话才一说完,身体又软绵绵地倒回床上,脸色灰败,如之将死。
东方锦脸色陡变,喉咙像被石头梗住,咯咯咯直响,黑眸瞬间燃起洪洪怒火。黑眸瞠得如铜铃般大,就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可以出卖我。”卓纤儿忽而抬头,幽怨地瞥了东方锦一眼,又侧过身去捂住肚子。
东方锦瞅了边上尚未撤走的卓纤儿的脏衣裳,倏地倾身贴近她耳朵问:“那衣裳上的血怎么来的?”
“女儿家的葵水。”卓纤儿小声答,有些不好意思。
“你坏透了,你不能善良些吗!”东方锦紧着嗓子责备,一副怒其不争的模样。
“我阁里那汤真的有毒,应该是打胎药,你快命人去查。”卓纤儿估计,皇后早就命人取证了。这样说不过是告诉东方锦其中另有隐情。
“她送你的汤有毒?”东方锦惊讶得眯起眼,不解为什么都爱在汤食中动手脚。
“你的轩轩在这方面恐怕没那么惷,但我暂时也猜不出谁送来的。”一切行为不过是顺水推舟。
“那你想朕怎么办?”东方锦似乎妥协了,要与卓纤儿“同流合污”。
“那是驴子。”卓纤儿语有责备,忍不住又扯出这事。
东方锦一听,气得鼓圆了双眼,倏地捧起卓纤儿的脸质问:“怎么的?”不就是随便说了句,还要为这事找他麻烦!
卓纤儿淡定地戳了戳他的胸膛,“查是谁下药害我。”
“不是你自己下的?朕还要说谎?”东方锦语有怨怼。
“我没那么傻自己害自己。就一句话而已。”
“不说要怎样?”似乎还摇摆不定。
“太后会杀了我。”卓纤儿灿然一笑,伸手推开他,精深而爱疼的目光似想看穿他的灵魂。
他到底还是不是她的锦儿?
东方锦的脸颊悄悄爬上红晕。
一番挣扎后,他终于妥协,又紧紧地抱住她,“这是最后一次。”他语调十分严肃认真。
在无人能看见的角落,他性感优美的唇畔却悄悄上扬,再度放开卓纤儿时,已是怒气冲冲,像头被激怒的猛兽。
“她连纤儿要死了,你们全部陪葬!”他气势汹汹地冲到正殿,朝众人怒喝。
“求皇上息怒。”愿不愿意,都得跪下,就连玬妃也不例外。
只有方皇后还能站着,“皇上,本宫已经派人在催了,清平阁那边已命左欣前去查证。绝不会让毒害宝贵人的歹人逍遥法外。”
“最好如此!”东方锦愤而拂袖,又快步进了寝宫中。
“纤儿,好了。”东方锦爬上床,搂着卓纤儿,却发现她全身都在颤抖,不是伪装,而最真切不过的感受。“你怎么了?”
“以防万一,我得服药做足准备。”卓纤儿直说。
“你吃了?”
“还没,我只是害怕来葵水时吃这极寒凉之物,会留下病根。”卓纤儿犹豫不决,因害怕而发颤。
“别吃。”东方锦一把抢过卓纤儿手中的药,直接塞进嘴巴,“你只管装,朕……锦儿会保护你的。”
“你要坏我的事,里头的门道可复杂得很,你怎么意气用事。”卓纤儿只带了一颗药,见东方锦如此任性,急得都哭了。
“皇上,何太医、梁太医已到。”正值此时,鱼潜嘶哑的声音响起,就像指甲刮在墙上的声音一样刺耳。
“快宣。”东方锦毫不含糊。
“太后驾到——”话音未落,太后凤驾竟然降临昭明宫。
东方锦倒抽一冷气,脸色倏地白了,不知所措地瞪着卓纤儿。
“记得吗,我们对彼此的承诺。”卓纤儿飞快地坐起来,柔情万千地在他额上烙下一个冰凉的吻。
东方锦动容,用力地回抱她,那劲儿大得像是要把她嵌入骨血似的。
“儿臣(臣妾、奴婢)参见太后,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咚咚咚……”,一瞬之间跪倒了一殿的人。
“何瑞、梁忱,你们先去为宝贵人诊脉。务必保住宝贵人之命。石雨你去帮忙。”太后的声音不咸不淡,天威却从静得连根发丝掉落地上,都可以听闻的静谧中流泻而出。
有人谋害龙嗣,诸人都推测太后得悉后会异常震怒,该如山崩地裂,偏若千帆尽过的江面,波光粼粼。
却更怕狂风暴雨的突至,莫不如临深渊,小心翼翼。
“微臣遵命。”
“奴婢遵命。”何瑞、梁忱、石雨齐声领命。
这时,杜清熬制的药已让待卫从太医院十万火急送来。
……
何瑞接上红线,不一会儿即有了结论:宝贵人误服滑胎汤药,导致滑胎,气虚体弱、适当调理即可复原。
由梁忱接手时,何瑞瞥见,他的眼神十分复杂,似乎在为某事挣扎。
何瑞慈祥一笑,宽慰道:“梁太医,该怎样就怎样,快些诊断,也好让贵人服下杜太医送来的药,减轻苦楚。”
梁忱稍作回礼后,立刻执起红线准备诊查。
另一方面,石雨紧紧地盯着卓纤儿的手,在梁忱执起线前,迅速地把了把卓纤儿的脉。
“你好大的胆子!”石雨意味深长地瞅了卓纤儿一眼。
卓纤儿惊骇不已,怎么没人告诉她,石雨也懂医术?但她已无路可退,也不想辩解,垂眸缄口不语听天由命。
默默地等待结果,同时也作好了承受太后震怒、身败名裂的后果。
这峰回路转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石雨竟然抢在梁忱把手指按在红线前,将线绑在自己手腕上。
梁忱蹙紧了眉头,怎么会这样?明明说……
“梁太医,太后等着呢。”纪泰入内,厉目冷冰冰地剜了梁忱一眼。
“回纪总管,微臣诊断的结果与何太医同样。”梁忱脸色阴晴不定,冷沉的眼中尽是疑惑,似乎是无法理解为何会显示这种脉像。
“这就没错了。”纪泰侧身看了端药的宫女一眼,道:“快把杜太医熬的药送进去侍候贵人服下。”自有一捶定音的权力。
梁忱虽觉怪异,但也不敢置喙,与何瑞一同退了出去,躬身站在正殿最外面。
太后平静地坐在正位上,凤眼微扬,高深莫测地淡扫了何瑞及梁忱一眼。“胎儿能保住吗?”却不提卓纤儿。
“回太后,微臣有罪,未能保住龙嗣。”何瑞跪下,梁忱也跪下。
太后脸色遂变,平和的凤眼倏地布满霜刺,一一扫过在场诸人,“谁来告诉孤,这是怎么回事?”虽然每个人看上去都一副清白无垢的表情,但其中的暗涌却瞒不过她睿智的眼睛。
所有人还都跪着。
方皇后、玬妃、乙勺玬、明修仪暗中面面相觑,却没人敢第一时间挺身而出,争报因果抢立功劳。
太后哪能错过她们的小动作,却没挑明,只沉声道:“皇后?”明明极低柔的语调,在别人听来却是如冰山般冷冽逼人,令人不寒而粟。
方皇后用手中的的丝帕,拭了拭湿润的眼眶才仰面答道:
“回母后,儿臣暂时也是一知半解。昨日宝贵人刚出冷宫,闻她身体不适,所以今个儿儿臣命瑶玉前去看望。谁知道瑶玉去到那儿,就发现宝贵人独自一人爬出清平阁求救,裙下红了一片。
瑶玉即刻联合闻讯赶去的明修仪一同把宝贵送到昭明宫来,又请了杜太医来诊治。可是杜太医说胎儿已经保不住了,但贵人并无性命之虞。”
方皇后才说完,左欣就来了。
“免了。直入正题吧。”左欣刚想行跪拜大礼,太后微一扬手,阻止了她。
“谢太后隆恩。奴婢奉命唯谨……”
“奉谁的命?”太后左手套着玉板指的食指,一下又一下有节奏地敲着扶手,“笃笃笃……”的声音仿佛敲在人的心上。
心跳和思绪无形之中被牵引着,像失去自主,不得安宁。
“皇后之命。”左欣脸色一凛,正显严肃与敬畏。抬头恭敬望向太后,得了允许,才继续说:“奴婢把散落一地的器皿送到太医验证,发现其中有滑胎成份的药。”
左欣说到此处,又抬头望向太后。她已经合上了双眼,周围一片寂静,就连众人的呼吸声也几不可闻,只有她食指敲着扶手的声音,不急不缓地在四周回荡。
“太后,奴婢来的时候,殿前侍卫师统领来报,擒获一个鬼鬼祟祟想逃出皇城的宫女。经过察司拷问,她招供说是乙勺玬命她送滑胎的参汤到清平阁中去。”
左欣说完,谁也没看,兀自跪伏在地上。
她的话无疑平地惊雷,众人莫不闻之色变。
太后倏地张开了凤眼,杀气迸射。
乙勺玬心惊肉跳,红润的脸颊瞬间变得苍白如纸,却直了身子恭望向太后鸣冤:“冤枉,太后,臣妾冤枉……”
“纪泰,封锁皇城以及昭明宫,孤要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太后说完,也不急着捉谁问罪,也没理一脸冤屈惊恐的乙勺玬,步下主位往寝宫里面走去。
“皇后娘娘、玬妃娘娘,臣妾没有啊,景华宫的奴婢可以作证,甚至落泉也可作证……臣妾一直在景华宫里面没出去,也没让人送补品……”
乙勺玬向方皇后及玬妃求助的声音自太后身后响起,鸣之切切。
此时,太后沉稳的脚步突然顿了一顿。
乙勺玬及见,浑身一颤,随后拜伏在地,噤若寒蝉,更显孤苦无依。
石雨甫一见到太后,立刻上前行礼,并仅以二人能闻的声音告诉了太后她做过的事。
得悉一切可能不过是卓纤儿设的一个局,太后沉凝的眉头不禁轻扬,不热不冷地对卓纤儿说:“可出息了。”
这时,自知犯下弥天大罪的卓纤儿已经起来,正欲下地跪头认罪,却被太后按回床上。
出人意料的是,太后并没责难她,反而和颜悦色地问:“告诉孤,你凭什么敢如此翻云覆雨?”这宫里都给闹成什么样,那厢居然连“指驴为马”的戏码都上演了。
虽然太后此时没有发难,但上意难测,卓纤儿也不敢多嘴说些有的没的,连忙从兜儿中取出“颜氏铸兵谷地图”呈给太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