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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3,2008年,11月

2018-04-10发布 3409字

随着大学的深入,我发现了我那个松动的大学基础对我造成了致命的动摇,似乎如今每一堂课的内容都需要之前的课程做铺垫,而我还在费力思索的时候,其他人已经顺着老师的思路翻到了书本的下一页。而我们试图询问老师考试的重点时,得到的答复却是,医学生没有重点,因为你不能让你的病人选择得什么病,你不能对你的病人说这个病我没学过。

至于操作台上每周都必须从事的各种实验,我却神奇的坚持下来。似乎只要面对的不是婴儿的胚胎有关的画面,我都没有任何不适。而且,虽然理论课一直在中下层游荡的我,在实际操作中,不论是给青蛙剥离神经,还是给兔子做气管插管,甚至给小白鼠打麻药,我都成了首屈一指的人物,曾经失去的自信居然在拿起手术刀后慢慢回来了。

但是每周我依旧会参加一次刘一那里的活动,似乎那是给我焦虑神经最好的麻药,还不用担心染上毒瘾。而我也渐渐习惯了和刘一这样的相处,每次活动完一起吃饭,偶尔一起逛逛街,或者看一场廉价的电影。从来没有谁对谁表白,但是毕竟碰到了太多的同学,在舆论声中,没有人会怀疑我们的性质。而没有表白的恋爱,对我而言真的是一种解脱。

但是随着一次次伴随她去参加活动,我却对这些活动产生了越来越多的质疑。毕竟我是真的感兴趣,自然也就看了一些她们推荐的书,甚至在网上查询了一些相关的资料。如果说美国在社会工作领域是发达的,那么中国自然是发展中的;如果说深圳的社会工作已经是摸着石头过河了,那么山西这边的情况还只是把脚尖探进水里在试水温。

更让我不能理解的是,人文学院居然还煞有其事的组织了一场全校范围内的运动,千人齐跳兔子舞,似乎还打算为此申报吉尼斯世界纪录。刘一自然是那其中的一员,并且还追随老师到别的院系鼓励更多的学生参与进来。我一度怀疑,这仅仅是一种宣传,一个噱头,为的是让领导们从教育局获得更多的关注,同时拿到更多的科研经费。

我试图问刘一,她们为什么不把精力更多的放在社会调查上去,如今蚁族已经成为了一个社会话题,北京已经开始从事属于他们的研究,为什么我们山西不可以做自己的?医科大地处市中心或许还不明显,但是看看山西大学,旁边的北张村、许西村,那不都是在依靠大学生在生存吗?那里面住的,不都是些贫穷的低收入毕业生吗?

刘一温和的回答我,说我真的是除了书本一无所知。社会调查需要做大量的问卷,问卷的题目需要精心的设计。这样的一份问卷,如果想要有意义,那么调查样本少说也得五百份。每一份调查需要的时间大约需要占用对方一个小时,平白无故,哪个人愿意花费那么多时间去配合你做这样一件看不到收益的事情。当然你也可以买一些小礼物,但是这样的结果是否准确尚不清楚,但是成本又将翻倍。简单来说,没有十几万,这个工作做不下去。

本来我还想说我愿意配合,但是听到刘一说的那个数字后面的五个零时,我又怂了。毕竟我辛苦一个暑假也只能赚几千块钱,最后还被我不到一个月就花个精光。而我背后那座靠山,铁定不会同意我借钱资助他们做这样“档次低”的事。还是配合她做些基本的工作吧,也许这就是目前的现状。

今天的活动与以往不同,之前都是在救助站、残疾人学校之类的地方关注弱势群体,而今天则是在一家正常的幼儿园,与孩子们亲密的互动。主题倒是蛮有意义,说是如今电子产品的入侵,让越来越多的人成为电子游戏的俘虏,孩子们也不能幸免。即使幼儿园的小朋友,背着一个鼓鼓的书包,打开才发现里面除了水壶,居然只装着一个大平板。

刘一在倪萍的带领下,和另外三个女生,带领着十几个小朋友做了一节手工课,帮助孩子们折叠出各种各样的小动物头。虽然在我看来她们叠的一点都不像,但是孩子们却像收获了秘密的宝藏,谁也别想从他们的手里再要回来。而我,不得不感谢父亲从小的培养,我熟练的使用着相机。因为除了我,其他人根本不懂这台老式相机如何对焦。

临近中午的时候我们回到校园里,刚到校门口,听到有人大喊一声“三儿!”那熟悉的感觉让全身的血液都沸腾了,我听得出来这是二哥的声音,更清楚只有他才会这样叫我。但是当我回头的一刹,沸腾的血液就像泡进了液氮池子,连分子都快凝固了。因为父亲的身后,还站着父亲和姑父,而我的身边,则是父亲印象中早已分手的刘一。

“我先走了。”刘一自然认出了父亲,就像一只小鹿受到了狼的惊吓,只不过这次她没有哭,也许是时间带来的成长,她静静的走开了。

“你,你们咋来了?”我问二哥,看得出来他挺兴奋。

“我来太原考试,我爸和你爸过来陪我,走,一起吃饭去!”然后压低声音问我,确保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叫不叫她?”

我明白刚才二哥那一声大喊其实是敲响了警报,但他不明白那只是掩耳盗铃。“不用了,我把在呢。”

四个男人选择了柳巷的狗不理包子,父亲的神情从头至尾没有轻松过。我也从二哥的介绍中得知,姑父他们行里这次招聘,是由省里组织的,各地市进行笔试,然后合格的人选到省里进行面试,最后再把通过的人选下发到各地。

姑父和父亲这次来的目的,一个是帮助二哥疏通好关系,确保他面试顺利,其次是想要保证,他能回到和平,而不是被调到吕梁的某个穷乡僻壤,过着鸟不拉屎、鸡不下蛋的日子。

“二哥,你瞧,你爸对你还是好啊!说的是不管你,但是真正给你出力的,还是你爸啊!”

“唉,不能这么说,二舅出的力多,省行好几个领导都和你爸认识,和我爸反而不熟。而且,谁还能不和自己的孩子亲了,你爸多关心你呢!”说着还一个劲儿的眨巴眼,让我说几句好听话哄哄父亲。

“我?可拉倒吧!我跟人家掏心掏肺,人家把我蒙在鼓里耍的团团转!”父亲一个劲儿的翻阅菜谱,似乎那近百种包子的馅儿,也挑不出一道合胃口的。“连自己的亲爹都骗,不知道这样的人将来怎么在社会上立足。守信啊,我这辈子都没跟你爷爷撒过慌啊。”

“有完没完,老抓着人家一个女孩不放算怎么回事儿?”我略微抬高的语气把身后的服务员吓了一跳,他赶紧拿起桌上的空水壶添水去了。

“在外面呢,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父亲依旧低着头,根本不屑于抬头看我这个不孝子。

“红伟,好好说,杨正还小呢。”姑父递给父亲一支烟。

“小?人小鬼大!”父亲把菜谱扔到桌子上,桌布都被搓起一个小土丘。“我问你,怎么还跟那个姑娘好的呢?是不是你自己说的分手了?你还有多少事情骗我?”

“唉,谈恋爱这种事很正常,只要两家合适,又不是不能谈。”姑父给父亲点着烟,趁着父亲无暇张嘴,把头转向我,“杨正,你把这个姑娘的情况,给我们介绍一下,让姑父给你参谋参谋。”

“不用他,姐夫,我跟你说吧。别看是医科大的,还不是学医的,是个什么社工专业,都是些没人要的差学生,胡乱瞎凑了一堆,省得跑到社会上危害环境的一群人,有什么好东西?”

我明白父亲是在气头上,但是我也觉得这话说的有些过分。再怎么不济,刘一也是二本,二哥不过才是个三本,虽然我没有贬低二哥的意思,但是二哥此刻的脸色,明显已经无形中被父亲扇了一巴掌。“你差不多点!”

“混帐东西!这是你跟你爸说话应有的态度?”父亲瞬间勃然大怒,手里的烟差点脱手摔到我的脸上。“我差不多?告诉你,我差得多了!早知道你跟这个女孩还联系,我就应该去她们学院,找她们领导,什么不三不四的东西,把我儿子给带坏了。她爹妈呢,干什么的,有点教养没有?”

所谓罪不及父母,祸不及妻儿,怎么父亲教我的道理他自己却背叛的如此彻底。我的愤怒让我手里的水杯都开始摇晃。

“红伟,好好说,不要动气。杨正在不争气,也比我这个东西强,我要生你这么大气,我早就气死了。”姑父当和事佬的样子,和以前家里母亲的样子好像。只可惜,姑父对我而言还是太陌生,我感受不到亲切,自然也就消减不了怒气。“杨正,你好好说,这个女孩家庭什么情况,你给我们介绍一下。如果你们将来能走到一起,这都是必须要面对的。是吗?”

我突然觉得,似乎所有的男人对待自己的儿子都是凶神恶煞,对待别的儿子都是慈眉善目,尤其是亲戚,更是比观音还让人觉得慈悲。“她叫刘一,父母都是农民,家里还有一个妹妹、一个弟弟。妹妹嫁了,弟弟还在上大学。就这,完了。”

二哥在我说话的当间,把我手里的水杯抢过来放在桌上。

“姐夫,你听听,你听听!还找了个农民,你听那名字吧,刘一,一听就是没文化的,说不定后面那俩就叫二和三。嘿呀,这,可是要弄美了!”

“农民怎么了?谁家祖上不是农民!你就是爷爷把你带进城忘本啦!”

“放肆!你给我滚!”

“滚就滚!以后谁也别联系谁!”我气呼呼扭头走出餐厅,差点撞倒打水回来的服务员。

“守信!你给我坐下,让他走,我只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店外的乌云遮住了太阳,让本就寒冷的空气多了一片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