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哥走上舞台和大嫂拥抱那一刻开始，祖父的眼泪就不曾休息，一会儿的功夫，断断续续抽掉了半盒纸巾。但是大伯却依旧保持着严肃的面容，偶尔惊鸿一现的笑容，也限制在颧骨以下。大娘虽然开心，但是每次稍微有点失态，大伯就瞪她一眼，大娘赶紧收敛起来。

台上的司仪是大伯厂里的办公室主任，口才确实一流，但是所有人都听的出来，他把大哥的成绩全部归结在家庭的培养。而且时不时喜欢播放一段煽情的音乐，让铁石心肠的我都几次拿起来桌上的餐巾纸，我真担心这场婚礼办成一次具有教育意义的感恩父母回馈大会。

还好，事情并没有按照我的担忧上演。当大哥陪大嫂去换掉那身麻烦的婚纱时，就到了祸害新郎父母这个环节。这也是和平的习俗，一般来说，就是把新郎的父母打扮成各种丑角。我曾在一家酒店的门口看到送客的一对新郎父亲，脖子上挂着一串大蒜，头上顶着红色的帽子，两边各贴着一只红色的鞋垫，肚子上还被绑了一个唱戏用的假肚子，活活就是猪八戒在世。

但是此刻大伯和大娘坐在台上，却没有人敢上前。这种事通常都是由朋友来做的，我们这些家人都坐着看热闹。大伯等了几分钟还不见人上来，有点着急：“该怎么样怎么样么！都是玩了，有不生气，快点！”

这时才有一个妇女和颜悦色的上了台，声音大的都快盖过了酒店的音箱。“杨厂长，今天是个开心的日子，您多笑笑！这是我新买的口红，给您和嫂子简单打扮一下，意思意思就得了，您看可以吗？”

大伯：“随便！你看着来！”

本来准备动手的妇女听到这话又停了一下，转到大娘身边，“嫂子，得罪了。”然后用她那支所谓的新口红，在大娘的两腮上，各画了一个圆圈。画完还问大伯：“厂长，您看能行吗？”

“有什么行不行的，玩吧，玩吧。来，也给我画上。”

就这样，大伯、大娘简单的带着四个圈就去向宾客们敬酒了，姑姑还忍不住偷笑，“我以为咱哥把这个环节也要免去了。”

父亲有些遗憾的说道：“这弄得像个甚？结婚就是个乱事情，什么叫瞎红火，就得闹起来才行。你瞧咱哥闹的，一半人是他单位里的，谁敢乱，都安安静静的坐着动也不动，夹着尾巴。倒是给亲家那边一个好印象，还以为咱们这的人，素质已经高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地步。”

小叔这次又是一个人回来的，说是四弟刚上高中，功课吃紧。我和二哥都已经快要忘了四弟的长相了。“小哥，你也不用着急说大哥，这马上守信和杨正就都毕业了，到时候看看你们两家咋弄，我也学习学习。”

姑父听了这话，又是重重的哼了一声，父亲则是张着大嘴打哈哈，两人就像神话里的哼哈二将。“这个东西，连个工作也没找下，可等着吧！啥时候找下工作了再说。年底我单位要招一批人，他要能考进去再说。”

“姐夫，那还是个事儿？你提前和你们单位的领导们打打招呼，把守信不就送进去了。”小叔觉得很简单的一件事，却让二哥低下了头，让姑父的哼哧声更加明显。

“一天到晚的，自己就不知道努力，光知道依靠父母，进去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姑父举起酒杯，和父亲轻轻碰了一下。

小叔碰了钉子就掉转方向，也许是太久没和父亲聊天了，哪壶不开提哪壶。“小哥，咱杨正没问题吧，拿了多少奖学金了？”

“哼哼！问对了！”父亲把玩着桌上的一次性打火机，“你可好好问问你的好侄儿吧，横竖我是没见过啊！”

我没像二哥那样低着头，而是选择仰着头，看看头顶的吊灯会不会掉下来，打掉这无聊的话题。

“一直说这些干什么？红兵，管好你自己那个就行！”祖父斥责了频频踩雷的小叔，然后看着我和二哥，“去看看你们大哥准备好了没有？”

我和二哥毫不犹豫的离开，并且都打定了不再回去的主意。

“二哥，你毕业没在那边找个工作？”我觉得二哥选择回来就是个错误，回到一起生活自然又回到了小时候，只不过没人再打了而已。

“不行，在那边压力太大，说的是朝九晚五，每天上下班挤公交就要累死人。还不如咱这小城好，上个班骑自行车十几分钟哪都到了。每天晚上打会儿游戏，第二天还能多睡会儿。”

二哥这都马上步入社会了还依旧想着游戏，我觉得不愧是个外姓人，比起大哥和我，真的懒太多了。“那你咋呀，真打算进你爸那个银行呀？”

“嗯，考考吧，好歹是国家银行，比较稳定吧。你毕业了也能回来啊，直接进你爸公司多好！有你爸照顾你，过几年就上去了。”

都说三年一小沟，五年一大沟，我和二哥不过相差两岁，感觉也有一条沟在缓慢的形成。我恨不得逃到一个信号都没有的地方躲避父亲的追踪，又怎么可能到他的公司里去上班？“你要想去你去吧，我可不去。”

“我问你爸了，你爸说给你留着名额呢。”

“哦，那我和他说一声，把这个名额送给你好了，我打死也不想去他那。对了，咱用不用去看看大哥？”

“看什么看，又不是小孩子，换好衣服自然就出来了，咱俩就在这说会儿话挺好。”宴会厅外面的休息室确实安静许多，二哥忍不住又点了一支烟。这倒是和家里的父辈一样，都是躲着抽烟。

我始终不明白烟究竟是如何让人上瘾，虽然课堂上讲过这是尼古丁的作用，但是似乎没在我身上发挥效果。“你和你对象后来没再联系？”

“分都分了，还联系甚了？”二哥抽了一口，似乎提起了精神，“你呢？你爸说你和你对象分了，到底分了没有？”

“说是那么一说，但是分没分，我自己也弄不清楚。”

“可不敢！”二哥很有把握的说道，“感情这个东西可不敢犹豫，要是好，咱就对人家踏踏实实好，要是分，就利利索索分，拖泥带水最要不得！”

我知道二哥在这点上就和他玩游戏一样，别看之前投入那么大的精力，又是买方向盘，又是换显示器。一旦遇到了新欢，曾经的配件转手就送了人，现在他已经在《魔兽世界》的海洋里难以自拔。我觉得这样的游戏，不就是个打怪升级吗？有什么意思呢？就好象我看书，那些武侠小说也是一样的套路，究竟是谁在模仿谁，还是说这就是真理，殊途同归，我就不清楚了。

等到大哥敬酒的时候，很多宾客早就吃的杯盘狼藉，基本上大哥敬了哪桌，哪桌就撤退，而对大哥最大的评价也是“虎父无犬子”，可是在我眼中，大哥和大伯，还真没太多相似之处，就连长相也是向大娘靠拢的多一些。

二哥看人走的差不多了，拉着我去找大哥说：“明天咱三找个网吧玩一会儿吧？”

却没想到我和大哥异口同声的回答：“明天我就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