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与要塞相当距离的安全区域，黑市的指挥观察所建立在此处。与驻扎的帐篷不同，为了机动灵活，基本上只是做了一些围栏和拒马。燕子和一些黑市成员在这里办公，将前线的情况分析、反馈，并且尽可能地按照一定情况提供有限度的支援。

“撤退？”燕子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她猛地把在旁的参谋推开。“毅将疯了吗？刚才不是还有信号弹发射吗？为什么还要撤退？”

参谋刚想要回答，他便注意到——他们所效忠的大小姐——燕子的神情并不是“不可思议”，而是确切的动摇。她的双肩因为激动而颤抖，嘴唇泛白被贝齿死死地咬住，隐藏在异瞳之下的是柔弱女性独有的迷乱和抗拒。参谋因此想起，谣传中与大小姐拍拖的男友，之前正好加入了袭击小队。

导致整个战局糜烂的祸首，将所有人拖下地狱的灾星。

估计遇到了很棘手的事情，说不定，袭击小队的所有人早就死了。那个名字叫做狐狸的家伙，活下来的希望真不大。也正因为此，大小姐才对毅将选择撤退的决策不愿意接受吧，因为这样一来，不管发射信号弹的角色包含不包含狐狸，他都百分百活不下来了。

大便没带纸，死定了。

“现在立刻想办法联系毅将，让他再坚持五分钟，不，哪怕两分钟，一分钟也好，这不是才十分钟吗？坚持一下，胜利女神很快就会眷顾我们的……怎么了，快下令啊！”

参谋没有动，不止是参谋，在场的任何人都没有动。他们凝视着自己所保护的宝物，露出悲伤的眼神。

“这个命令我们无法执行。”参谋肯定地说道，他单膝跪地，低下头，可是面容和言语却纹丝不动。“您的父亲……不，议长在我们来之前就声明过了，只有您在经过占卜后的结果，才有听取的必要。除此之外，我们有权拒绝执行关键任务的命令。”

“……你们，是想要造反吗？”

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命令会被无视的燕子瞪开愤怒的双眸，狠狠地盯着参谋。如果她手上有一把刀的话，已然化成暴君的燕子会毫不犹豫地斩杀掉眼前全部的大逆不道之人。但燕子毕竟是燕子，是可以通过理性放弃与兰斯洛特交易的商家之女。她很清楚，实际上毅将的所作所为非常正确。

正确到可以写入教科书的战术反应。

料想，如果她是前线的指挥官。在局势极其恶劣的前提下，必须将保存有生力量为第一要务。谁也无法判断，信号弹的发射是偶然、意外还是临死前的错乱。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遭遇到某种事件、迟迟没有发动袭击的袭击小队，可以悄无声息地通过怪物群的前沿，埋伏到后方去。

更何况，毅将那边恐怕真的连一两分钟都等不了了。情势本来就如同风中残烛、摇摇欲坠。时间就是金钱，时间就是生命。

“呼……”

燕子深吸了口气，她的神情顿时变得坚定，充满了生命的光辉。“那么好，现在我下令，但凡是属于战斗成员全部集合，组成救援队去接应毅将。”

“是。”参谋用力点了点头，他下意识地迟疑道。“只需要派出一名队长来统帅救援队便可以了。为了安全保证，还请大小姐您……”

“嗖！”

一道血线缓缓地从参谋的脸颊显现出来，参谋缓缓地回过头，飘浮在半空中的一张占卜牌映入眼帘。别说躲开了，连察觉都没有察觉到。他伸出手，细细地拂过脸颊上的伤口，伤口形状细长，薄如蝉翼，血丝一抹便抹掉了。这不是被占卜牌划伤的，而是由于占卜牌的速度过快，所带来的风压造成的。

假使牌过于靠近脸颊，毫无疑问，参谋就会破相。假使过远，则无法触及皮肤。这份强大的掌控力，以及能够信手为之的力道。

“这份实力应该够了吧。”燕子随手一招，飘浮的占卜牌像是得到了新的命令，旋转着飘回她的掌心。

参谋按捺住内心的讶然，高声答道：“是。我等即时出发。”

等等我，狐狸。燕子没有再管参谋怎么安排黑市成员，她扭过头，瞭望要塞的方向。之前给狐狸占卜时，燕子已然感受到了不安。占卜的结果也符合她的心境，“死神”是她最不愿意看到的牌面。即便如此，她也不愿意相信狐狸会死。这不仅仅是祈祷，还是女人特有的直觉。

再坚持一会！

……

谁能想到脑怪会是这种奇怪的东西。

狐狸强忍着腹诽，把身体压低到岩石的死角。一个优秀的猎人不会贸然出手，机会只有一次，必须一击必杀。脑怪显然没有发现狐狸的踪迹，跟着仪仗队浩浩荡荡地从岩石旁前进。障碍有几个：其一，三角形将脑怪护卫在其内的近卫兵。其二，脑怪下面的蜘蛛兽。其三才是脑怪本身。相信只要失手一次，就不需要再出手第二次。因为那时狐狸已经死了。

保持冷静。

狐狸调整呼吸，就算再紧张也要保持冷静。冷静，你必须要冷静。手掌必须要保持干燥，才能最大程度地握紧长剑的剑柄。在极短的时间内，狐狸开始模拟高速的攻防。我们不可能预想到一切意外，却可以最大程度上控制意外率接近于百分之零。

“你在做什么？狐狸。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知道什么？”

“知道我在利用你。”

与夏雨雪的对话不由自主地浮现在狐狸的脑海里，使得他的长剑剑锋不住地抖动。他伸出另一只手，强行把手扣住，止住锋芒。专注于眼前，狐狸告诫自己，现在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就像是她说过的，不要违背属于你的意志和道路。

偏偏是她说过的！

狐狸稍稍向后撤，一不小心碰落了岩石上小的石头粒，发出十分微小的声音。一颗石头跌落碰撞在墙壁上，能发出多大的声音？可是，狐狸能感受到，三角形的前进队伍瞬间停止住了。他不敢伸头去看，但是狐狸敢拿生命打赌，一只手持斧头或是长弓的人马踏踏地向他那边走来，它只是负责探查的任务，可是，狐狸就算隐藏得再严实，也不会隐身。

开玩笑吧。狐狸握紧了长剑，却不能爆发出任何多余的气息。也就是说，连蓄力都不行。岩石后所爆发的强大杀意越发地鲜明，有时狐狸甚至分不清怪物和人类的杀机到底有什么区别。如果说过去，野兽要比人类充满了更多的野性，在封锁区，这一条常识可以抹去了。毕竟，现实中没有任何野兽可以随意捡起人类丢下的武器，反过来狩猎人类。那已经超越野兽的范围了，分明就是针对生物链最高元首的挑战。

狐狸就像是裸身被置于空气之中，身边都是窥视的眼睛，狐狸却不能做任何举动掩饰。要束手就擒吗？当然不。可是，如果就这样任由事态发展，被杀简直是理所当然的结局。狐狸突然能够明白邱少云被火烧死时的心境，假如他真的存在的话。也有专家说也许邱少云真的死了，但谁能知道，万一是真的呢？

那份心情，那么强烈的信念，孤独、背叛所带来的逆反，让现在的狐狸充满了力量。他竭尽全力屏住呼吸，准备好暴起的条件。半人马特有的蹄音越发地靠近了，长剑的寒芒在黑暗中伺机而动……

一切就像是剧场中所表演的，演员都站好了位置，只等帷幕拉开。

但帷幕还没有到拉开的时候。

当半人马走到岩石前的时候，只是随意地看了看，然后竟然远离了。狐狸诧异地听着离开的声音，一时竟然没有反应过来，它走了？运气这么好？突然，狐狸的身体哆嗦了一小下，他福如心至，竭力低下头，移开了身子。

弓箭堪堪沿着狐狸的身旁，射入了大地。绿油油的箭头意味着剧毒，狐狸无法表达现在的言语，连怪物都学会了什么叫做投石问路，还有在兵器上抹毒？这是资深猎人的表现，就连一些新手都不会！狐狸的心里多了荒谬的念头。

如果在封锁区，怪物和人类有一样的智商。那么……

到底谁才是怪物？

半人马察觉到弓箭并没有射入可能存在的猎物，没有任何惨叫声，这次它踏踏地准备列队。脑怪满意地看着部下的表现，能够把人类的经验交给它们，脑怪也是付出了很多的。它伸出手，大幅度地挥动，准备继续向前。人头马还没有归队，它和队伍还有一定的距离，三角形的结合还没有完成的这个空隙……

狐狸绝不会放过这堪称千载难逢的机会。

镜头几乎在这一刻变得缓慢，风在半空中凝固，人头马高挺着上身，把弓箭重新挂回后背，此外两只正在逐渐把刚才聚起的力道松散下来，脑怪得意洋洋地坐在蜘蛛兽上，没有觉得任何不安。狐狸的每一处肌肉都在放松，又开始聚集，他站起身，暴露在阳光下，风吹得很舒服。没有任何怪物来得及把目光转移回去，哪怕它们的余光可能察觉到这一点。

狐狸从岩石后冲出来，射箭的人头马诧异地回过头，它的反应是最快的，几乎瞬间把长弓收回来，持箭拉弓。但也就到此为止。对于狐狸来讲，他冲到脑怪面前，最大的障碍就是飞行道具。无论怎么演算，狐狸都必须承受两到三次攻击，且不能减速的前提，才能冲到脑怪面前。

可是……假设狐狸也有飞行道具的话，那么整个世界都不一样了。

那么，问题来了。狐狸有飞行道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