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撤退，撤退到第二防线！”头目的呼喊声与人的惨叫声交融在了一起，大量的怪物蜂拥到借以遮挡的路障前，用巨大到夸张的爪牙将其除去。人们惊讶的发现，实际上怪物群也是有基本的反应能力。在一开始一窝蜂的进攻被打退数次后，它们开始派出一些体型巨大的怪物在前面作为类似于盾牌的作用，然后趁机扫除路障，进而包围、击溃人类军团。

在庞大的数量以及粗糙却有效的战术面前，特攻队节节败退。一些伤员手持轻武器在后方扫射，可惜火药的杀伤显然并非想象中那么奏效。

“嗷嗷嗷嗷嗷！”

怪物们也察觉到敌人的抵抗正在逐渐削弱，它们果断地发动了总攻。一只只蜘蛛兽顶着凌乱的枪击，快速地爬过胡乱堆积的屏障，把来不及撤退的特攻队队员吞噬掉。

“不要，不要，我还想要活下去。”

一名男性再也承受不了残酷的现实，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在他的怀里，抱着一名女性早已冰冷的尸体。蜘蛛兽竟然像是没有看到他一样，从他身边爬过去。男性诧异地看着一只只对他视而不见的怪物们，脸上的表情松动地向侥幸得活的释然靠拢。遗憾的是，他放心得太早了。

后来的一只影子猴看了男性一眼，猛地跳到他的脖颈上，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脑袋便被摘掉了。无头的尸体侧倾在地上，与怀中的女性刚好重叠在一起。其他怪物们闻到了血腥味，凑到尸体附近大嚼特嚼起来。

“为什么？”

毅将来不及反应，他必须保持持续在第一线，防御住尽可能多的怪物。铁锤已经看不出原样了，上面被厚厚的血肉糊成了一团。倒在毅将手下的怪物已经不可计数，可是局部的胜利永远不能弥补大局，就像是战术上的胜利要多少可以有多少，战略上的胜利才是最为关键也是最为艰难的。

“队长，赶紧撤回来！”一名副官大声喊道。

“你们先走！”毅将头也没有回，将锤头通过铁链回收，顺势砸掉一只想要趁机偷袭的牛头人。副官没有过多的劝阻，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从被围成筒子的当下逃脱出去。猎人公会没有组织这次行动是正确的，即便是拥有封锁区最大财富总和的黑市，也不得不在潮水般的怪物群面前宣告行动失败。

而失败的关键原因，是袭击小队！

“为什么！”在最终防御线的重伤员区，一名伤员接受医生的简单治疗，他呻吟般的诅咒——他们的灵魂，他们原本不屈的灵魂，就因为莫须有的袭击小队名号，被怪物群们屈辱地摁在地上，然后肆意践踏。伤员的呻吟正如同悠长的叹息，挥散他们的困惑和期待。

“为什么！”

“袭击小队到底在哪里？！”

在哪里？山崖上，遍地的尸首凌乱地倒在地上，几只变异后的秃鹰正啄食散落的肉块。整个山崖像是被人削去一层，暴露出赤裸的沙土。这些尸体若是可以回答指责，他们当然愿意回答。他们会说，他们尽力了。他们在面对封锁区最强大势力的代表旅团时，不但没有退缩，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前往袭击地点。一把大刀直直地插在地上，握着刀的手还在，可是抗刀的主人已经死在几米之外。一只苍鹰落在断臂上，断臂竟然纹丝不动。

很难想象，在死去之前，究竟要把武器握得多么紧，多么不屈的斗志，才能做到这一点。

不过，即便是这样，究竟毫无意义。全军覆没是事实，他们全员，不是死在了崖下，就是死在了潜伏地。战争是以结果为第一指标的，不管战略上设计得多么精妙，实际上的战术失败，那就赢不了。近代中日战争中，我们把明明战略上将会取得胜利、战术上却无法取得胜果的苦头吃得有够多。

但是——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战争还没有结束，一切就还会发生转变。

彭的一声，天空中爆发出漂亮的花火。即便是白天，依旧可以看清楚烟花的形状。那是紧急集合的信号弹，很多黑市头目都有佩戴。

“首领，你看！”

“嗯，我看到了。”

毅将吃力地扫开几只企图围攻的怪物，快速地与同伴们退守到第二防线。第二防线要更加简陋，而且……最重要的是，已经没有继续撤退到第三防线的空余了。若是在这里打不赢，那么，就会彻底地败北，全员身亡，幸存者寥寥无几。人毕竟不是机器，不是有食物就会有力气。

“我们还有希望！那是袭击小队的信号！”毅将大声喊道，借以振奋士气。很多喘息的成员都听到了队长的话，凭空多出了几分力气。看着他们的神态振作，毅将回过头，掩饰住更加心事重重的表情。

那信号……不像是熟悉使用的人发出来的，倒更像是外行人胡乱尝试的结果。说不定是怪物们无意触动了信号弹。不管怎样，就算真的是袭击小队的信号，防线也已经被早就千疮百孔，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副官。”毅将偏偏头，陪伴着他的副官走了一步。

“去安排突围。”

“……什么？”副官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茫然地看着毅将，“现在突围？可是，发射信号的人还在里面……”

“不管了。不管是谁，我们必须先保证我们活下去。”毅将也不忍心打破副官的幻想，可是这是他的责任，他至少要对得起“毅”的名号。坚毅，意味着有所为，有所不为，该进则进，该退亦需要退。“下去准备吧，组织突围小队，一分钟内集合，我们没有多少时间。”

“是。”

副官欲言又止，最终选择了服从命令。毅将欣赏地看了一眼副官的背影，在黑市组织里，这么有军人气质的家伙，真的不多了，希望他们都能活下去。毅将回过头，看着跃跃欲试的怪物大军，他把锤头握在手里，感到虎口不断地疼痛。

对不起。

不管是谁突入到了那么深的地方，都对不起。已经等不下去了。毅将比谁都明白，按照信号弹发射的位置，已经非常接近脑怪的理论方位。但是，作为领导者，必须要为部下的生命和大局考虑，怪物群能够施虐的地区毕竟只有F区。

毅将果断地选择了撤退，也就意味了，不管发射信号弹的是否是袭击小队的队员，那里的局势是否明了，那个发射信号的勇士都被抛弃了，成为了弃子。身处敌营，本来就不可能活得下去了。

对不起。

“那么。”毅将举起锤头，铁链散发出冰冷的寒气，怪物们嘶吼地冲向这名看似毫不起眼的黑衣人。毅将的嘴角残酷地上挑，方方正正的国字脸上露出暴虐的杀意，“开始吧！就让我最后杀个痛快！”

……

这样就好了。

狐狸把身体隐藏在一处残破建筑物的阴面，他尽可能降低气息，像一条蛇悄悄地盘起身子，躲在角落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一只半人马提着捡来的斧头，哒哒地跑到附近，它迷惑地环视周围，企图想要找到到底是什么发出了可以在天上发光的东西。

它自然什么都没有找到，凭它的低劣技术，想要找到特意隐藏身形的狐狸，那真是不可能的事情。狐狸屏息收腹，盯着它越走越远，才轻轻呼了口气。随着要塞的阻挡，怪物群的密集在一定程度被稀释到相当松散的程度，毕竟是无组织无纪律的集合体，目前怪物军团的大量怪物都被推上了前线，而落到后面的，更多的是游兵散勇。

即便如此，狐狸的心脏还是怦怦地跳动。一旦被发现的话，可以想象，周围的怪物都会一瞬间包围到他，然后将他撕个粉碎。这都是不需要争议便可以想象的事实。不止如此，满地的人类与怪物的尸体，使得整个气氛变得意外地令人惊恐。

鲜血冲淡了一切的味道，所以狐狸才能摸到怪物群的后方。也正因为大量鲜血的缘故，使得狐狸感觉到不适应。他毕竟不是杀人狂，也不是什么变态，面对周边地狱般的惨状，他更多萌生的念头是逃跑，是恐惧，而不会是兴奋。

会兴奋的都需要看心理医生。

狐狸一边腹诽，一边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查看周围的情况。信号已经发出去了，只要特攻队再坚持两分钟，狐狸就能找到所谓的脑怪，然后暗杀掉它。狐狸当然不会知道，特攻队的最高决策者，这时已经把他视为了弃子。

“呃！”

狐狸猛地在地上翻滚，躲到另外一块残破的路障后面。杂乱的脚步声能听得很清楚，有什么东西靠近了。0狐狸隐蔽地伸出头……他看到的东西让他感觉到震惊。

脑怪吗？

如果它可以称之为脑怪的话，的确是脑怪。只不过，和水幕上看到的假想图并不一致。水幕上的脑怪是一团大大的肉球，还有几根须子，眼睛几乎都在肉球上找不到。可是，狐狸虽然也看到着类似于这个玩意，不过怎么说好呢。

微妙。

很微妙。

两只半人马手持价值不菲的斧头和长弓，抬头挺胸，像是仪仗兵或是保镖在两侧走着。当前领路的是一名牛头人，三只怪物组成了一个正三角。在三角的中央，一只小型蜘蛛兽缓慢地前行，它走得很小心，能看得出来，这只蜘蛛兽正拼命地散发着绝对要平稳的决意，让人几乎想要夸赞它的努力。脑怪就坐在上面，像是一名王者坐在被仆人撑着的御座上一样。

有够排场。

但脑怪也依旧不是狐狸看过的那样。与其说是个肉球，倒不如说是一名文质彬彬的人类，骨架很纤细，穿着黑色的西服，露出苍白的手掌，其他和人类没什么区别。要说唯一不同的，就是原本人类脑袋的位置，被肉球占据了。对，没有任何面孔，就是单纯的一个球，搞笑的是，球的上面还戴着一只草帽。

若是现在来形容狐狸的心情，那么好，恐怕就是——

“一万只神兽正在咆哮着奔腾而过”的迷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