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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7,2007年,5月1日

2018-03-30发布 3081字

我作为唯一的学生代表,和李老师一起陪校长到二楼去,做了一些进一步的交谈。其实校长并没有专门的办公室,这里的确就是校长的家改造的。李老师并没有问及校长的过往,而我更是全程无意提问我仔细的看着每一幅画面,接受一次新的教育。

楼下,我看到人文学院的学生正在和孩子们互动玩耍,最醒目的当属刘一,和一群孩子在玩老鹰捉小鸡的游戏,刘一自然是母鸡,倪萍矮小的身材居然扮演着老鹰,而刚才那些孩子由小到大在刘一的身后拉起了长龙。

这是一场无关输赢的游戏,倪萍尽量放慢了自己的动作,而刘一也压低自己的身体,好让身后的孩子看到倪萍脸上略带侵略的笑容。倪萍的每一次试探,都让刘一不由自主的被身后的孩子拖走。千万不要小看了那些孩子,虽然他们失去了一些天赋,但是在别的地方,他们不逊色于任何人。

我渐渐的看的醉了,阳光下,孩子们的脸上镀上了一层金黄的色彩,像秋收的麦场上的香气,像刚刚锻造成功的奖杯。而刘一爽朗的笑容和面对孩子们展出出的纯真,就是那奖杯上的红宝石。“进来坐吧,同学。”

校长拍拍我的肩膀,搬了三张塑料凳子,就和路边烧烤摊似的,我们随便坐下。校长向我们讲述,现在最大的困难是,学校缺乏一种持续有效的帮助。虽然国家对这些孩子在经济上有很大的帮助,但是作为校长,他担心的却是师资力量。如今授课的老师,年纪渐渐偏大,时常感到体力不支。而年轻的教师不是没有,但是很多都难以坚持下去。再加上一些私立幼儿园的高薪招聘,很多都是含着泪走的。这样的人,对孩子的伤害,其实更大。

校长说的我原来不懂,但是刚才我到一个教室外,看见里面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老师,试图给一些带上助听器的孩子们讲解发音,不得不像校长那样,整张脸都快变成了嘴。而且,一个音,都不是三遍、五遍的教,是三十遍、五十遍的教,我即使听,都觉得脑袋在冒汗。

李老师耐心的听着校长的故事,始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我特别期待李老师突然一拍胸脯,站起来大喊一声:包在我身上!可惜,从头到晚,他都像个心理医生一样,只是在听病人讲故事。

不知道是校长醒悟了还是怎么样,讲了一阵子,带着我们打开教室里的一些抽屉,让我们看看孩子们的作业和老师的教具。我印象最深的是其中一幅画,不知道是几岁的孩子画的,在绿色的草地上,一个孩子在阳光下,闭着眼睛,倾听天上飘落的音符。而这个孩子,长着一对巨大的耳朵,让我想起了童话里的小飞象。

而李老师则在摩挲老师们的家具,哪怕是一把普通的三角板,也缠上了两圈胶带。大致浏览一遍后,他才终于做出了点承诺:“校长,回去我和学院申请一下,看能不能把一些淘汰的但是比较新的教学用具捐献给你们。”

我看到校长的脸上又是那个夸张的笑容。

后来,在我们离开之时,我们一起拍照留念。而一向抗拒的我,当一个孩子咿咿呀呀的笑着拉我的手时,我不忍拒绝。而且,我笑的很开心。走之前,我还抱了抱他。没想到,他比我看起来的,还要瘦。

回去的路上,依旧是在公交车里。只不过此刻车上人数稀少,大家都分到了座位,我和李老师并排坐在角落。我慢慢开始向李老师兜售我的疑惑,而他,居然很耐心的为我一一解读。

原来,这个专业时至今日,还没有一届毕业生,而国家虽然设立了这个专业,但是却尚无职业资格考试。毕竟这个专业本身来源于国外,国内对它的认知尚浅,所以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像我这样的人把他们当作简单的“义工”看待。即使是即将毕业的这一批,连一个合适的实习基地都没找到,勉强专业对口的,似乎就是一些公益基金会。

而且据李老师的介绍,专业内的学生,百分之九十五以上都是服从分配来到的,即使主动填报的一两个人,也并不清楚这个专业的本质。这便引起了我的好奇,既然大家都不喜欢,又何必在这个专业里死守?

这时李老师颇有些骄傲的向我介绍,甚至都不顾及身边还有他的学生,虽然他们都已经困的迷迷糊糊。“杨正啊,你有所不知。有些东西你得看开点,什么是社会工作?什么工作不是在社会上做呢?对不对?虽然大家都是调剂过来的,也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呢?或许这就是时代的选择呢?为什么我们这个专业,很少有学生选择离开,是因为他们在这里感受到了爱,感受到了大爱。”

我回想这短暂的半天带给我的感动和泪水,绝不是透过电视里一些人的振臂挥拳,然后学校里用扩音器慷慨激昂的一番号召,最后把钱扔进那个红色的箱子所能比拟的。但是我也有疑惑,“李老师,既然你们是来帮助他们的,为什么不给他们捐点钱和东西呢?”

“杨正啊,你能这么想,说明你是个富有爱心的人。但是,捐东西,只是授人以鱼,我们要做的,其实应该是授人以渔。当然了,我们这次,也给他们带去了一些读物,但这并不是我们捐的,而是我们之前通过和省图书馆的联系,对方主动捐赠的。你看到了吧,这就是你对我们的误解,也是多数人对我们的误解,我们是通过协调社会关系去解决社会问题,而不是一味的捐钱,那是不一样的。”

虽然我依旧是一知半解,但是我突然很诚恳的问李老师,“下次如果你们还有这样的活动,请务必通知我,我一定参加。”

李老师眼中释放出兴奋的光芒,“求之不得!”

一路上李老师还给我介绍了许许多多他在国外的有趣见闻,但是我通过他的介绍,却发现了一个致命的问题。在国外,从事这项工作的,家境富裕者多,而李老师的班级里,似乎都还在争夺贫困补助。

下车后,我假装顺路和刘一走在一起,但可惜倪萍和她也是同路,只好每一个问题都像是问她们两个人的。“你们学院这个活动搞得有意义啊!可比我们学生会弄的那些强多了。对了,你们社工专业,是几本啊?毕业后待遇咋样?”

刘一却懒得理我,倒是倪萍很热情,“是呢?谢谢杨主席夸奖!这都是李老师给办的,我们背后都叫他李哥,又帅又年轻还有本事!”但是谈起专业,似乎她的热情也有些下降,“怎么说呢,其实我们对我们的专业都不太懂,发了一大堆书,看来看去也不知道说的是啥。而且我问我高中的那些同学,人家都没听过我这个专业。李老师也说,目前全国只有四个大学开设有这个专业。最好的是中山大学,我将来打算考那里的研究生。”

“为什么要考研究生呢?是工作的要求还是对待遇有影响?”反正我们临床医学,老师强调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除非你有关系,或者你甘愿去乡镇医院,想进三甲医院,必须读博。

“考呗,不考咋办啊?听我们快毕业的学长们说,他们去人才市场打听,问要不要社工专业的,对面的人都是懵的,都问我们这个专业都是学啥的。我们还得解释,哲学、历史、政治、经济、心理都得学。把人家招聘的人都说傻了,总觉得我们好像很神秘似的。其实,我们都不知道我们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连老师也只是说,肯定有用,那不是废话吗。所以,在形势不明了之前先考考呗。”

倪萍倒是很坦白,但是我看刘一却有些皱眉,似乎她并不想考研。我便主动问她:“你呢,你也考中山大学的研究生?”

“我不,我毕业后找工作。”刘一简单的回答,却让我感受到一股决心,坚定的难以撼动。

“杨主席,您多好啊,将来在临床上,万一分配个好的科室,那才是吃嘛嘛香!我们这小院系哪能跟您比啊!以前还听说能调系,后来才知道根本是忽悠人的,不然我们系早就没人了。”

倪萍说的倒是和李老师说的截然相反,不过这都不是我在意的,我只是觉得,在这里待了一天,似乎感到特别温暖。于是,晚上,我又冲动了一回,想借着“潘部长”的热劲儿还没褪去,看能不能再活动一下子。

“爸,您帮我打听个事儿呗?”

“没问题,你说吧儿子!”

“我想问问能不能给我换个专业,我想去社工。”

“社工?这是个什么东西?行了,只有对你将来有好处,那就换了。改天啊,改天给你回电话。五一不回来,好好复习,不许去搞那些乱七八糟,听见没?还有,入党的事抓紧点,趁着这次这个事,多去你们那个副校长那走动走动,说不定还能因祸得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