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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2007年,5月1日

2018-03-29发布 3076字

如果在和平市,公交车的两站之间的距离走路也就五分钟。我甚至一度天真的以为公交站之间的距离是全国统一的,直到我在北京旅游的时候吃了一亏,两站路走了半个多小时,便再也不敢放肆。而太原的出租车,在我看来还是比较贵的,出行还是选择公交为主,尤其是团队出行。

我答应了倪萍在劳动节这天,随同她们院学生会以及协会成员参加她们的活动,至于这活动有多少原因是为了刘一,我自己还拿不准。但是在喷绘被撕之后,她是其中一个给我发信息安慰我说,我的喷绘做的真棒的人。似乎,还是唯一的女人。

也不知道是响应哪门子号召,如今各个学院都需要有自己的学生社团,主题倒是自行申请,重复也没关系。比如我们学院,就选择成立了篮球社,而这个人文学院特别有意思,成立的是爱心社,我也很好奇想看看他们怎么献爱心。

公交车上一行十几人,其中带队的是人文学院的一位老师,姓李,叫李学优,但愿是品学兼优的意思。而且看上去年纪轻轻,据说是个博士,还是留洋回来的。这老师倒是没什么架子,看到我以后还十分热情的表示欢迎,说感谢校学生处对他们工作的支持。我都不忍心告诉他,这纯属我的个人行为。

公交车就像一个垂暮的老人,摇摇晃晃的,路上一个我不认识的女生脸色十分难看,我真担心她忍不住。刘一站在一旁,和我就像不认识似的。倪萍倒是很热情,给我介绍这次的行程。这次是她们人文学院联系到了太原的一家聋哑学校,去给大家献爱心。具体怎么个献法,却一直对我保密。

公交车一路晃荡,走过了繁华的市区,跨过了宏伟的大桥,从高楼穿入低层,渐渐的两侧的树似乎都没了绿色。就在一个破败的站台,李学优带领我们下了车。由于我是“干部”,一身轻松,倒是人文学院的这帮学生,不论男女,身上多多少少背着点东西。而我看着面前的建筑,想起了村里的二层小楼,却看不到学校的大门。

我随着队伍,慢慢的看着人群,走进一个巷子,然后到了一所院子前,看见李老师一头扎了进去,我这才发现,这院子的门口挂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太原市XX聋哑学校”,可我还觉得这不过就是个城中村那种常见的小院而已。

可紧紧走进去两步,我就感受到了学校的气息。从外面确实看不到,走进来才发现,所有的墙壁,一米以下的位置都刷了蓝涂料,一米以上的位置都刷了白涂料,就像蓝天白云。院子是修整过的水泥地面,虽然不平整,也用油漆画着各色的花花草草。也许是时间太长久了,油漆的颜色已经很淡了,水泥的孔隙倒是格外清楚。

一位妇女穿着鲜红色的半袖迎接着李老师,我隐隐听到李老师称呼她校长。但是这位校长,虽然脸上的笑容很灿烂,但无法掩盖阳光下的疲惫,因为她的皮肤看起来很有光泽,但是脸上的皱纹出奇的多,而且深。校长似乎已经做了充分的准备,把李老师送进了一间教室,然后亲自和我们每一个前来的人握手。即使有的人双手都腾不出来,校长也会轻轻拍拍肩膀,说一声“辛苦了”。

我很不好意思的快速闪了进去,就好象自己不属于这群人一样。走进教室,我才发现,都是那种最简陋的课桌,比我们和平小学的课桌还要破旧。但是都很干净,所有桌椅的拐角都被擦的一尘不染。我坐在矮小的凳子上,担心自己会把它压塌。

教室的后墙被一张巨大的塑料墙纸覆盖,上面却只有一个简单的图案,一条五线谱形成的河流,上面跳跃着从1到0十个数字。而在墙面的最上端,塑料板拼出了八个大字:爱的旋律,温暖心灵。

我依旧无动于衷的坐着,像个旁观者一样等待着李老师在我面前表演“献爱心”。可他却也静静的坐在前排,似乎他也在等待什么。

毕竟人也不多,几乎没用三分钟,我们就整齐的坐成一个方阵,然后校长走上那三寸高的水泥讲台,用十分夸张的表情做着介绍:“感谢医科大人文学院的李老师,以及在座的各位同学们,放弃了美丽的假期,在百忙之中,来到我们这所特殊的学校。为我们这些特殊的孩子带来温暖和快乐,让他们感受到来自社会的关心和鼓励。同时让我们更好的了解社会,学会更好地与人交流。同时也能传递爱心,让更多的人,关注到我们这个特殊的群体,谢谢大家!”

在我看来,这开场白和学校那些道貌岸然的领导们,没有区别。只不过这位校长就像一个话剧演员,每一句话,她的嘴巴都似乎走到撕裂的边缘。每一个表情,都丰富到让人觉得做作。可我,却虽然这么想,却不这么觉得。我感受到一股不一样的力量。

接着,校长走下台,十名年纪各异的孩子慢慢走了进来,他们有男有女,有高有低,有黑有白,唯一的共同点,似乎就是他们都很瘦弱。我看着他们进来后站成了一个三角方阵,这才明白他们是要表演一个节目。我心中有点厌倦,我十分讨厌让孩子表演来取悦我们这些观众。

很快,音乐从一个笨重的音箱里传出,还有些沙哑。我突然才想起,这些孩子虽然看起来和我们一样,但他们是听不到的。我才注意到他们的眼睛并不是注视着面前的我们这群观众,而是刚刚悄悄走到我们身后的几位胖胖的老师。

歌词响起,“我来自偶然,像一颗尘土”,孩子们轻轻举起右手放在胸口,又自然的伸出像划开一道轻纱,接着手指比作一对着正前方,手腕向内一翻,变作一个锥子,就像捏着一粒沙。

“有谁看出我的脆弱”,接着右手伸向遥远的天空,慢慢收回置于眉弓之上,再如流水慢慢淌在胸口停顿一下,接着双掌相并贴于左耳,像一个孩子睡觉一般,膝盖还微微下蹲了一下。

虽然我明白他们表演的是手语,虽然我不懂手语,但是我听得清歌词,我能感受到孩子空荡的表情里,孩子有些僵硬的肢体里,缓缓散发出的力量,与天意抗争,永不气馁的力量。

“我来自何方,我情归何处,谁在下一刻呼唤我”,虽然只是左右手交替在空中,左一下、右一下的拨动,但是就如这空气一般,不论你用多大的力气,你握在手里的,不永远都是一场空吗?指指天,点点地,双手收回口腔对着四周呐喊,那是真正的空喊,即使不用表演,也是无声的。

“天地虽宽,这条路却难走”,当他们用两根手指在我们的面前如同蚂蚁般溜过的时候,我觉得,他们真的像是在用手指行走,而我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用腿。

“我看遍这人间坎坷辛苦”,坎坷,又岂会是他们手中的波浪那般简单。连我这个家境凑合的人都感觉像洪水一般撞击着我的家庭,那你们,岂不是洪水中的树苗,又能坚持多久?

。。。。。。

“感恩的心感谢有你,伴我一生让我有勇气作我自己;感恩的心感谢命运,花开花落我一样会珍惜。”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我接过了刘一递过来的纸巾,我从未像如今这样为自己的失态感到骄傲。当我在抱怨命运的不公时,我似乎忘记了在角落里,还有一群生来就不会说抱怨的人。

我还没从刚才的音乐中回过神,十几名孩子已经走到了讲台的一侧,他们,似乎是绝对不会捣乱的。李老师从座位中站起,我看到他的眼框也是通红的。“同学们,让我们先用最热烈的掌声,送给这帮孩子们。虽然,他们可能听不见,但是,他们能看见。那么,就让我们,把我的的双臂,撑到最大,用最大的力量,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感动!”

我们这十几个人就像疯子一般,比普法栏目里那些着魔的传销者更甚,把手掌拍得通红,都快要把血从皮肤里拍出来了。但是,没有人感觉到疼,因为心中的疼已经麻醉了神经,我们只感到了自己的幸运和挥霍。

舞台一侧的校长,和刚才的两位手语老师,一起双手合十,如僧侣一般向我们致谢。我记得,在刚才的手语舞中,双手合十并于身前,是感恩的意思。我不禁想起父亲曾跟我说,这个动作在高层商务礼仪互相致谢中特别流行,我相信此刻才是这个动作的真谛。当然,我还记得另一个动作,就是两根食指代替了眼泪,在脸颊上无声的滑落。

《感恩的心》我已经不止一次看过,很多银行的早操都是跳这个,但是如此动人的歌曲被人用作洗脑让我感受到的只有恶心。我在脑海中,再次回味刚才孩子们的演出,就像接受心灵的洗礼。

接着,李老师再次讲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