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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凄凄古血生铜花

2018-03-07发布 3264字

今日的早朝似乎格外重要,这从杨定平晨起的时间就能看出来。云湘平日在早间练舞,天未明就起,杨定平则在日出后起身。今日云湘能在院中看见杨定平,不能说是不意外的。

她知道今天意味着什么,那个在后宫居住了数十年的女人第一次登上前朝的大殿。垂帘公布选定的监国人选。那个人极有可能是未来的太子,梁帝。无数人翘首以待,就只为了最后那一个结果。

他们筹谋的,到现在还有一个小小的回报了。

可能由于该说的太多,反而不知道说些什么,所以只剩下毫无意义的发问:“怎么起这么早?”

“睡不着,索性就起来了。”说着,杨定平往前走了几步,去看院子里种的那颗槐树。槐树枝叶茂盛,枝干粗壮,如果不说,大概没人相信这颗槐树还是他受封军令司三军总帅时种下的。

“屈淮给你留了些什么东西没有?”

云湘自然的联想到自己藏在床底下的那些东西,但那些并不怎么方便和杨定平说。

“没有。”

“那就好。”杨定平点头:“这两天你自己注意安全,没有什么事别出去,就在府里住着。”

“你有事瞒着我。”

不是疑问,是肯定。

杨定平道:“知道的太多对你没有好处,还不如什么都不知道的好。”

云湘看不起他这种作风:“你如果瞒不住我,不如一开始就坦诚相对。”

杨定平被她噎住,也不再多说:“天快亮了,我该去准备上朝了。”

“请便。”

杨定平离开后没过多久,一只不速之客就拜访了云湘的院落。云湘抚摸上那只信鸽的背部,把信取了出来。

镇北侯府。

看来自己还是不得不走这一趟。云湘把信烧了,突然想起旧时鹂音谱的曲。她取出琴,将那曲子又弹了一遍。

晚云收,

淡天一片琉璃。

烂银盘、来从海底,

皓色千里澄辉。

莹无尘、素娥澹伫;

静可数、丹桂参差。

玉露初零,

金风未凛,

一年无似此佳时。

露坐久,疏萤时度,

乌鹊正南飞。

瑶台冷,栏干凭暖,

欲下迟迟。

念佳人音尘别后,

对此应解相思。

最关情、漏声正永,

暗断肠、花影偷移。

料得来宵,

清光未减,

阴晴天气又争知?

共凝恋,如今别后,

还是隔年期。

人强健,

清樽素影,

长愿相随。

梁帝病重,二皇子昆王监国。

言语如风,将这消息迅速的传遍整个长安城,然后越出那高高的城墙,飞向大梁帝国的各个角落。

这消息其实不令人意外。起码是他们早就已经预料到的。

杨定平穿过两条几乎无人居住的街巷,刑部的大门便在眼前。他往里面走去。今日早朝,不仅有昆王监国的旨意。昆王在被太后下旨监国后,秦全当场向昆王请旨解决两州旱灾之事。昆王并未推辞,可能是因为他自己也明白这是推不过的。无数人都在看监国的皇子,此时推诿,就像在推那高高在上的皇位。

昆王命户部起草诏书,谋划两州事宜。靳清趁势而为,携刑部尚书赵坤提出要解决九州元帅屈淮一案。连带推出渝国使臣莫海和嫌疑最大的齐鹏程。昆王先前并接触齐鹏程之事,一时间摸不着头脑,只能暂缓。但屈淮之事,却在靳清刻意的安排下变得仿佛刻不容缓一样。

靳清所作所为虽然出乎意料,但与他们也还算是不谋而合。杨定平心领神会,与靳清一唱一和间,屈淮是否有罪这件事就变成了昆王必须下个结论的问题。

一涉及屈淮,朝堂必然纷乱。最后还是靳清为首一派站了上风。言北境之事,无屈淮不可,且军令司无可统筹之人,为大不当。

昆王没有发话,最后是坐在垂帘后的太后定下此案。

“哀家是深宫妇人,前朝之事,哀家多有不明。然,天下大义,哀家却是明白。大梁军令司九州元帅屈淮与轶合王阖府被屠一案千丝万缕,但始终不能定罪。皇上也多有疑惑,后来查出齐鹏程时,皇帝还与哀家把酒言欢。但此事如何,到底没有定论。屈淮是否无罪,也不好说。”

当时杨定平便想为屈淮开脱,但想到原本的计划,生生忍住了。

“北境两州大旱,哀家痛心不已。可惜哀家一介妇人,不能亲为皇帝排忧解难。朝中能臣猛将万千,竟也无法。屈淮既为众望所归,哀家不能置之不理。”

“着今日起,罢屈淮九州元帅之职,收其令司领兵之权。贬为执军中郎将,奉命前往驻北四,限期两月,北境安宁,两州无饿殍,乃归。明日启程,不得延误。”

执军中郎将,正四品武将,并不领兵,但也算是可以接受的结果。

“令司不可无人主事。三军总帅杨定平,乃从一品官爵,擢升为正一品。且今有代王,文才武略,具为可观。即命暂掌九州帅令,待皇帝病愈,再行决择。”

三军总帅虽说是从一品的官爵,但实际上也与正一品差不了多少。杨定平又速来受梁帝赏识,俸禄赏赐都是按照正一品的规矩来。这下,是真正的名正言顺。

封无可封,赏无可赏。再进一步,可能是荣光万丈,可能是万劫不复。

他终于也是走到了屈淮这一步。

代王也如他们所料,领了屈淮的兵权。除了昆王之外,其余诸子均要甘拜下风。

还有那位被太后用来拖延时间的冼王,也不知道会不会甘心接受这个一无所获的结局。

云湘知道自己被人算计了。

派出这么多的人手来对付她一个,对方可以说是十分看得起她了。她挥动手中匕首,带走一人的性命。兵刃碰触时,有马车声由远及近而来。

这是大人物来了。

云湘扫开两人,往后稍退几步,却没有挣脱那些人包围圈的打算。马车很快停到附近,一个云湘曾经见过的人从马车上走下来。

“秦大人。”

她还在铜雀楼时,秦全曾经来过。今日再见,秦全竟然已经对她刀剑相向。秦全竟然用镇北侯府引她出来,也不知道究竟对于屈淮和侯府的了解到了什么程度。

秦全在包围圈外站住:“云夫人,东西带上了吗?”

云湘倒提了匕首背在身后:“云湘不知道大人在说什么。”

秦全道:“我听说屈淮对你极为偏宠,你身上有他的令牌。”

“屈淮是戴罪之身,大人要一块无用的令牌做什么。”

“那是我的事,夫人只需要把令牌给我就可。”

云湘握紧了手中匕首:“我若是不呢?”

“刀剑无眼,恐伤了夫人性命。”

说罢,秦全回到马车上。围在云湘身边的人立刻开始收拢他们的包围圈。云湘提起匕首,准备试着一搏。

秦全的声音自马车内传来:“小心些,带夫人走也是一样的。”

带我走?我能做什么?云湘心中疑惑,手上却不慢。一时之间,那些人虽拿不下她,但长此以往,她必然寡不敌众,落入下风。

要走就必须现在走。云湘心里明白自己的处境,找了相对薄弱发地方准备突围。秦全可能是见久拿她不下,叹息一声,马车边的守卫立刻分出一人来对付她。

虽然只是加了一个人,云湘的压力却是立马倍增。这人明显是个高手,可能是专门用来护卫秦全安全的。他一加入,原本还有机可乘的地方立刻变得滴水不漏。这些人手上又都有长兵,云湘只提一把匕首,实在难敌。

还是冒险了,究竟走不走?走,必然要暴露一些东西,不走,秦全会做什么?

秦全与靳清同气连枝,也许可以一试。

云湘脚下步伐一偏,漏出破绽,匕首也被人挑落,长剑立马全数压在她脖子上,她被迫跪在地上。

那侍卫退出众人的行列,走到马车边,问秦全:“大人,搜吗?”

秦全道:“请夫人上车。”

压在她肩膀上的剑稍微撤离了一些,够她站起来,然后簇拥着她往马车上走。她登上马车,坐在秦全对面。原本围攻她的人全部守在马车周围。

“什么人?”马车外突然有人高喝,应该是秦全的侍卫。

过了一会,马车开始前进。

云湘拉开车窗的帘子,秦全没有阻止。从前进的方向看,他们并不是往长安城去。

她问:“屈淮被释放了?”

“嗯。”

云湘把帘子放下来:“你们和杨定平起了分歧?”

“算是吧。”

云湘道:“你带我走没有用,军令司没有多少人认识我。”

“屈淮宿在铜雀楼的时间颇久,他的亲信总有见过夫人的。”

“大人准备带我去哪?”

秦全道:“国师有所别苑,夫人可以先去那里住一晚。”

“一晚?”

“只有一晚。”

云湘不知道自己离开长安城一晚会发生什么,有什么事情值得秦全自降身份来亲自拿她。外人眼里,她在长安城的依靠无非就是屈淮杨定平两人。若是说她有什么用处,也只能与这两人相关。与这两人相关,无非就是军令司。

“太后决定怎么处置屈淮?大人还是告诉我吧。”

秦全道:“姑娘可以先休息一会。”

不行,不知道秦全在打算什么,就这样离开长安,若真的有事发生,就悔之晚矣。云湘取下自己头上的发簪,乌发散落下来。

云湘拿手拢着头发,秦全稍微侧过身去。云湘打开自己腰间挂着的锦囊,里面有些已经碎裂的珍珠。

秦全勤俭,这马车并不豪华,木板之间已经有些开裂。她把帘子固定好,发现是岔路就稍微往地上倒一点。她出发前交代过,如果她半个时辰内未归,平南王府自然会派人找她。

注:文中鹂音所谱曲为晁端礼的《绿头鸭·咏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