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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六章 战定难(二)

2018-02-27发布 3107字

李存孝很有耐心地等待着,他的部下分散在方圆四五里内的山峁之间,为了避免被定难军的斥候发现,所有的骑兵们都未生火做饭,而是吃着干粮,忍受着夏日蚊虫的叮咬。

朱温在关内的暴行,导致百姓大量出逃,对于河西军千里运粮的后勤,压力更大。他记得李弘益在他临行之前说的话,此次平定定难军,要得就是一个字:快。

所以对付定难军,要追求速战速决,就必须尽可能地歼灭李思谏的有生力量。于是夜袭这一河西军一贯最是拿手的战术,再一次地被用了出来。

李存孝听着耳边战马的嘶鸣,以及士兵们不断地安抚,望着夜空中的星点,一巴掌拍死了一只在头顶嗡嗡乱叫的蚊子。裴观凑了过来,低声说:“将军,先睡一会儿吧。我守夜,自会唤醒你的。”

李存孝摇了摇头,多年的征战生涯,他早已经习惯了。于是裴观提着灯笼,就是微弱的灯光,继续四处巡视。

李存孝又想起了小儿子李元再,时间似乎能冲淡一切,他现在很少再回想惨死于李存信手下的妻女了,而且有了儿子之后,李存孝整个人似乎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再不似以前那么锋芒毕露,充满了攻击性的锐气了。

只是他又想起了义父李克用,也不知道在太原,他过得怎样?听说朱温逼得李克用想要出逃云州,投奔契丹,李存孝便一阵心酸。

胡思乱想了许久,夜空下渐渐地安静了起来,只有偶尔的士兵们拍打蚊虫以及战马甩着马尾和打响鼻的声音。

观星象看时间,这是每一个军官都必须要学会的技能,等到大约丑时,看到裴观再次巡视而来,李存孝从地上站了起来,对裴观点了点头,沉声说:“出发!”

李仁福的军营一片漆黑,连日行军,蕃部的士兵们也都累了,所以睡得很沉。李仁福突然从睡梦中惊醒,他猛地趴在地上,耳朵贴着地面,神色一凝,跳起来冲出了帐篷。

深黑的夜色仿佛是张开的巨口,他踢了一脚帐前打瞌睡的一名守卫,带着几名亲卫,打起了灯笼,绕着大营巡视了一周,四处并无异动,李仁福这才放下心来。

就在大约两三里外的山峁之上,李存孝支着千里眼,再一次地观察了一番奢延水旁的定难军营地,回头低声对周成、颇超乞光等将领说:“按计划行事!”

李仁福再一次地倒在帐中毯子上,这一次他睡得更沉,然而还没有睡多久,一名亲卫将领慌慌张张地冲进了帐篷:“将军,敌袭!”

李仁福一下子跳了起来,使劲搓了搓脸,问:“有多少人马?”那将领结结巴巴地说:“天黑,看不清。”李仁福顾不得许多,一面在侍卫的帮助下穿衣披甲,一面说:“快,结阵自守!”

敢于夜战,说明来的是河西军的精锐,然而李仁福并不知道,夜战是河西军的必修课。他估计着敌人的数量应该不会太多,然而等到他走出帐外,看到眼前的场面,顿时愣住了。

李存孝从南、北、西三个方向一起发起了攻击,东面靠着奢延水,暂时没有动静。李仁福看着陷入祸害的大半个营地,急得额头开始冒汗,大喊:“快,向中军集合。”

然而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了起来,这是河西军标配的火药罐。受惊的战马和刚从帐篷里爬起衣衫不整的士兵们,在大营里慌乱地四处逃跑,一时之间很难将这些人集合起来了。

李存孝并未带头冲锋,他依旧站在西侧的一处山头上,仔细地观察着下面的动向,然后他下了指令:“颇超乞光,带本队骑兵,自西南突入!”颇超乞光大吼一声:“诺!”

裴观并不在他的身边,而是在前来的路上渡过了奢延水,绕道来到了李仁福军营的东面。在他的身边,只有四百骑识水性的骑兵,他的任务就要泅渡,然后从东面发起攻击。

奢延水并非一条大河,裴观当先脱个精光,将衣甲武器等包好,举在头顶,拉着战马,小心翼翼地涉水而行。李仁福的营地就在水岸西侧约一二里处,此时所有的士兵都被其余三个方向的袭击吸引,先行过河的斥候夜不收,已经传递回了表示安全的信号。

虽然是夏日,裴观上得岸来,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哆嗦,指挥着手下的士兵赶快穿衣披甲,洗刷马匹,然后立刻上得马来,在夜不收小队的指引下,朝李仁福的军营杀来。

是夜,八千定难军蕃部骑兵,死伤近半,逃出去的不足五百骑,李仁福运气很差,他眼看大事不济,妄图从东面逃走,被裴观撞个正着,杀散了身边亲卫,被擒拿而下。

李存孝留颇超乞光看管俘虏,命周成继续追击溃兵,然后稍事休息,便立刻朝北方赶去。兵贵神速的道理,李存孝非常明白,一开始河西军部参谋司制定的作战计划就很明确,先将定难军的骑兵击败,再破步兵。

而北方三十余里外,李胜甲领天德军骑兵在大斌县东北方向停驻,严密监视着高宗益的汉部步军。根据夜不收小队收集到的情报,高宗益此人统军很有一套,防备得很是到位,突袭只怕有些困难。

对于李存孝来说,夜袭骑兵远比夜袭步兵要好打得多。骑兵毕竟需要依靠战马提升作战能力,而河西军惯用火器,对于未经训练的战马来说,杀伤力不足的火药罐,使得战马受惊,更难以控制,能够引起更大的慌乱。

要知道,为了让河西军骑兵们的战马习惯火药罐的爆炸声响,李存孝的飞虎军等以骑兵为主的军队,一向都是消耗火药罐的大户,只日常训练所用的火药罐,差不多是自李弘益发明火药罐以来,用于实战中的数量的数十倍了。

颇超乞光知道李存孝为何留自己看管俘虏,他看着残破的营中,被捆绑起来的三四千定难军骑兵,咳嗽了一声,对跪倒在脚下的李仁福说:“李将军,说起来,咱们可都是同族呢!”

他这句话刚说完,李仁福冷哼一声:“吾乃拓跋氏,你一个南羌野人,谁与你是同族?”颇超乞光大笑了起来:“也是,如今老子也归化为汉人啦,你受大唐天子赐姓,念念不忘早已经消失的拓跋鲜卑,我只问你,孝文帝改制,拓跋变为汉姓元氏,你若真是拓跋氏之后,为何不姓元?”

李仁福愣了一下,他识字可不多,哪里知道北魏的故事,眼中充满了疑惑,只以为颇超乞光是拿假话骗他。颇超乞光看他的眼神,突然觉得这个人也挺可怜的,也懒得再与他说话。

他身边还有当年从夏州借来的不足两百党项骑兵,党项人的风俗好战事,以战死为荣耀,而定难军多年来都无兵事,所以他当年才能借出来八百骑。

于是颇超乞光将这些亲信士兵都派了出去,以身说法,讲述河西一贯的军功政策,准备说服了这帮被俘虏的党项骑兵,为河西所用。

当听得河西大搞均田制度,战事奖赏惩罚分明,有不少党项俘虏都动心了。有个低级军官问:“兄弟,你说得可都是真的?”

那个宣扬的最早跟随颇超乞光的党项骑兵自豪地说:“那是,当年我追随颇超将军,我只不过是个牧民出身,几次大战下来,立得些许功劳,在会州分了八十亩田地,还有四十亩荒山,郡王仁义,还给咱家里分了一户吐蕃奴隶,现在家中牛羊几百头呢!”

他一说牛羊,无数俘虏的眼神立刻亮了起来,那党项骑兵继续说:“我本钟存部的牧民,你们当中有钟存部的么?或许还听说过我呢。”有个俘虏举起手来:“我听说过!我听说过!钟存部有百多人跟随颇超将军,家人都迁到了河西,听说日子过得可好啦!可惜当年我已经入了定难军,要不然定要跟随你们同去呢!”

颇超乞光笑了起来,同族相残,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虽说他的部族只是当年颇超氏的一支,离定难军的党项本部极远,但是总归有顾念的血亲在,从内心底讲,他实在不愿意见到河西军与定难军自相残杀。

而距离大营北方三十余里外,高宗益看到天色已亮,便命令全军造饭,然后准备派人与李仁福部联系一下。正当他用过了早饭,准备下令拔寨继续前行时,军营南门守将慌慌张张地冲了过来。

还未等高宗益出言呵斥,就见跟在守将身后的一名士兵,衣甲不整,满脸恐慌,披头散发,肩膀的护甲缝隙还插着一枚羽箭,跪倒在地大哭:“高将军,李将军昨夜遇袭,全军尽没!”

高宗益跳了起来:“你说的可真?”那士兵说:“小的是蕃部左前都部属,昨夜河西骑兵乘夜踏营,小的跟随李将军突围,李将军不幸落马,只有小的数百人逃了出来,被河西骑兵一路追击,想来大军距离也不远了!”

高宗益还要问些什么,听得南营门外一阵喧哗,大喊:“怎么回事?”不一会儿一名军官打马而至,惊恐地大喊:“河西的骑兵冲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