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宗益连忙赶到营前,看到对面数里之外,战马嘶鸣,旗帜飘扬,不一会儿一名军官带着一队骑兵,扛着大旗,冲到了营外百步。
高宗益看了一眼,心跳得厉害,他认出了这面大旗,白底黑字的李字,旁边还有一只插着翅膀的老虎。是飞虎将军李存孝!高宗益咽了一口口水。
然后便听到那名军官大喊:“吾乃河西飞虎军都头赵兴德,奉飞虎将军令,前来问尔等,定难军贼兵,可敢与我军一战?”身边骑兵一齐大喊:“可敢一战?”
高宗益觉得这飞虎军士兵实在太嚣张了,两军初次遇见,上来就先问自己有没有胆量。若是遇到其他人,或许早已经暴跳如雷了。
但是高宗益此人心思阴沉,心中冷笑,也不答话,只是叫人射箭,赵兴德立刻带队后退,一直退回了阵前。
李存孝笑了笑,说:“布虎蹲炮!”然后拿着千里眼,观察着高宗益的营寨,心中赞叹了一句,看来对面这将领的水平还不差。
他这一次身边跟着的是飞虎军骑兵以及周成率领的玉门军骑兵,虽然是骑兵,却也随军带了虎蹲炮,李存孝的目的就是要利用火炮的超远射程,吸引更多的士兵到南侧。
果然,两百门匆忙布设的虎蹲炮迅速开火,抛射出大量的石子弹来,轰得高宗益大营营寨的栅栏摇摇欲坠。高宗益吸了一口冷气,他对河西火炮早有耳闻,第一次见到,才终于意识到,这种打法是有多么的无赖。
看着对面缓缓压上的成群结队的骑兵,高宗益不敢松懈,他的部下以步兵为主,虽说有临时扎下的栅栏为依托,毕竟还是惧怕骑兵的冲锋的。
眼看对面的南营门前聚了越来越多举着盾牌的士兵,李存孝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已过午,他对身边的裴观说:“放信号!”
高宗益很是郁闷,为了行军方便,定难军的抛石机、床弩等一向都是要拆卸开来的,哪知飞虎军来得太快,而且一上来就是炮击,他这里的弓弩,根本不及虎蹲炮的射程,只能眼看着干挨打。
后营的士兵们早已经开始忙碌地组装起了抛石机和床弩等,他心里憋着一肚子的火气,河西这种打法实在不讲理啊!
然后他看到对面阵前朝半空发射出了数枚绿色的烟雾弹,高宗益张大了嘴,直愣愣地看着,许多士兵也一样,都觉得实在太不可思议了。
河西军的信号弹,说白了就是简易版的二踢脚,其中掺了些铜粉,所以可以爆炸出鲜明的色彩来。高宗益觉得这实在太神奇了,好半天看到信号弹的烟雾逐渐在半空消散,他还没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
等到后营来报,一支河西骑兵冲杀而至,高宗益才顿时恍然大悟,原来那是用来通信的。然后营中又是一片慌乱,高宗益紧急调士兵前往后营防守。
后营来攻的正是天德军,李胜甲一马当先,折嗣祚跟在身边,两个人冒着箭矢冲到了营寨边,李胜甲一杆银枪,直接挑断了一段栅栏,折嗣祚更是生猛,挥舞着长枪,将另一段栅栏挑飞,砸向了匆忙聚在一处的十多名扛盾的士兵。
折嗣祚哈哈大笑:“党项小儿,看爷爷我的铁枪!”其实他折家也有党项折掘氏的血统,只是汉化程度深了,大家都不拿他当异族看待,他也就渐渐忘记了。
若论河西诸军,哪一支最敢于拼冲,天德军可算其列,常年与达靼作战,天德军的作战风格,与李存孝的飞虎军颇有些不同。
说起来周成和颇超乞光两人的风格,带有浓厚的李弘益色彩,就是在保存自己实力的大前提下,善于追击,打法稍微猥琐。
而李存孝则是勇猛擅长突击一点,并且极其擅长设伏,因此飞虎军最爱用锋矢阵,集中突破,来回冲杀。
天德军的特点,则是来回游走,一旦发现敌方的弱点,立刻死死咬住不放,并且极擅混战。现在李胜甲和折嗣祚两人,率先挑开栅栏,后续的骑兵立刻突进,发动了冲锋。
越来越多的骑兵冲入了大营,四处制造混乱,到处放火丢火药罐,但凡遇到成股的士兵聚在一处,立刻便奔驰而去,先丢十几枚火药罐再说。
高宗益听到后营的混乱声响,看到漫天的黑烟,知道这仗是没法打了。若是李仁福的蕃部骑兵没有被歼灭,两部军队合在一处,也不是没有可战之力,但是李存孝昨夜攻破李仁福,今天上午就狂奔而来,根本不给自己任何反应的机会。
他总算见识到了飞虎将军的厉害,心里忍不住抱怨:你河西军这么能打,为何还叫朱温抢了天子一行去?高宗益无奈地大喊:“投降!”
他心里郁闷到了极点,去河西的百战精兵不同,定难军的士兵最起码有七八年没打过仗了,说白了就是一群新兵,未历太多的战事,作战技能和心理素质不过硬,如何是李存孝的对手呢?
七月底,夏州银城的李思谏,得知蕃部骑兵全军覆灭,汉部投降,三万大军不到一个月就被歼灭,气得差点儿吐血。
真算起来,银城应该算是麟州驻地,大唐的行政区域划分经过数次的变动,麟州是从夏州分出去的,折嗣祚的折家所在的府谷,就属于麟州。但是李思恭被封为夏州节度使,于是麟州也被定难军并入了夏州。
李思谏手中还有两万军队,然而最能战的军队已经被河西军击败,他也被吓破了胆。想到前有朱温威胁,后有李弘益进逼,李思谏只觉得上天对党项一族实在太过分了些。
是战是降,李思谏很是犹豫,他的选择太少了,打是打不过的,只有投降这一条路了。李存孝一路势如破竹,先据抚宁,再困银州州治所在儒林城,然后给李思谏送了一封信来。
信中说得很是明白,早向河西投降,免得败亡连累了家族。而他手下的文武官员,连同党项各族世家等,都来相劝。尤其是各族头领最是心急,他们的子弟多有在李仁福手下为官的,现在这些人是被俘虏了还是战死了,音讯全无,怎能叫他们不心急呢?
于是八月中旬,天德军李胜甲过开光县,渡圆水,进入了夏州,李思谏无奈向河西请降,然后黯然地按照李弘益的要求,交出了兵权,带着家人,在天德军骑兵的“护送”下,朝长安赶来。
朱温撤出长安两个月,长安依旧破败不堪,哪怕迁回城中的百姓,前后有六七万人,短时间内很难再恢复到之前的盛况了。
李弘益派朔方军士兵以队分别四处,下放告示,告诉民众百姓,关内战事已了,要他们尽快从藏匿的山中、乡下返回长安,也不过又收拢了几万人。
现在李弘益最头疼的是,朱温在关内这么一闹腾,百姓被屠戮甚众,而最大的问题是,夏粮被彻底耽误了。
他接手的局面,就是有数十万百姓口粮短缺,单靠着河西运粮前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况且河西本就粮食产量只能自足,若要支援关中,实在是个大难题了。
没办法,李弘益只得求助于商人的力量。整个大唐的产量区,也不过关中、剑南、河南、淮南、江南而已。现在他只有把希望放在了剑南的王建和河南的朱温那里了。
然而朱温丢了潼关,心中正是不爽,对往来东西的商队,盘查得甚严,只能走私少量的粮食前来,所以李弘益的重点,还是放在了王建那里。
他不便出面,于是请徐彦若去信成都,希望王建卖给自己一批粮食。朱温劫掠天子,算是彻底打破了大唐皇室的最后一点儿尊严和威信,李弘益明白,如今的天下,算是真的陷入了诸侯纷战的时代了。
徐彦若毕竟曾经做过宰相,他在位时期虽然没有什么大的成果,却也没有恶迹,这个面子,还是要卖的,于是王建也不管自己的军队还在剑阁与慕容阎昆部对峙,回了一封信,表示卖粮可以,但是价钱自己定。
长安经过大乱,往年一石米在八百文钱左右,今年一下子翻了数倍,哪怕李弘益想尽了办法打压,也不过勉强压到了一千八百文。王建的价格更离谱,直接飙升到了三贯。
而且王建的意思,爱买买,不买滚,他知道李弘益缺粮,此时不坑一笔,更待何时?李弘益无奈,咬着牙认下了,他当初有私心,眼睁睁地看着朱温祸害长安,有意停步不前,现在接手了长安,只得吞咽下这个后果。
于是李弘益以长安的土地为标的,召集了河西商会、肃州商会连同关内的商人、世家代表人等,总算是凑了一千余万贯,换回了数十万石粮食,总算是把长安的粮价又压到了去年的水平。
朱温毁了三分之二个长安,皇宫也被汴军士兵大肆抢劫,若非李弘益攻击猛烈,只怕朱温要将整个长安都拆掉,梁木等都沿着渭水漂运到洛阳了。
所以当李思谏风尘仆仆地赶到长安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多,几年前见到的那座人烟繁茂、来往如织的繁华长安,竟然变成了这个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