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四章
慕容芘麟或许是第一次从自己的儿子口中听到如此话语,整个身子都抑制不住地颤抖着,他为了沐寅的狂妄自大而觉得心惊,他从未真正的接触过他这个儿子,沐寅从小就跟着沐天海,反而他这个父亲却是从未如此与他亲近过,现在知道了他的想法,只觉得他的胆大与不自量力 。
“你与沐天海在一起久了,一点我的特征的都没有,性子却是如沐天海一般狂妄。”
沐寅笑了笑:“我谁也不像,我只信我自己的能力。”
“只不过我前进的路途中阻碍实在是太多了,慕容是,沐天海是,季泷也是,暮云非定然也要来插上一脚,现在连你,我名义上的生父,也是!”
“为什么你们所有人的心思都放在顾昭的身上呢?就因为他是江素的儿子吗?你们一个个为江素神魂颠倒,可我没有!”
“啪”地一声响起,沐寅的脸庞上迅速出现了一个红印,慕容芘麟还未收回自己的手,右手停留在空中剧烈的抖动着,他看着自己的双手,嘴唇都泛着白。
“你不该如此说素素,你不配说她,也别在我面前提起她!”
沐寅反而没有什么反应了,他低声笑了笑,仿佛方才挨打的人并非是他,连带着连痛感都没有了,他抹了抹自己嘴角上溢出来的血迹,笑得越来越开怀。
“你真是疯了,”慕容芘麟无法理解地瞪着沐寅,道,“早知道如此,我当年便不该保你,在你出生的时候就该将你直接掐死。”
沐寅闻言弯着嘴角,道:“你要是想,现在也可以掐死我。”
沐寅微微偏了头,接着道:“从幼时起,你们便将我的存在,不,是世上所有的人的存在都当成了顾昭一个人的配角,他是主角,总能捞到最好的东西和利益,他得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他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可是就是有这样好的东西送到他面前,任他挑选。”
沐寅笑得宛如黑夜里的罗刹,血迹为他带来了一些生气,宛如是索命的恶鬼,他张牙舞爪,迫不及待地想要吞噬人肉,将这个世界都毁灭。
“幼时所有的人都与我说,我父亲是一个谋逆的反贼,还失败了,是一个天大的笑话,皇帝仁慈,没有杀了我父亲,只是将他流放边疆数年,数年过后他依然可以回京。”
“所有人都在歌颂着皇帝仁慈,可没有人告诉我,我的父亲是被人故意冤枉,并且是我的父亲故意如此,那么你知不知道,就因为你的不抵抗,所以我们才会平白无故蒙受如此之大的冤屈!”
“你们上一辈的赌注凭什么要我与沐昀来完成!幼时沐昀与顾昭的相见,本就是不公平的啊!若非我用计藏身于这沐府,我连沐昀的面都见不到!谈何输赢?!这便就是一场根本毫无公平的竞争!”
“我原以为你好歹是我的父亲,总会是要顾及骨肉亲情的,可惜你的心中依旧只有皇权和忠心,根本没有我的半点位置,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在意呢?我本来的目的,便是问鼎,我只要拿到那个位置,我便就是胜者。”
沐寅见着慕容芘麟的神色愈加难看,心中便越是得到了几丝满足,他无比的兴奋自己能够在这个虚伪了一生的人脸上看见了这样的神情。
“你当年应当也是喜欢着江素的吧?只是你没有说出来,你将自己所有的情绪都隐藏得极好,连慕容崇都没有发觉,你可真是好手段呐。”
“你喜欢江素,却没有去争取,你背后里使手段,将江素推到了慕容崇身边,把原本属于沐天海的江素,活生生地推到了慕容崇的身边。”
“你见不得沐天海好是不是?你觉得既然你得不到江素,也不能平白无故地被沐天海得到是不是?所以你心中有考量,在计算,然后你觉得你不如将江素推给慕容崇,毕竟慕容崇也喜欢江素,如此这样的话,你还能做到了讨好慕容崇的目的。”
沐寅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他看着眼前的,已然显现年迈之态的父亲,苦笑了一声:“你觉得这场争逐很公平吗?幼时我见到了沐昀,我便觉得整个世界上就只剩下了她,她和我,两个人,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如果能永远在一起就好了,可是她偏偏是沐天海的女儿!她为了你们皇族的争斗无辜做了牺牲品却不自知,你们看着她在溺水中沉浮,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去拉她一把!”
沐寅忽然大吼出声:“说什么女扮男装入朝为官,放他妈的狗屁!你们敢说说朝中究竟有多少人知道她其实是个女儿身的!她未曾入朝以前可都是以女儿身份在沐府里过的,你们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惜给她喝忘情散,宋家那么大的家业一夜之间毁于一旦,你们不过就是想要她谁也别爱,只爱他顾昭一个是么?!”
沐寅这句话吼出来之后,连慕容芘麟都怔了一下,这件事虽然他并未参与,但是他远在边疆却也听到了些风声,沐昀的去留,只能由顾昭来定,而她的存在,本来就是为了辅佐顾昭。
“孩子,你别在这样执迷不悟了,你争不过顾昭,你也别掺和这些事了,你做好你的世子难道不好吗?娶一个世子妃恩恩爱爱过一辈子难道不合你意吗?”
“这些都不是我想要的!”
沐寅猛然高喝出声,他望着慕容芘麟的目光中带着令人难以捉摸的恨意,道:“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我沐寅想要的东西,我从来都不会放手!谁挡了我的路,我便要叫他再也不能出来阻碍我!”
“我累了,你自己自便。”
沐寅说完这些,慕容芘麟几乎不可闻的叹息一声,他竟是不知道沐寅心中的执念已然有这样深了,他当年所做的决定,现在看来,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慕容芘麟如此想着,便慢慢退出了房门,房间内再次陷入了寂静之中,沐寅看着虚空,一手捂着自己胸口上正在渗血的伤口,眸子里的光亮却是亮了亮。
“我不会放手的,沐昀,你一定也不会。”
沐昀走出沐府后,便去了市集上,她其实也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只不过是自己心情不好,出来瞎逛一逛罢了。
她想起来沐寅那时候为她挡下的那一剑,内心就好像被一只野猫挠了一般难受,她怎么可能不明白沐寅想要对她说什么?
即便现在她怀疑这些事情不是顾昭所做,虽然她怀疑这些事情或许都是沐寅在后面主导,可是她现在一点心思都不想继续查下去了,知道了真相了又能怎么样呢?
沐寅对她的心是不会有假的,她相信在那一瞬间,他扑过来为了挡下那一剑,那是他自身第一考量后下意识的反应,他能为她做到放弃生命,她为何又要怀疑他呢?
在这个世界上,她见惯了虚伪的人们,也都见识到了朝堂上那些官员的狡诈和心机,这些人中大多都是没有心的,那些人被利益熏心,根本毫无理性的存在,对于她来说,真心便是最为难得的东西。
沐寅总是对她说,他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她的人,现在看来,的确如此啊,谁说不是呢?沐寅就是这样了解她,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也知道她心中在想什么,所以才会如此变着花样来告诉她,他对她的真心。
沐昀即便看透这些,却根本不想再去追求证据,沐寅的确了解她,她明白这些东西之后,连继续管下去都没有这个心思了。
她一个人在市集里转了大半天,才知道今日已然到了上元节,街边荷塘里到处都被五颜六色的河灯放满,有小孩子在街边嬉闹打闹。
这样一番热闹的景象在沐昀眼中,忽然间倒映出来她是个多么孤单的人,天地间仿佛瞬间便只剩下了她一个人,无枝可依,无依无靠。
她漫无目的地在街边徘徊着,远处一个热闹的年糕小铺热闹非凡,客人颇多,生意火得让人都排到了外边。
沐昀被一个路人拉着带到了前边,正好挤进了那队列之中,她回头一瞧,便看见了柳小蝶的脸,她微微一楞,心中顿时不舒坦起来。
说不清这是什么心理,总之在这时候看见了柳小蝶,让她很不舒适。
柳小蝶倒是没有露出什么情绪来,见是沐昀,便微微笑了笑,一派闺阁小姐的作态,这让沐昀更加心生厌恶。
“沐公子为何有空来这?”
沐昀礼貌地回之微笑,毕竟虚伪久了,这些做惯了的虚伪动态她还是精通的:“柳小姐既然在这,我又为何不能来这?”
这话说不得有多刻薄,只是算不得热络,只是要看这听者的心中要怎么想了。
沐昀说完这句话后,便觉得在这里很是扫兴,便提步要走,柳小蝶看穿了她的意图,便伸出手来阻了沐昀的去路。
“柳小姐这是何意?”
沐昀很是不满,面上开始出现一派不耐之色。
柳小蝶面上楞了楞,不过很快,她便又恢复了那派微笑好说话的模样看着沐昀,随后道:“沐公子不要误会,我只不过是觉得这里的糕点卖得不错,味道也是一流,觉得很是值得品尝一番,沐公子若是无事的话,何不留下来?”
沐昀脚步一顿,听着她的话,心里却是一点都没有想要留下来的意思,只想着快些离开这个地方才好,沐昀脚步未停:“不用,柳小姐既然喜欢,便自己买些尝尝吧。”
沐昀说完这句话,便头也不回的走了,柳小蝶身边的侍女一脸气愤地看着沐昀离去的身影,气得跺了跺脚,道:“小姐也太给他面子了,他今日如此不给小姐面子,他日有他来巴结小姐的时候。”
柳蝶倒是没有什么反应,她听闻自己侍女的话,笑了笑,无所谓道:“我不过是想从她这里打探一下我那见不得人的柳家弟弟,哦不,不算是弟弟,应当是那个见不得人的私生子,看看能不能依了父亲之愿,将他带回来……既然沐昀不喜欢我,也不愿意和我多说话,我便就没有办法了。”
柳小蝶说着这些的时候,目光柔和中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她恨不得那个柳易黎直接死在了沐府就好,那个人的存在毁了她的母亲,毁了她,也毁了她的柳家,这样的人,就不该去救他。
柳小蝶想到这里,便更加确定自己的想法,柳易黎的死活干她什么事?她的笑意愈加加深,手指紧紧得掐着自己的手娟,笑得得意开怀。
“走吧,回去跟父亲报备一下他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
侍女听闻也跟着笑了笑,便随着柳小蝶的脚步回了柳府。
柳小蝶一踏入柳府的大门,柳照便听闻了消息急忙朝着柳小蝶而来,柳小蝶见着他急忙奔来的模样脚步微顿,然后站在原地静默地看着她的父亲向她走来。
“蝶儿,你回来了。”
柳小蝶闻言也笑意拂面,不过顷刻间便又有了些忧伤的神色:“是啊,父亲。”
柳照一瞧她的模样,又结合自己手底下的人传来的消息,便已然知道了消息的准确性,柳照的面色忽然变得有些难看:“你弟弟呢?我不是叫你把他带回来吗?”
柳小蝶闻言面上一僵,柳照的关怀之意溢于言表,只不过他从来都没有如此关心过她,他所有的关怀和来自父亲的关爱都是给了那个叫做柳易黎的私生子。
她觉得异常的屈辱。
“如父亲所见,我没能带回来,他被沐昀关着,我只能见他一面,却无法带走他。”
闻言,柳照的面色便更加难看了,他一只手背在身后,抬起头来瞧着柳小蝶,眼神中透着些冷嗤,道:“你的聪慧我是知道的,你若是想要带走一个人,显然并不是什么难事,你故意找理由搪塞我,就是不肯将你弟弟带回来是不是!小蝶,你糊不糊涂啊!”
柳小蝶冷眼看着柳照在自己面前哭喊,却依然无动于衷,她一直冷笑着看着:“都说入朝为官的人都擅长于掩饰自己,虚伪的人生就是个代名词,现在可好,我没有从外人身上看见,倒是自自己家里看见了,父亲的演技可真是炉火纯青啊!相比之下,我忽然觉得你们口中那个奸诈似狐狸的沐昀,反而更加直率爽真了。”
“你!”
柳照再也装不下去,听到这样的话后,便直接扬起了手欲要打下去,柳小蝶瞪大了双眼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喊了十几年的父亲,冷笑出声:“打呀!你为了那个私生子逼死了我母亲,你为了让他进门,将你的嫡女视若草芥,你只知道你对不起柳易黎的母亲,你又何曾对得起我的母亲,对得起我?!”
柳照闻言,颤颤巍巍地又将手收了回来,他也没有想要打柳小蝶,只是方才说话说得急了便下意识做出来的反应。
柳照看着几近失控的女儿,暗自叹息了一声,随后道:“我是对不起你们,但是我不是想要弥补了吗?我对你还不好吗?你喜欢太子,我便将你嫁给他,他日顾昭登基为皇,你柳小蝶便是这大宣的皇后,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皇后?你怕是从来都只是为了你自己吧?难你根本就没有想过我的死活,你当我不知道吗?你不过就是看在我这个女儿还能为你做些事情,有些价值,你便对我巧言令色,你想要的,不过也就是他日待顾昭登基为皇后,你好做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舅吧!”
“说的那样好听,你就从来没有真心用过你的脑子好好考虑过我,你为我筹谋过吗?我与太子殿下的婚事是幼时我与莲妃娘娘之间定下来的,你当殿下那时候根本不认识我,为何一口就答应了与我成婚定下婚约?”
柳照亦是不知道,他只知道当年是皇宫里设宴,他带着柳小蝶去宫里赴宴,回来之后,便有了圣旨降临在柳府,说让柳小蝶及笄之后便嫁给顾昭,当时顾昭还未是太子,他很是不满意这门婚事,他几度还想着要将柳小蝶嫁给慕容复好。
后来是因为莲妃私底下与他相谈,他才知道一些内幕,顾昭许是后来独一无二的太子殿下了,他将女儿嫁给顾昭,自然是没有错的。
只是这一切都来的莫名其妙,他就算是想要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无从得知,因为这一切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且太莫名其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