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三章
沐昀自府里出来之后,便唤来了阿言,阿言跪在她身前,低头恭敬开口:“主子有何吩咐?”
沐昀以袖缚手,将手指细细都埋进袖子里,阿言看不清她的手指,连带着仿佛都有些看不清楚她的神色。
阿言整个身体都紧绷着,仿佛已经预料到接下来的事情是他的能力无法面对的。
“你跟着我之前,是沐寅的人吧?”
阿言闻言身子一僵,仿佛不名白沐昀在说什么似的,他淡定地点了点头,道:“的确。”
沐昀笑了笑,便提步往前走了,只余下清冷如月的声线回荡在阿言的耳畔。
“我身边向来都不会留异心之人,你跟了我,自然就是我的人了,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沐昀说完便飞身上了屋檐,此刻夜幕降临,她今日特地着了一身黑衣,漆黑的颜色隐匿在黑幕之中,完美无缺地与之融为一体,叫人看不透彻。
阿言自原地缓缓站起,身上带了一身的冷汗,他不知道沐昀知道了多少,但是也不敢掉以轻心,他想了想,终究还是觉得应该将此事转达给沐寅。
他扭头便隐身朝着沐寅所在的房间而去,在进入房门的时候,他看见屋子里还存在了另外一个人,于是矮身藏于屋檐之上。
“沐公子真是好手段,你既要美人,又要江山,野心真真是大得很呐。”
沐寅躺于床上,虚弱的面色不似作假,嘴唇无一丝血色,苍白地仿若一张薄纸,他弯起唇笑着道:“没有顾小姐的帮忙,我也不会如此顺利,只不过,我们各取所需,互帮互助罢了,顾小姐不必再来以此做文章。”
顾紫宸笑着在旁边的矮桌旁坐下,看着沐寅道:“只不过美人心难得,可江山却是易改。不知沐公子接下来想要以何手段争夺皇位?”
沐寅闻言面色一沉,那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庞在这一刻忽然变得如寒冷的冰窟般冻彻心扉,像是一把把冰锥子一般直接扎上了她的心脏,顾紫宸暗自心惊,却强忍着不发一言。
“我要如何做事,不需要你管,我们的合作到此结束,你现在可以走了。”
顾紫宸闻言登时起身怒视着沐寅,咬牙道:“你怎可过河拆桥,沐昀现在与顾昭已然有了嫌隙,你现在就要得到沐昀的心了,可顾昭的心怎么办?”
“他的事与我何干?”
沐寅冷声道:“我眼里心里从来就只一个沐昀,顾昭是我的眼中钉,我恨不得除他而后快,你觉得我凭什么还要去管他?”
顾紫宸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道:“你!我们之前合作之时你并非如此作保的!”
“合作之时?我说了什么?”
沐寅微微笑着靠在床头,淡然地望着她,像是望着一个跳梁小丑一般,道:“既然你知道是合作,既然合作之后我现在已然达到了目的,你觉得我还有与你继续合作下去的必要吗?”
顾紫宸整个人都有些颤抖,不知道自己是被气的还是被沐寅的话给刺激到了,她打破罐子乱摔道:“你就不怕我现在就去告诉沐昀,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主导的,你故意为她挡剑,故意找来那些刺客甚至买通京兆府尹,放信给顾昭前来就是为了将这些都栽赃给顾昭吗?!”
沐寅听闻这段话后更加藐视了,他默然看着眼前如急红了眼的女人,微微偏了头,嗤笑道:“你大可以现在就去吧!”
“你说什么?”
顾紫宸有些跟不上沐寅的脑回路,她呆愣着不知所措,沐寅便回答道:“你以为以沐昀的脑子她会想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吗?她只是不愿意说而已。”
“你说什么?沐昀她知道这些事是你所做?那你还这样做究竟是为了什么……?”
沐寅笑着,脑子里想起来沐昀的时候,眼睛雪亮般如天空的星子:“我挡剑是真心下的行为,她不会看不明白,我的目的原本就是为了叫她看到我的真心,至于顾昭,不过是叫他来当了次配角,让他看着我与沐昀一起,好叫他心中不痛快。”
“至于真正放信叫他来的人,可是你,这不关我的事。还有一点你说错了,我不是买通了京兆府尹,而是他本来就是我的人,现在你明白了吗?我沐寅何曾需要与一个没有脑子的女人为伍了?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值得叫我多看?”
说到这里,顾紫宸全身都剧烈颤抖着,所以眼下的这个男人,不过就是因为将顾昭视为情敌,看他不爽快,所以连带着她也被他给耍了。
顾紫宸意识到这一点之后,整个人瞬间就不好了,她明艳的脸上异常难看,仿佛瞅着一个积怨已久的仇人一样,一眨不眨地看着沐寅。
沐寅笑着:“我的目的,不过就是为了让沐昀明白我是真心喜欢她,而同样的,我也要叫她明白她与顾昭之间究竟隔阂了些什么,并且要她知道,她无法与他在一起。”
“我的目的只此而已,至于我明知沐昀能够识破我这些把戏,却还是依然选择如此做,这个就不需要你管了。况且,我就是要叫她能够明白。”
沐寅一字一句缓缓说着,仿佛是在陈述着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实,可只有顾紫宸明白,眼前的这个男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他心机之重,且行事乖张,他明知不可为却依然无所顾忌,他仿佛是一只被囚禁久了的狮子,忽然间牢笼大开,他冲出来狂吼一般令人生惧。
“阿言,送客。”
蹲在屋檐上的阿言浑身有片刻的僵硬,他其实早就料到了沐寅能够察觉到他的存在,但是眼下沐寅身受重伤,且气息明显不稳,可在这样的情况下,他依然能够感觉到他的存在,这便是需要极大的内力了。
阿言自屋檐上飞身而下,下一刻便停留在沐寅的面前,低头抱拳开口道:“主子。”
“顾姑娘,请。”
阿言向沐寅行礼后,便转向了一旁还呆愣着站在原地的顾紫宸。
这送客撵人的态度十分明显,顾紫宸面色越发难看,只是面向沐寅的时候又没有这个胆子与他争执,顾紫宸一想到这点后便更是有些郁闷了。
“沐寅,你好手段!你等着,你毁约在先,我顾紫宸不会叫你如愿的!”
沐寅嗤笑一声,鄙薄之意连掩饰都不曾:“我向来不喜欢跳梁小丑,即便是一只小跳蚤,我也不大看得惯,今日是我心情好,若你还不知好歹地招惹我,我便不能保证你还能安然地活在这个世上!你大可等着瞧好了!”
沐寅的话音一落,便也没有准备再说下去,他翻了个身便靠着床头闭目养神,仿佛外界的事情与他没有关联。
阿言一瞧他那模样,也明白了自家主子的意思,便恭敬地伸出一只手来,朝着房门的方向指了过去。
顾紫宸就算再怒不可遏,但也不会在现场便发作出来,只能憋着一口气,转身迈向门口走了。
“主子。”
阿言将顾紫宸送出去之后便朝着沐寅问道:“顾紫宸她,不是应当被家主关在柴房里吗?”
“我放出来的,不过具体原因还是得去问顾昭,没有他,沐昀也不会轻易将顾紫宸给放出来。”
阿言顿时也不说话了,他所能知道的事情也就是那日刺杀事件里,沐寅命他不得将他所调查的事情告知于沐昀,沐寅毕竟是他的主子,他自然不会违抗他的命令。
于是沐昀便有了今日这一番话来,阿言有些闷闷:“主子知晓,家主已然知晓属下有事瞒着她,今日特意与属下说明此事。”
“我知道这件事瞒不过沐昀,我也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我让你去她身边保护她,自然有我的考量,既然你此刻是她的人,她不喜欢他人背叛和欺瞒,你便如实告知便好,不过,”
沐寅说到这里忽然停顿下来,接着道:“该说的,和不该说的,我希望你能放聪明点。”
“属下明白。”
“嗯,”
沐寅闭着的双眸忽然睁开,随后问道:“她去哪了?”
虽然没有明确说明这个“她”是谁,但阿言知道能从沐寅口中询问关心出来的人,当然也就只有一个沐昀了。
阿言迅速低头道:“不知,不过瞧着她走的方向,像是去往市集。”
沐寅瞳孔一眯,有些恼意,道:“既然知道她孤身一人出去了,你不跟上去,待在这里做什么?””
阿言心力憔悴,他不过就是想来跟沐寅禀报一下沐昀的动向和她已然知晓了沐寅背地里的动作而已,本来是好事,却被沐寅这样一说,倒像是是他的失职了。
不过作为一个暗卫,他又能说什么呢?
阿言只能迅速低头道:“属下这就去。”
沐寅点点头,便重新闭上了眼睛:“我这伤伤的是有些重了,导致沐昀不愿意让我跟她一起前往边疆,她走后的第三天,我便要出发,绝不能拖延,京城里的事情瞬息万变,我不放心,但我也不放心沐昀一个人前去那刀剑无眼的地方冒险,何况是一个为了一个女人才去冒的险。”
沐寅心中对宁桠颇有微词,他最是看不惯沐昀身边有其他的蜂蜜蝴蝶了,就算是个女人也觉得碍事,最好是沐昀身边只有他一个就好了。
沐寅心中如是想着,接着吩咐道:“罢了,你别去了,既然沐昀已经与你摊开了说了,自然也就是想要借你之口来告诉我,她也想要我知道她心中有数,现在怕是故意避开你,就算现在你跟去了,也追不上她。”
沐寅一想到沐昀这性子,就脑仁疼得厉害,他伸出手来揉了揉额头,随后继续道:“你去唤京兆府尹来,刑部侍郎,御林军统领,户部侍郎,及大都统来,我有事要交代。”
这些人都是沐寅的人,显然已经跟随已久,只不过他未曾步入朝堂,自然无人知晓这些人已然有主,他世子的身份现在还未公之于众,相比于顾昭的情况来说,他现在在暗,而顾昭却是在明,他们之间的较量和争夺,现在怕是要提前开场了。
“属下遵命。”
阿言出门后瞬便将房门也给带上了,他飞身便往远处屋檐旋身奔去,速度快得令常人看不见影子。
沐寅躺在床榻上,双眼看着头顶的帘帐,稀稀疏疏的影子印着室内的烛光,他伸出去的手缓缓碰上那一点微光,仿佛在隔着虚空拥抱某个人一样。
沐寅碰了空,嘴角挂着丝了冷笑:“顾昭,我们之间,从小斗到大了,长辈们现在大抵也管不了这么多了,我倒要看看,没有皇帝,没有沐天海帮衬你,你能拿什么来赢我。”
“你就不该与他争。”
一道雄厚沉稳的声线自身后传来,缓缓流淌在整间屋子里,沐寅微微怔愣了下,仿佛是在想这话是谁人所说。
慕容芘麟缓步而来,他慢慢上前停留在沐寅的床榻前,低头瞧着自己的儿子,这个他从小便没有放在身边养着的儿子。
“慕容昭说到底也是你的皇兄,他既是命定的太子,便是以后的天子,他从出生起,慕容崇便已经给他安排好了所有的一切,你与他争,怎能争的赢?这一争,必败。”
一声嗤笑自沐寅口中传出,他眯着眼睛笑看着慕容芘麟,笑意中透着掩藏不住的鄙夷,冷哼开口:“你就是这样一个只会认命的人,当年慕容崇说你谋反,你便是谋反,你连反抗都不曾,就这样认命地等着被流放。”
“当年之事,谁人不清?不过是他慕容崇忌惮你功高震主,所以想要除之而后快?你这样懦弱,任之听之,就这样稀里糊涂地被流放到那苦寒之地也不曾将真相公之于众,你图什么呢?我们慕容氏族下的兵士几十万之余皆听调遣,若你想要谋反,还翻不了这大宣的天不成?”
“定远侯,你恐怕从未了解过你的儿子吧?你信命,信皇,忠诚国君,可我沐寅不同,我不信命,我什么都不信,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可以令我屈服,我只信我自己的实力,我能靠我自己的双手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皇位是,权利是,女人亦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