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瑶看着床帐里的妻女，一样的眉眼，一样的乖顺，芳芳静静，相拥而眠，像这上京万千普通家庭中一样。这一个场面他曾幻想过无数次，可惜却想不到戴毅飞的眉眼表情该是怎么样的，毕竟四年没见，他错过了她生命中的四年，这其中有什么变故，谁又能知道呢？

邵瑶今天晚上喝了很多酒，但他酒量不错，酒品也不错，唯一感到自己醉了的那一瞬间，就是暗卫前来禀报，说戴毅飞来王府的那一刻。

她都恨透了我，如何还能来府里呢？这么多年了，哪怕她稍微有心，我也不必苦苦寻找无果。

暗卫的声音很激动，真的是小公子，现在正在房中陪小主子说话呢！

邵瑶大半夜从地上爬起来，恍恍惚惚在府中狂奔，来了却站在门外不敢进去，怕进去以后戴毅飞不在，又害怕她在里面，或许又是自己幻想出来的梦境罢了。

直到邵瑶弯腰掀开被子，就要抱着她离开时，悬空的感觉终于让戴毅飞从自欺欺人的感觉里回了神。

“放开我！” 戴毅飞双手撑在他胸前，压低声音皱眉，眼里冰冰凉凉，在邵瑶僵持等待的目光中纹丝不动。

扑面而来的酒味让人脑中发晕，邵瑶双眼深沉的厉害，四年未见，他好像也还是老样子。还不知是因为最后一次相见在狱中，那时他那般狼狈憔悴，所以记忆便定格在那一刻，觉得现在的他更加光彩照人些。

邵瑶一手撑在戴毅飞后背，一手放在她腿弯处，稍微用力就将人抱了起来，听到如此不配合的话，便皱眉去看旁边的芳芳，凑近了跟戴毅飞四目相对，“你确定要在这里说吗？”

戴毅飞抿了抿嘴角，双手交叉环在胸前，垂眸不语。

邵瑶便当她是默认了，嘴角一勾，迈着轻浮的脚步，略有些急促的抱着人朝门外走去。

只是刚出了门口，戴毅飞双手用力一推邵瑶，自己一个翻身便跳出了他怀里，也不知怎么想的，站起来后就要跑。

邵瑶吓了一跳，看着戴毅飞没有摔，反而是爬起来就又要跑时，眼睛都红了，如何能让，一把抓住她的胳膊拉在自己怀里，一手环住她的腰牢牢掐住。

“你还要跑？！”邵瑶用一种十分痛恨的目光看着戴毅飞，手下一度颤抖着出不上力气，“都回来了！你竟然还想着要走！你要去哪里！还想让我找多久？！”

戴毅飞皱了皱眉头，一时有些不适应邵瑶这样不冷静的样子，他的脸色在月光的照映下略有苍白，五官依旧俊朗。她想象过很多次两人再次见面的时候，也曾幻想过自己会是怎样的反应，现在碰到了，其实也没什么。

平静的令人惊讶。

她实话实说，希望邵瑶能够冷静一点，“像你说的，我回了上京，自然也没想着再走了，现在见了面也好，见不到，日后有一天也会见到的。我没想要躲着任何人，不见你，只是觉得不是时候。”

邵瑶一句没听进去，思维能力却依旧敏锐，“你的意思是说，你很早就回来了，就住在上京，但却没来看我，没来看芳芳？！”

戴毅飞顿了一下，有点无奈，“你我之间还需要刨根问底，说的那么清楚吗？我本以为你心里自有结论，事到如今，我们之间除了芳芳，还有其他什么话题值得深究吗？”

她并没有想着让事情更加恶化，只是想邵瑶能理智一点，事实证明并没有，他捏着自己胳膊的手已经控制不住力道，确实有点疼。

“当年我们并没有定亲，成亲，所以现在各自都毫无干系，更何况都过去四年了，谁对谁错也不重要了。”戴毅飞眼神清冷的看着一脸失措的邵瑶，“如果你是觉得芳芳耽误了你的婚嫁，我可以将她带走……”

不由将震得发麻的手握成拳头，放在身后，两人之间陷入短暂的沉默，戴毅飞退后一步，已经做好了他会生气的准备，“时辰不早了，我该回去了，我希望等你冷静的时候，我们再好好谈谈。”说罢，再次转身要走。

邵瑶从后面将戴毅飞抱住，脑袋搁在她的肩膀上，急切的去亲吻她的脖颈和脸颊，“子君，子君，真的是你，我以为是在梦中，子君……”

戴毅飞只觉得无力，尤其感觉邵瑶陷入了他自己的世界，她讲什么话都是讲不在他耳朵里的，不由皱眉，只能侧头一直躲避着，且这样的姿势她也不好出力。

“你醉了！”戴毅飞扯着邵瑶的胳膊，找机会转身面对着他，微微松了口气，“有什么事情等你清醒了再说，现在……唔……”

邵瑶牢牢环着戴毅飞，一手掐在她的后腰，一手扶着她的后颈，一个缠绵悱恻的亲吻席卷而来。直接攻城略地，连安慰都来不及给，咬倒是没有咬，就只知道裹着戴毅飞躲避的小舌不断吸允舔咬，像是要将她吞到自己身体里，或者是将自己送到她心里，再也不分离。

所以，这里面若饱含的情意是多么浓烈又真挚，他的思念他的爱意他的痛苦，都似一口浓郁的烈酒，闻之清冽，尝之苦涩。

戴毅飞不适的双手撑着他的胸口，这次稍微能理智一点，自然也不能伸手再给邵瑶一巴掌，她固执的不愿意闭眼，仿佛陷入黑色洪水猛兽一样的存在，被拉扯而下，便是万劫不复。

邵瑶愿意独自迷离，期间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看着戴毅飞一双黑得纯粹的双眸，突然勾唇笑了笑，低头又来亲吻她的眼睛。戴毅飞甩了甩头没有避开，眉头皱得更深，眼睛却轻轻磕了一下。

下一秒，那炙热的亲吻如影随形又跟了过来，刚才聊表安慰，现在才是真正的温柔似水。蜻蜓点水的亲她的双唇，然后粘过来不舍分离，拇指轻轻摩擦着她的侧脸，手指有点冰凉，偏生那般小心翼翼，戴毅飞睁开双眼，在院外朦胧的灯笼里眼睛一眯。

然而不出三秒，邵瑶浑身便感到一阵酸软，他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一丝怒意。

戴毅飞轻轻推开邵瑶，将双指间残留的药粉拍去，抬头看着他双眼褪去热情，变成一片冰冷嘲讽，不知是嘲讽自己，还是嘲讽戴毅飞，“你给我下药？！”

戴毅飞冷静的点头，“我觉得你现在的情绪有点不正常，还是这样比较好。”

“我的情绪不正常？”邵瑶重复，用尽全身力气想冲过来抓住戴毅飞，不想只是空费力气，他踉跄着朝前走了一步，咬牙提高声音，“我为何会情绪不正常？我已四年不曾见过你，不知安好，不知生死，也要忘了你的音容笑貌，我的心情你可理解？”

戴毅飞退后一步，诧异的挑眉，富平这个药粉何其厉害，平常人吸进去一点都要立时倒地不起的，邵瑶却能坚持到现在，还有力气说话。

她站在原地，本该转身就走的脚步，却怎么都挪不动脚步，只能看着邵瑶满头是汗的挣扎着想再靠近自己一步。

戴毅飞问他，“你还在想什么？”

邵瑶绷的青筋暴起，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她，“你又再想什么？”

她说，“你知道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已不是原来的戴毅飞，这四年来，她经历了什么，她痛苦过什么，她放弃过什么，她又改变过什么吗？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凭什么想。”

他说，“可我从未改变。”

戴毅飞摇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摇了摇头，“时间是这个世界上最无情的东西，就算是最亲密的人，也不会顺着同一条路一直走下去。老师，没有什么是一尘不变的，从未改变，那只是你的自以为是罢了。”

顿了顿又问，“以前，以前那个戴毅飞，又是真正喜欢的吗？要是我也同这世上其他女子一样，一样的信奉三夫四侍郎，你还会从云端下来，可怜我这一个市井出来的下九流女子吗？”

邵瑶心里一震，嘴唇抖了抖，问她，“你爱上了别人了？”

两人根本就不是一个频道，戴毅飞垂眸不明意味的笑了笑，突然从心里产生一股腻歪，她不知邵瑶是真的没有听懂自己话里的意思，还是在刻意逃避装傻。不过，无论是什么，都已经无所谓了，答案是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不过平添烦恼罢了。

“我走了。”戴毅飞朝四周看了看，想着暗处应该有暗卫，不然邵瑶也不会那么及时的赶过来拦住自己了，也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后知后觉的感觉糟糕透了，她眉头一皱，转身大步走了。

邵瑶一急，强行使力，喉咙里一阵腥甜，嘴角溢出一抹血色，倒也磕磕绊绊扑到了戴毅飞身上，惯力拉扯着她一起倒在了地上。倒是还记得不能让她受伤，一手撑在她后背，一手放在她脑后，护的严严实实。

饶是这样，戴毅飞还是被吓了一跳，她不耐烦的闭了闭眼睛，仰头喊道，“阿右！”

阿右及时出现。

戴毅飞侧头咳了几声，邵瑶沉声开口，“扶我起来。”

阿右很是尴尬，看着戴毅飞欲言又止，戴毅飞倒是没怎么样，还特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眼，感觉稍有安慰，“你家公子喝多了。”

邵瑶放开戴毅飞的胳膊，也没有让阿右扶，就似她说的那样，大概是真的喝多了，所以突然失去了组织语言的能力。

戴毅飞没去看他的神情，更想逃离这个令人窒息的地方，只是突然想起什么，多停留了几秒钟，将自己脖子上的毛织的围巾解了下来，顿了顿递给了阿右。

“这是我给芳芳的生日礼物。”等阿右接过去，面上犹豫片刻，终究是忍不住心里的牵挂思念，“如果芳芳醒来要找我，就去平日里她常去的那座茶楼，只要我有时间，就一定会去那里见她。”

阿右心里颇多感触，只觉得再次见面真心不亦，看着戴毅飞因为当年之事变成如今这个模样，说不难过是假的，可他只是奴侍，嘴又笨拙不会说话，只能垂眸遮住泛红的双眼，低低的应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