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转身就顺着人群跑了,袁绍朝前追了两步,突然觉得无力,她明显就是有难言的苦衷,自己何必再追上去惹她伤心,不如回去好好调查几年前的事情。
当年是谁要掳走戴毅飞,竟然连蒋家和邵家的势力都翻不出来,现在戴毅飞又为何会突然莫名其妙出现在这里?她在怕什么,又在逃避什么呢?
袁绍蹙眉握紧拳头,自己一定会查明白的!
戴毅飞按时回了小院,林枫依旧站在门口,还是她离开的那个姿势,她不咸不淡的瞥一眼,面部表情冲进屋里烤火。
富平进去送药的时候,戴毅飞正靠在窗户边上发呆,她背对着身后的光明,整个人都被冷光覆盖,脸颊身子的轮廓线仿佛重描,描了别人不可进入的金刚罩,将自己孤独的锁在里面。
他曾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当年死在戴毅飞身下的那个人是自己而不是阿左,她可会如现在这般惦念自己吗?会为自己流泪悲伤吗?如果答案是肯定的,那死亡真的没有什么可怕。
不过,戴毅飞脸上已经很久没有出现过这样的表情了,她一只手抠着旁边的窗台,眼神流转,忐忑不安,犹豫不决,整个人都是惆怅伤感的。
大概感觉到了别人的视线,戴毅飞抬头朝这边看了看,然后在下一秒钟利落的切换了周身的气质,抿唇想了想后说道,“今晚我要去王府。”
富平总余光扫了下身后,才知道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他也一直记得今天是芳芳的生日,戴毅飞已经忍了这么久,在同一个城里,却克制着不去见面……多半还是顾虑王府的另一个人。
林枫并不意外,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我只需要你将我从墙外面送进去,里面的路我熟悉的很,也知道该怎么出去。”戴毅飞垂眸,走去一旁的桌子边,端起富平放好的药碗,有一勺没一勺的搅拌着。
林枫挑眉,“怎么,怕我杀了他?”
“你去杀了他?咱们之间的血孽还能再深一点,我与他虽无仇怨,但他毕竟是芳芳的生父。”戴毅飞面无表情端起碗将苦药灌进嘴里,抬头冷冷的看着林枫,“也好,你将邵瑶杀了,我将芳芳杀了,正好在世上了无牵挂,顺便也抹了脖子一了百了!”
戴毅飞蹲在墙角等了许久,算定芳芳熟睡了周围没有人守着,这才旁若无人的走在小路上,最后借着雪地里的微光,到了芳芳屋子门外。
真的是顺利的让人不由怀疑,戴毅飞皱眉退到院子外面,朝来时的小路看了又看,曲折幽长的小路芳芳静静,尽头消失在远处的拐角,一个来往的奴侍都没有。
戴毅飞转身再次进了院子,她轻手轻脚的上台阶推开门,外间的摆设一目了然,一个书桌,几把椅子。一个百宝格,里面琳琅满目,各种精致珍贵的饰品,竟还有一颗诺大的夜明珠,在屋里散发着莹暖的光晕。
角落里摆着炭盆,炭火正烧得旺旺的,偶尔会有火光爆破的声音。戴毅飞一脚踏进去,一股热气就扑面而来,她缩写肩膀打了个颤,摸摸自己冰凉的胳膊,便没有立马进去里间,而是走在书桌前面,翻看上面摆放的书纸课本。
都是一些圣人语论,诗词赏析,旁边还有一沓写过的宣纸,戴毅飞小心翼翼的抽出来,凑在有烛火的地方眯眼看了看。
只见上面是一排凌秀方正的字,一个个都是戴毅飞的名字,下面却是一大片歪歪扭扭初见风骨的戴毅飞,一看就是出自小孩子的手笔。她心里阵阵抽紧,伸手触摸这些稚嫩的字,仿佛看到了芳芳是如何爬在这里认真的一笔一划去描绘。
“你是什么人!”
一个稚嫩严肃的声音突然传进耳朵里,戴毅飞捏着宣纸的手一紧,抬头去看不知何时站在地上的小人。
她穿了一身粉色的棉睡衣,黑色的头发披在脑后,白白嫩嫩的小脸,小巧的鼻子,瞪的圆圆的眼睛,上面一道弯弯的眉毛,粉琢玉雕的模样,灵动可爱。她似上天派下来的小天使,软软的击中了戴毅飞的心防,玻璃一样,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她从椅子上站起来,手里还拿着桌上的纸,眼睛却一直都没有离开芳芳,像是怎么都看不够,又或者是想将这些年缺少的观察,相处,陪伴,都在这一眼里弥补回来。
芳芳紧绷的小脸在看清楚桌子后面的人时,立马僵住了,她震惊的站在原地,一双小手不由捂着小嘴,半响后使劲眨了眨眼睛,发现戴毅飞还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没有像想象中一样消失不见。
“娘亲!”芳芳惊叫,欢呼一声后迈着小短腿冲戴毅飞跑了过去,像一只兴奋的小兔子,张着小小的胳膊,眼睛亮的似天上的晨星,让人看一眼便沉沦其中。
戴毅飞一愣,动作先于思想,弯腰一把抱住了扑过来的芳芳,软软的身子有千斤般的重量,沉甸甸的压在戴毅飞心里。她收紧胳膊,将自己的心肝宝贝拥在怀里,恨不得将所有世界美好的东西都捧在她面前,恨不得与她说千千万万个我爱你,和对不起。
或许血缘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强大到哪怕时隔多年未见,哪怕从未在彼此生命中留下深刻存在,可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所有的一切都不需要言语来表达。
我知道你一直爱你,我知道你从不放弃我。
可千言万语堵在喉咙里,到头来却只说了一句没有什么营养的话,“你怎么知道我是你的娘亲?”或许是已经遗忘了怎么流泪,又或者是厌弃了自己的软弱,总之,戴毅飞看上去比较冷静沉着。
四年的时间眨眼之间,戴毅飞的记忆却仿佛还停留在芳芳被抱走的那天晚上,她睡的香甜,可爱的样子让人永远都看不够。现在,她已经长了这么高,会蹦会跳会笑会闹,眼睛眉毛像自己,嘴巴鼻子脸型像邵瑶。
特别奇妙的一种感觉,戴毅飞用言语不能表达,但可以肯定的是,当年她可以冒着生命危险固执的将芳芳生下来,如今同样可以为了她做任何事情,包括牺牲自己的性名。
这一点永远都不会改变。
戴毅飞已许久不曾感受到温暖,有些矫情没有意义的话,她也不愿意说出口。只能用这些看似简单的话语,来转移自己不适的情绪。
芳芳同样用力搂着戴毅飞的脖颈,心里好高兴的想着,娘亲的怀抱跟父亲的是这样的不同,原来是这样香香软软的,她撒娇的蹭蹭戴毅飞的脸颊,“我有好多话要同娘亲说,娘亲可以跟去里面说吗?”
戴毅飞用手摸摸芳芳冰冰的小手,二话不说将她抱了起来,匆匆去了里屋。里屋更是温暖,地上全是毛绒绒的地毯,除了应有的摆设桌椅,小孩子的玩具也渐渐多了起来,不过颜色大都是些明丽鲜艳的。
戴毅飞扫一圈,将芳芳放在了床上,塞到了被子里面,不过终究闹不过软语卖萌,被拖到了被子里,两人亲亲密密的拥作一团,在一个被子里相视而笑。
芳芳十分满足,一直睁着大眼看戴毅飞,舍不得眨眼,“爹爹告诉我,娘亲肯定会回来看我的,所以我每天都在盼着您。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在茶楼里等了您许久……,不对!是我每日都会去茶楼……”
“爹爹说您在的时候,有空就喜欢去那里听老爷爷讲故事,所以我就去那里等您。”芳芳伸手轻轻摸了摸戴毅飞的脸蛋,轻轻松了口气,“芳芳就害怕现在是在做梦,等梦醒了娘亲你又不在了……”失落的瘪了瘪嘴。
戴毅飞捏着她的小手,放在嘴边亲了亲,然后按在自己脸上,“芳芳自己感受一下,娘亲的脸是有温度的,娘亲这次回来上京,就不会离开了,以后我们就都可以在一起了。”
“真的是娘亲。”芳芳依旧不敢置信的模样,伸手去摸戴毅飞的鼻子,眼睛,嘴巴,“活的娘亲……,之前芳芳也见过娘亲,不过那都是在爹爹的书房里,爹爹画了好多好多,摆了满满当当,不过,芳芳还是觉得活过来的娘亲最好看!”
戴毅飞笑。
芳芳像个小泥鳅一样在戴毅飞怀里扭来扭去,嘴里喊着,“娘亲,娘亲,娘亲……”
“嗯。”戴毅飞不厌其烦的应着,眉眼弯弯,很轻易便忘记了心里沉重的杀心戾气,她抱着芳芳,两双一模一样的眼睛复制粘贴,都满满笑意的看着对方,一个濡慕辛福,另一个温柔宠溺。
“今天晚上我不要睡觉,我要一直看着娘亲,可以吗娘亲?”芳芳缩在戴毅飞怀里,初次享受到母爱的温暖,小人儿便变得任性固执了起来,固执的认为这个给她安全的怀抱不会一直属于自己,因为这样的温暖是如此的不真实。
戴毅飞点头,缓缓的摸着芳芳脑后的头发,“可以,芳芳可以不睡觉,可以一直看着娘亲,娘亲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
到底是小孩子,扛不住觉,说着说着,就忍不住熟睡了,但双手还是紧紧抓着戴毅飞胸前的衣服,像是怕她在梦中溜走。
戴毅飞看看外面的天,被层层叠叠的床幔挡着,只能看到皎洁的月光从窗户里透进来,也不知是什么时辰。
期间小奴进来换过一次炭火,戴毅飞一手抚着芳芳的后背,一手在空中描绘着不知名的图案,难得还有这样惬意宁静的时刻,她竟也有片刻的留恋不舍,最后昏昏欲睡,想着再陪芳芳睡一会儿。
以至于,等头顶出现一张熟悉得陌生的脸庞时,戴毅飞有一瞬间是懵的,她以为自己恍恍惚惚在梦中,所以只是眨眼看着,在不是很明亮的房间里,同邵瑶对视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