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毅飞点头,再不耽搁转身离开。
留身后一主一仆在原地注视良久,邵瑶伸手揉揉眉心,看不到戴毅飞,他心里又开始慌乱。刚刚倒地的那一瞬间,他真的是吓出了一身冷汗,害怕戴毅飞受伤,又没有力气将她翻身推上去,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护着。
现在的邵瑶连自己都控制不住,酒精真的不是个好东西,它会让人头脑精明,行动夸张,一些情绪也会被放大好多倍,总之会失控,事后懊恼。
但这一吓,酒也醒了大半,想到自己刚才无赖热情的行为,邵瑶就不由轻叹。周围四处虽没有肉眼可见的奴侍,可暗地里却三两步一个暗哨,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才,自然是耳力眼力甚好!
还好当初就给他们看了戴毅飞的画像,也交代了日后若有一天她回来了,便当作自己一样对待,任她去府中哪里,都不得阻拦不得现身。
“我的子君。”邵瑶心里阵阵抽痛,将戴毅飞刚刚的话揉碎掰开了仔细思索,一时又是怜惜又是愧疚。他今生还能如何呢?他只能为着她而活了,还怕别人说什么呢?不知廉耻,轻贱狂妄又怎么样呢?
可戴毅飞如此抗拒自己的接近,她的脸色那样疲惫无奈,眼里的清冷似天上的月光,以前那个偷偷拉自己的手,都会不经意脸红的少女,果真被自己亲手葬送了吗?
他甚至在想,如果当年自己就那样死在狱中,在她心里会不会还留下一点美好?可他怎么舍得,怎么忍心留她孤儿寡母两人在这世上。
邵瑶将阿右递过来的围巾接过来,用力一圈圈绕在自己脖子上,然后撑不住越来越霸道的药力,靠在阿右身上疲累的闭上了双眼。围巾上面仿佛还有她身上独有的味道,不安的心也慢慢平静了下来,又想,戴毅飞就是戴毅飞,她怎么会变成其他人呢?
靠近自己,她依旧会紧张会心跳加速,哪怕她装作若无其事,可身体不会骗人,心跳不会骗人。左右都是自己当年造的孽,该还的终究会还,可她既然回来了,就休想再丢下他一个人!
后院的小门没有上锁,戴毅飞跑出去后才用袖口使劲擦了擦嘴,外面一片寂静,正是好眠的时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擦着擦着,她就站在原地发起了呆。
胳膊上还有未褪去的鸡皮疙瘩,应该是风太大的缘故,戴毅飞看着远处被黑暗吞噬的石板路,慢慢开始反思自己心里的波动。
这是不明智的,也是危险的,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再跟邵瑶在一起了。无论是因为阴魂不散的李静思,因为那个永远不曾磨灭青梅竹马情谊,还是因为傻傻令人心酸的柳岩松,他炙热无悔的爱意像一把烈火,已将戴毅飞的心烫成了干焦的枯木。
亦或者是因为邵瑶那天在牢里说的那些话,就像当头一棒,敲醒了昏昏噩噩的戴毅飞,也成了那四年里日日夜夜反复折磨人的利器。
两个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生活环境成长环境三观不同,邵瑶可以为两人的未来自作主张,不跟她商量,说出那些绝情绝义的话来。哪怕是事出有因,可他竟然可以冷静的看着自己在痛苦绝望中苦苦挣扎,而冷眼旁观,演的真实生动,让自己看不出丁点破绽……
这真的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戴毅飞每每想起来都毛骨悚然,犹坠冰湖。她已经看不清楚事情的真相,分不清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她只知道,真正的爱情不是这样,爱是掩饰不住深藏不了的!
而邵瑶呢?戴毅飞不知道是他根本不爱,还是因为演技太好!
“想什么呢?”林枫不知何时出现,拉住了茫然前进的戴毅飞,一件厚重的大髦就压在了她身上,托在地上很多,走路都费劲。
“想你到底是谁?!”戴毅飞并没有拒绝大髦带给自己的温暖,她侧头冷冷的勾了勾唇角,“我在想着,你到底还要顶着这张皮囊在我面前装多久,林枫。”
林枫的双眼在黑夜里猛的一缩,他用余光快速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戴毅飞,心里闪过很多想法,但终究还是遵循了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他没有否认,反而伸手托住她的胳膊,害怕她摔倒,“你是如何知道的?”
紧跟着又问,“何时知道的?”
“遮的住五官,盖得住味道,一个人的小习惯小动作却难改。”戴毅飞突然不想再玩这种你猜我猜的游戏了,邵瑶耗光了她的耐心,她现在很是烦躁。
却不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眯眼去回想那些快要淡忘的东西,“当年在和城的时候,因为不懂事闯祸受罚,还是你将我从乱葬岗中捡回去的,后来因为伤势严重,便在你家住了好些日子。”
“就算我再迷糊粗心,可我的双眼会看,心会感受,告诉我真的答案。”戴毅飞低头看着脚下,“你们都是我最亲近的人,可你们也是万里挑一聪明又演技高超的人,我这种有点小聪明的小虾米,如何能在你们手掌心里蹦哒。”
那种抓心挠肝的感觉又出现了,与刚刚等在外面时的焦虑不一样,这次的更严重一点。林枫低头看着戴毅飞的头顶,他觉得那句最亲近的人听着很顺耳,但整体联系在一起的意思却让人很难受。
戴毅飞摇头,眼里闪过一丝茫然,“我还欠着你一条命,当初也曾说过,日后见了面了,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情,你说了,我就肯定会做到。”
林枫动了动喉结,问,“那阿左呢?”
“那我能杀得了你吗?”戴毅飞冷笑,“如今倒也罢了,你我之间也算一笔勾销,以后,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林枫低头,两人四目相对,他的视线游离在她的双唇上,声音低沉有力,遵循内心的声音说道,“那我选择你继续欠着我,杀了我也行,但你不能说什么不要再见面的话了,我很生气。”
戴毅飞皱眉,伸手推开他的手,林枫便依着她,那只手却直接将她的两只手腕捏在手里,顺势折在她的身后,用力将压在自己怀里,另一只手依旧捏着戴毅飞的下巴,以一种绝对掌控的姿势,低头狠狠的吻了上去。
他的初吻,所以并不懂如何依偎纠缠,只是莽撞的在软软的唇瓣上摩擦吸允,撞开撞去不得其法。林枫的心跳的很快,说不上是开心还是不开心,过于只是别扭更多一点,他不喜欢戴毅飞身上有别的男人留下的印记。
戴毅飞一动不动,手腕处的疼痛,双唇上的疼痛,都不抵心里的厌恶冰冷,她睁着一双眼睛,看着林枫轻颤的睫毛,突然张嘴狠狠的咬了他一口。
浓郁的铁锈味在两人唇齿之间弥漫,林枫愣了一下,没有去理戴毅飞的反抗凶狠的眼神,反而像开了窍,试探的伸出舌头去舔舐她的唇瓣,想要更深一步,戴毅飞却死死咬着牙关。
这是一种新的感觉,林枫想要更多,奈何戴毅飞不配合,他只能不甘心的松开,像得到一件新的玩具,乐此不疲的样子。
戴毅飞用力去踩林枫的双脚,他像木头一样毫无反应,于是曲起膝盖朝他双腿之间顶去,林枫终于伸手松开了她的下巴,用手掌一挡,戴毅飞借着这个空,猛的将头往旁边一甩。
她气喘吁吁的看着方方正正的地板,突然咧嘴开始轻笑,她笑的十分开心,身体摇摇摆摆的站不住,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的形状,里面却诡异异常,看着十分违和。
“你爱上我了?”戴毅飞挑了挑眉毛,玩味又讽刺。
林枫,“……”
………
第二天一早上,芳芳从梦中醒来,一看床边空空荡荡没有人,着急的从床上溜下来,光着脚丫子往外面跑,“娘亲,娘亲……”
被从外面走进来的邵瑶一把抱起,“不要着急,娘亲在茶楼等你。”
芳芳揉了揉红红的双眼,转而就兴奋了起来,“我还以为是一场梦呢,爹爹,我们快一点,莫要让娘亲久等了!”
邵瑶将她放在床上,用被子裹得紧紧,“你的伤寒还没有好,就这样光着脚跑下来,受了凉以后都别想出门了!”
芳芳缩了一下脖子,但马上想起等会儿就要见到娘亲,整个人都抑制不住的兴奋,仰头朝着外面喊道,“来人!来人!我要起床,我要起床……”
芳芳自小都是很懂事乖巧的,大概是邵瑶从不将她当孩子,所以她也不将自己当孩子,整个就是小大人的样子。像今天这样的兴奋激动的时候,还真的从来都没有过。
阿右端着热水进来,觉得十分的窝心,果然离了娘的孩子就是一根草。懂事的孩子是很讨人喜欢,但也很让人心疼,孩子的年纪,就应该跟普通孩子一样,活的天真任性一点!
于是忙忙乱乱一阵的收拾过后,芳芳迫不及待的爬上了马车,到的时候茶楼还没有开门,她便站在那里“砰砰……”的敲门,掌柜的看到这主仆一行人,还着实惊讶了一番,后来知道只是来听书,便热情承包了早饭。
戴毅飞回去后一夜好眠,念着芳芳肯定会去茶楼找自己,便起的稍微早一点,吃过早饭,喝过药后,东方已经透出了片片红云,太阳快要出来了。
昨晚上林枫有点失态,一早上也没看到人,戴毅飞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换了衣服换了发型,左右端详了许久后,扭头对欲言又止的富平道,“你跟着我一起去吧,当年要不是你,芳芳也不会平安长大,我也不会与她有这样相处的日子。”
“真的?”富平很惊喜。
戴毅飞点头,忍不住勾起唇角,“这几年你一直为我所困,都没有了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追求。我一直在想,如果哪天你提出要离开,或者有了心仪的姑娘,我肯定会不习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