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连虎神情猛地沉了下来,对石触道:“你把单晴瑶的护卫叫进来,他们是怎样护住小姐的?几支箭都挡不住?”
曹公馆的管家忙回道:“回老帮主,小姐来时,老奴没看见有护卫跟着。老奴心中也纳闷。”
滕连虎脸色骤变,锐利而又不能置信的目光盯在单晴瑶身上,一字一顿地问:“你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单晴瑶心头一凛,眼珠子转啊转,拚命在想如何圆场,却又想不出原因来,只好怯怯地道:“要是那两名护卫跟着,他们是死都不肯让我来的。我只好甩开他们自己来。你看,我不是平安到达了吗?”
滕连虎勃然大怒,重重地一拍案几:“你要拿你自己的命胡闹到什么时候?”
堂中所有人都被滕连虎的暴怒震撼住了。
在场的六位爷从未见过一向笃定沉稳的滕连虎如此盛怒,面容诧异地细细打量单晴瑶。
单晴瑶心中更是惊慌失措:糟了,糟了,他真的发大火了,这可怎么办。
他一生气,不理我,答应了洪潇的婚事,那可就糟糕了。
唉呀,看来只能出动最后武器。
小时候,无论闹出什么祸,只要她一哭,父王就拿她没辙。
因此只要是她与玉子扬一起闯的祸,最后被罚的永远是玉子扬。
于是,单晴瑶掩面悲凄地大哭,边哭边呜咽道:“我大老远跑来见你……又渴又饿又累……,你竟然这么凶地骂我……我父王都没这样骂过我……你总是欺负我!”
这娇怜的哭声如同暴雨,哗啦啦地把滕连虎心的怒火浇灭得无影无踪。
他脸上如寒冬般的震怒剎那间变成了春日里的暖阳。
“我,我不是……你别总是做出不顾一切的胡闹事……你不要哭了。”
单晴瑶听他的语调柔和了许多,心中窃喜:他的气头算是过了。却不敢太得意,依然抽泣不止,暗观其变。
六位爷看见滕连虎的暴怒被单晴瑶的哭泣打得毫无反击之力,心中既惊讶又了然。
这一两年,滕连虎已介成婚之年,虽早前有龟兹王的赐婚,还是有不少达官贵人的小姐抛出橄榄枝,滕连虎却从不上心。
龟兹王的婚姻取消后,他也婉拒了乌孙云雀公主的婚约。
此举让所有人都好奇到底哪位女子能让他动心。
如今一见,这水灵爽朗的绝色佳人才是他的意中人。
曹公急忙打圆场:“我看单晴瑶小姐也饿了,先让厨房做碗面,解解饥。”
单晴瑶早就饿坏了,一听做面条,急忙道:“面条不要煮太久,蔬菜只放叶不要茎,肉丝要先过一过油,最后要放葱花。快点,我真的饿坏了。”
说完又继续饮泣。
滕连虎暗地无奈,这时候还能挂念着吃,她哪是伤心,根本是在用哭来制约他。
可他又偏偏无可奈何地,亳无抵御地,又心甘情愿地让她牵制着。
曹公会意一笑:“时候也不早了,老帮主和各位爷也该歇息。”
众人识趣地向滕连虎行礼后离去。
滕连虎深叹了口气,走向单晴瑶,伸手把她拉起,带她坐在席上,从怀中拿出锦帕为她擦了擦眼泪:“别哭了,地上寒凉,你也不顾自己身子。
林太医给你开的调理药有按时喝吗?”
单晴瑶看他脸色温和,放下心头大石,撅起小嘴道:“林太医开的药都好苦,好难喝,不过我都很乖地全都喝完。本来已经没事了,不过你一骂我,我可就又有觉得身子痛了。”
滕连虎无奈道:“我不是骂你。你知不知道你一个人过来有多危险。出了长安城,我的令牌就不是所有事情都能挡下。今日的马盗应是鲁爷旗下的,他们才会放过你。如果不是,又有谁可以救你?就算你的箭可以杀敌,又能杀几个?如果你有什么事,我……上一次看见你死里逃生,我已经……唉,你就不能为我想想?”
单晴瑶看他脸色凄凄,忙道:“兄弟哥给你发信后就病发了,而且发得又猛又重。我是怕你真的答应了洪潇的婚事,那兄弟哥与洪潇都会受苦,才会这么急着赶来。我真的想着你的令牌会保护我,一点也不怕。”
滕连虎心头又暖又酸,轻轻地擦了擦单晴瑶脸上的尘土:“我也希望能一辈子保护你。”
单晴瑶看见他似水情深的眼眸,心头一紧。
丫头捧面条而至了,单晴瑶忙接过,低头大口大口地吃起面。
为了打散这流动的柔情,单晴瑶边吃边探问:“滕老帮主还在这吗?”
滕连虎会意地一叹,收敛起满眸的情意:“他昨日离开了。”
单晴瑶失落地‘啊’了一声,喃喃自语:“这畜生怎么就不早两日来提亲。”
滕连虎道:“我看你最近还会下厨了。我问滕公子你的点心做得如何,你猜他怎么说?”
单晴瑶满脸期待地望着他。
滕连虎微笑道:“他叫你先要学会分辨糖和盐。”
单晴瑶一怔,瞬时抱头惨叫:“唉呀,我忙了半天的心意就毁在盐上了。”
滕连虎温言道:“没东西可以毁掉心意。滕公子还是很开心地把红枣糕吃完了。”
单晴瑶安心一笑,探问道:“滕老帮主去了哪?”
“他没说,或许是去了幽州。”
单晴瑶心中怅然,垂首低语:“还有四个月就三年了。很快就可以见到滕老帮主了。”
滕连虎轻柔道:“那你就更要小心身子,别让滕公子看见你病恹恹的模样。
看你的脸色还是那么苍白。”
单晴瑶听到他的温言细语,不敢抬头看他:“你什么时候回长安,劝一劝兄弟哥。他明明很喜欢洪潇,为何又让她嫁给别人。他到底在怕什么?”
滕连虎轻叹道:“她是怕负累了洪潇一生。”
单晴瑶娇嗔道:“他喜欢她,她也喜欢他,什么负不负累的,真是个大傻瓜。兄弟哥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
滕连虎道:“我接下来几个月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兄弟的事,等我回去长安再与他细谈吧!他心中的结不是一时半刻可以打开的。”
单晴瑶眼珠子转啊转,喃喃自语:“我不信就不能逼兄弟哥说出真心话。”
累了一日,单晴瑶很快就入睡了。
在梦里,单晴瑶梦见了滕连虎与滕老帮主一人一边的拉扯她,一个要她去西域,一个要她去幽州,拉得她的心好痛,痛得猛然从梦中惊醒。
醒来后,发现天还没亮,惊魂未定中又无法再入睡,于是穿上衣裳,挂上玉箫向院子走去。
院子中有一棵很高的桦树,单晴瑶解下缠在腰间的腰带,从头发上拿下一个半圆形的精铁发插,绑在腰带一端。
转动腰带,向上一抛,发插牢牢地扣住一根粗树枝,她拉着腰带,轻盈地跳起,双脚踏在树杆上,跨步而上。
坐在树顶上,看着明月的银光,单晴瑶轻轻地念道:“母后,滕老帮主就快要回来了,我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我又很害怕,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四哥哥。我知道不对,可四哥哥总来我的梦里。母后,如果四哥哥就是滕老帮主,那该多好。可如果不是,那我是不是就不可以再挂念四哥哥了?我的心好乱,我喜欢滕老帮主,可我又喜欢四哥哥,我该怎么办,母后,我该怎么办?”
旭日渐渐从东方升起,绚丽的云海如火般艳红。单晴瑶拿出玉箫吹奏而起。
滕连虎被箫音唤起,走出院子,看见单晴瑶坐在桦树顶上吹奏着。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单晴瑶的箫音,才两年多的光景,她竟然把箫练得如此丝丝入扣。此刻,她悠扬的箫音中漫出惆怅之情。
她心中在困惑着什么?在忧愁着什么?
箫音也把曹公唤醒了,看见单晴瑶坐在桦树顶上吹箫,曹公惊讶不已。
再看见滕连虎满脸情深地仰视着,会心微笑道:“单晴瑶小姐好雅兴,竟然在树顶上边看日出边吹箫,果真不是寻常女子。”
滕连虎微笑不语。
单晴瑶停下箫音,深吸一口气,向着渐已高升的明日大叫:“滕老帮主,你在哪?我好想你。”
曹公霍然大怔,望向滕连虎。
滕连虎却依旧面容和暖,全无介意之情。
曹公禁不住心中嘀咕:他情倾于她,她却另有所念,他又全然不介怀。
这两个小娃在搞什么鬼?
单晴瑶大叫完后,心情舒畅许多,想下树时,看见院子已站满了人,不禁愣住了。
曹公冲她笑道:“树上风景想必极好,单晴瑶小姐看了许久都舍不得下来。”
单晴瑶窘迫一笑:“把大家都闹起来了,曹公请恕罪。”说完拉着腰带,飘然而下。再在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向发插扔去,发插与腰带应声落地。单晴瑶把发插解开,插回头发上,把腰带系回腰间,动作娴雅利落。
曹公微笑道:“看来单晴瑶小姐是极喜欢登高望远,北地郡的祟山峻岭多得是,小姐既然来了,可与老帮主一同去登山游玩,也不枉来北地郡一趟。”
单晴瑶展颜笑起,期盼地望向滕连虎。
滕连虎无奈地摇摇头:“曹公此言可是把老鼠扔到米缸。”说完转身离去。
单晴瑶杏目一瞪,急步追去:“谁是老鼠了?你不要忘了,你才是小老鼠。小老鼠,曹公要你陪我玩的,你可不能不听。”
曹公微笑地看着两人甜蜜的调侃,对站在一旁的石触道:“看来,安华马帮很快就要办喜事了。”
单晴瑶追到滕连虎房间,滕连虎从案上的一个箱子中拿出一把匕首,递给单晴瑶。
单晴瑶接过,拉出匕首,欣喜道:“我的匕首修好了。”
“这匕首原是用了极好的精铁所铸造,工匠花了很多功夫才把它修好。我希望你以后再也不需要用它。”
单晴瑶把匕首放在腰间,嫣然笑道:“有了你的令牌,这匕首就派不上用场了。”
“既然你来了,我就和你玩一天,明天你就要乖乖回长安去,不可以再胡闹。”
单晴瑶忙不迭地点头。
滕连虎把单晴瑶带到马棚,单晴瑶看到一匹全身雪白的马,眼睛一亮,跑过去,对它又抚又摸:“好漂亮的白马。”
“喜欢吗?”
单晴瑶双眼放光地看着它,不住地点头。
“这匹马就送给你吧!它是西域来的汗血宝马,又是纯白色,所以极为稀有。马二爷可是费了很大工夫才找到的。”
单晴瑶怔了怔,她当然知道汗血宝马是何其罕有。
以前在月氏,父王找遍了西域才找到两匹。
“这么贵重的马你真的送给我?”
滕连虎温和笑道:“有什么比你喜欢来得更珍贵?”
单晴瑶的心一紧,冲口而出:“你不要对我那么好!我,我在等滕老帮主。他一回来,我就会和他去幽州。”
滕连虎眼眸依旧温暖:“幽州是个好地方,你在那也一定会很开心的。来,上马吧!”
单晴瑶困惑地看着他,满脑子的凌乱在他泰然的面容中,越缠越紧。
沿路策马,单晴瑶看见不少村民推着躺着病患伤者的木车,不解地问:“这里怎么那么多村民受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