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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章 泾州大战(三)

2018-02-15发布 3135字

按照命令,姑臧城外的阳妃谷军事基地,已经运送了毒烟箭四万支,各式强弩两千具。毒烟箭因为要在箭杆上装药,因此箭身较重,寻常大弓远不如弩射得更远。

李弘益看着中军大帐外的大旗,耐心地等待了三天,确认刮得是北风不再变,这才领兵出营,向张存敬这里杀来。

张存敬一直在命人四处收集情报,他想弄明白,李弘益多年来战无不胜的原因是什么。然而所得情报毕竟有限,他无奈地总结了原因,那就是河西有火器。

但是这大半个月与李弘益对峙,他也看得出来,火器虽然攻击强大,但还是有诸多缺点的。比如虎蹲炮,就能够被大木排很好地防御,除了射程超远、攻击超慢的另两种火炮,若不是河西军防御严密,张存敬自信,只要他能集中一万骑兵,便可以冲破对面的镇西军。

连日来,都是张存敬主动进攻,李弘益被动防守,然而这一次李弘益主动进攻,让张存敬有些惊讶,等他派出士兵迎战,发现对面的河西兵马并未增加,放心不下,又命斥候四处探查。

说起斥候,张存敬一肚子的苦水,他并非不重视情报工作,也将斥候看得很重要,但是没有想到,河西军的斥候居然如此难缠,只这大半个月来,他就足足损失了近三百名斥候,然后他便听说了一个名字:夜不收!

北风渐凉,张存敬正了正头盔,他已经催促负责押运辎重的官员,尽快送来御寒的冬衣了,铁盔也需要加装内衬,否则这么冷的天,只怕士卒们在外面呆的久了,连耳朵都要被铁盔粘在一起了。

阵型已经布设完毕,张存敬静静地等待着,想看一看李弘益是如何开展攻势的。然后他便见到了老一套,刀盾手出列,走在最前列,然后是火炮手,接着是弓弩手。

他眯着眼睛看着李弘益的中军大旗缓缓飘扬,一直来到了阵列的前方。张存敬忍不住想:若是此时自己领骑兵冲杀,说不定一战就能擒下李弘益!可惜他也只是想一想,因为他看到了在左翼游移的河西骑兵。

一切都与自己进攻时河西军的套路一般无二,得知斥候回报,周围近十里并无兵马异动,张存敬放下心来,然后以以往的应对方式,进行了防御。

张存敬远比李弘益更加有耐心,从去年与张琏一场大战,他就意识到,河西军的火炮再厉害,终究是有消耗的,而且这种消耗远远要比箭枝的消耗更甚。

所以他要等待着,一直等到对面火炮所需要的火药、炮石消耗完毕,那个时候就是自己领军突进,杀向姑臧的时候了。

李弘益站在望车上,紧紧地盯着一旁的帅旗,然后他看到自己半月形布设的虎蹲炮,渐渐地将张存敬军的木排、盾牌等吸引到了中央,靠得越来越近,他咳嗽了一声:“上毒烟箭!”

张存敬原本还有些诧异,为何这一次河西军并未出动那两种射程超远的火炮,而是使用了虎蹲炮,见到士兵们为了躲避对面半月形的虎蹲炮射击,逐渐地聚在了一起,而这时对面的虎蹲炮突然停了下来。

多年从军的经验,让张存敬敏锐地觉得,李弘益一定有后招。然后他看到冒着白烟的毒烟箭,从河西军阵前密密麻麻地发射了出来,遮蔽了半个天空。

“不好!”张存敬心里大叫一声,便看到毒烟箭落入到了己方阵中,然后白烟迅速弥漫,将大半个战场都包围了起来。

张存敬的中军稍有些靠后,他看着白烟被北风一吹,鼻子里嗅了一点儿,忍不住打了各喷嚏。

毒烟箭与他前些日子所见的会爆炸的火药箭是完全不同的,刺鼻的烟雾混杂着粉末四散开来,张存敬座下的战马开始不安起来,不住地打着响鼻,然后暴躁地乱跳了起来,一个没注意,竟然将张存敬甩下了马背。

张存敬就地一翻滚,还没有爬起来,便觉得身上有些痒,而且口中、鼻子里奇痒无比,他一个接一个的喷嚏,然后鼻涕、眼泪一起流,怎么都止不住。

他艰难地说:“快…阿嚏…快退!”有两名亲卫流着泪冲了过来搀扶起了张存敬,没命地朝一侧跑了去。他们俩倒也聪明,看到源源不断射到阵前的毒烟箭,散发出的白烟被北风吹着向南,连忙朝西面跑去。

张存敬的头盔被摘了下来,一个亲卫掏出水囊,拔出塞子,猛地朝他头上浇来,张存敬又打了个大喷嚏,也不顾形象,使劲挠了挠耳侧,然后接过手巾使劲擦了擦脸。

然后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阵前的士兵,一个个丢盔弃甲,跪倒在地上,一面咳嗽一面不停地抓挠,不断有士兵满脸通红地从烟雾中逃了出来,跪倒在地上,不管不顾地去找水囊。

对面的河西军再次向前进了五十步,又射出了一轮毒烟箭,然后每进十步,便发射一轮。今天的风也给力,盘旋呼啸的北风,将毒烟箭的烟雾吹散到各处,将张存敬所部和他身后的军营全部笼罩了。

张存敬泪流不止,这一次不是毒烟箭的烟雾所扰,而是他实实在在地痛心了!领兵多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憋屈的场面。他看着跪倒了一地的士卒,这些人已经彻底失去了战斗力,只怕短时间是无法恢复了。

张存敬以布巾蒙了脸,步行着朝后方逃去,因为他看到有一支骑兵已经逃离了烟雾笼罩的区域,正在西南方向驻步不敢前。

河西军的骑兵已经出动,刀盾手们已经冲到了烟雾的北侧,将逃出来瘫倒在地的张存敬军士兵一个个缴了械,然后用麻绳绑了穿在一起。

另有一些掷弹兵,戴上了手套头套,将袖口、裤口扎紧,脖子围了毛巾,提着木棍冲进了烟雾之中。这些人连日来没有出战的机会,他们能够被选中成为掷弹兵,就是因为臂力惊人,李弘益的命令是抓活的,所以他们就提了木棍,专门挑那些还有些力气的士兵,一顿乱棍打晕,然后丢出来。

毒烟箭已经停止射击,北风将白色的烟雾渐渐吹散,整个战场一片凄凄切切,到处都是咳嗽得眼泪鼻涕横飞、脱光了铠甲、衣袍乱抓乱挠的士兵。

被抓来的士兵们,被早有准备的河西军后勤辅助兵们提了水桶,每人浇一瓢冷水,多少缓解了身上那种奇痒无比的感觉。

张存敬已经逃了,他身边只有跑得更快的朱友谦,以及不到三千骑兵。张存敬胆战心惊,他又想起了数年前的庞师古,跟随葛从周与杨行密作战,淮河惨败,七万大军,战死了六成!

如今他和朱友谦的三万余大军,只逃出来十分之一,张存敬想起了朱温一贯的残暴,后背开始发凉,他觉得自己这一次真的要倒霉了!

九月上旬,发生在泾州安定城下的这一场备受世人所瞩目的河西四镇与宣武四镇的大战,最终以李弘益的大获全胜而告结。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李弘益并未挥军南下,而是顺势收复了鹑觚县城,然后分派兵力东向,支援庆州的张琏。

然后张琏故伎重演,将李弘益送来的一万多枝毒烟箭,连同彰义军存有的三千枝,全部射到了对面阵中。孔勍的运气还不错,他的兵力比张存敬少,而且最重要的,蟠交附近的群山是东西走向,不是泾州战场那般,恰好是南北稍微有些偏斜的走向。

于是孔勍好歹带出了一半的兵马逃走,他一退,立刻通知了宁州方向的友军,占据了乐蟠县的朱温军立刻后退,让出了庆州战场。

朱温恼怒不已,张存敬和朱友谦带出去四万兵力,一个多月就全填进去了。他有心杀了二人,好在李振出言相劝,而且张存敬平素为人刚直,受众将敬重,朱友谦为人谨慎谦逊,所以众将也都纷纷出言,两个人好歹没有被处死,只是受了军棍,又贬了一级。

朱温此时只有两万余兵马,他很是忧惧,连忙调朱友文率三万军入关。等到发现李弘益夺回鹑觚县再无动静,他哈哈大笑了起来,对诸将说:“李弘益去年劳师远征归义军,只怕是再无气力东来,不足惧也!”

于是满长安宣扬,在泾州血战河西,逼得李弘益不敢东望。他还有两万多兵马在长安四周驻守,长安百官百姓将信将疑,李晔听到消息,如天打雷劈一般。

世间极少有百战百胜的名将,李弘益的失利,就意味着长安再无外援。这些日子李晔仔细反省了一番,他这才意识到,抓权的藩镇之间,还是很有差别的。

比如李弘益,当年拼死灭了李茂贞,并未将李茂贞的所有地盘都占了,而是让出了关内六州、山南西道七州给朝廷,自己只占了陇、凤二州,后来才占了兴州一个小州。

想到当年自己妄图强令李弘益让出陇右节度使,再想到徐彦若、李磎等人数次劝说,说李弘益占据的州县虽然多,但是百姓人口较少,而且汉蕃胡羌混杂,能够为李弘益所用的汉人百姓,不过十之二三,他更加羞愧。

若是自己再给李弘益多一点信任该多好啊!李晔沉痛地懊恼着,然而已经于事无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