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照在那块写着“龙凤山东馒头”的牌匾上,把牌匾上的字染得绯红。
苏惠真正在和面。
和面的盆正是李忠孚刻的那半幅带有“龙凤呈祥”图案的铜盆。
一缕斜阳透过窗棂,照上了苏惠真的面颊。
她抬头向外望去,似乎觉得这里的阳光跟家乡的也没什么不同。
阳光本是暖的,可没有李忠孚的日子,再暖的阳光也都让她觉得冷冷的。
一家人历经艰辛,终于在哈尔滨落了脚。
关外来这里的山东人很多,由于大多数山东人都愿意吃面食。于是,一家人就合计着开了一间馒头铺,既可以维持日常生计,又能让全家有件事来忙活。
说是让一家人有事可做,其实重担还是落在了苏惠真一个人的肩上。
公公、婆婆的都上了年纪。尤其是李德生,自从得过那场病之后,身体更是一天不如一天,重活、累活根本就干不动。好在李蒙孚识字,能计个账,小来小去的还能里里外外帮着忙活忙活。
面和好了,苏惠真把面团从盆里拿到面板上。
夕阳照在了那半幅“龙凤呈祥”的图案上。苏惠真的目光也在不经意间瞥到了这幅图,她的脸似乎也变得和夕阳一样绯红。
“忠孚,你到底在哪儿?”苏惠真在心里叹了一声,不知不觉发起呆来。
这时,忠子赶着马车在店门前停下,朝屋里喊道:“惠真妹子。”
苏惠真回过神,边答应边走出屋:“忠子哥来了。”
说起来忠子跟这一家人也挺有缘。他居然也在哈尔滨落了根,以拉脚为生。不仅时常照顾惠真的生意,也会时常到店里来帮帮忙。
苏惠真再怎么能干也终归是个女人,店里的一些活还是得男人来干。有了忠子,让苏惠真觉得轻松了不少。
忠子拴好马,憨态可掬地笑着:“今天生意咋样?”
苏惠真说:“还过得去。”
忠子从马车上拖下一袋白面:“俺路过粮店,给你捎了两袋面。”
“老是给你添麻烦,真不好意思。”惠真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回头朝门里喊,“蒙孚,帮你忠子哥把面搬进去。”
没等李蒙孚答话,忠子就肩上扛了一袋,胳肢窝夹了一袋,往屋里走去:“这么点事,用不着他。”
“忠子哥,我拿一袋吧。”李蒙孚走到门口,正好碰到忠子往里走。
“不用你了,忙你的去吧。”忠子的下颌朝边上摆了摆,示意他让路。
李蒙孚闪在一旁:“忠子哥,那你慢点啊。”
忠子应了一声,就毫不费力地把两袋面卸到了面柜里。
苏惠真见忠子的衣服上沾满了面粉,就拿过一把掸子去帮他掸。边掸边对李蒙孚说:“蒙孚,快去把买面的钱给忠子哥拿来。”
李蒙孚答应一声就往屋里跑。
“不着急。”忠子边说边往外走。
苏惠真又冲李蒙孚喊道:“蒙孚,再拿几个馒头。”
忠子出了屋,解开马车说:“妹子,要没别的事俺就先回去了。”
苏惠真说:“等一会儿,蒙孚去取钱了。”
忠子不以为然:“下回再说吧。”
苏惠真说:“那哪能行?你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忠子笑了笑:“等生意好点再说吧。我一个人吃饱了全家不饿,你那还一大家子人呢?”
这时李蒙孚跑了出来,把钱和包好的馒头塞给忠子。
忠子起初还不想要,但在苏惠真的一再坚持下终于收了钱。苏惠真本打算把馒头白送给他,但他也坚持着给了钱。
李蒙孚望着忠子背影,喃喃地说:“嫂子,你说他咋有事没事的总往咱这儿跑呢?”
苏惠真听出了李蒙孚的言外之意:“你这话是啥意思?”
李蒙孚故意上上下下打量了几眼苏惠真,撇着嘴说:“俺看这小子没安啥好心,你可要多留点神。”
苏惠真听明白了李蒙孚的意思,沉下脸冷冷地说:“蒙孚,做人要实诚,可不能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李蒙孚说:“俺说这话也是为了你好。你看跟你说话时那副样子,嘴笑得都咧到耳根子了。”
苏惠真说:“你这话俺就不愿意听。人家没少帮咱,再说了,都是山东老乡,多走动走动又有啥不好?”
“山东老乡多了,他为啥总上咱这来?”李蒙孚打了个哈哈,还拽起了词儿,“这就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行了。”苏惠真有点不耐烦了,转身回屋,“还有一锅,蒸完了关门。”
李忠孚跟在她身后,还在兀自不停地像个小老头似的唠叨着:“嫂子,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啊。俺哥不在家,那俺就得方方面面都想周全了……”
苏惠真头也不回,冷冷地说:“你呀,能把你那点账计明白俺就烧高香了。要是真闲得没事儿干,就跟俺学学蒸馒头,别讲究这个讲究那个的。”
“杀鸡能用得上牛刀?俺脑子灵光又识字,往后是要干大事儿的。”李蒙孚梗着脖子,露出一副不服气的样子。
苏惠真蓦然转身瞪着李蒙孚。
李蒙孚一怔:“你想干啥?”
苏惠真面板上抄起擀面杖:“俺今儿个就磨磨你这把牛刀。”
李蒙孚见状,边退边说:“君子动口不动手。”
苏惠真举起擀面杖,作势欲打。李蒙孚掉头便跑,须臾,声音从门外传来:“好男不跟女斗,打不着,打不着……”
苏惠真听着李蒙孚的声音愈来愈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