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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血和夜与月(四)

2015-02-24发布 3644字

她却是狐狸不可或缺的妹妹。

“你根本就没有什么让我担心的地方,稻荷。你能力有出众,从小到大,你想出来的点子都要比我好,说的话做的事情也都比我漂亮,恐怕以后,就算是上班结婚,你要比我好上不知道多少倍吧。”

“结婚什么的……这可是不一定。”稻荷垂着头,发出微弱的蚊呐。

我倒是希望,你能不单单否认一个。这不是把剩下的都肯定了嘛?!

“所以我根本不担心你,就算剩下你一个人,你也肯定会更加坚强、更加优秀地活下去的……我深知这一点。”

狐狸叹了口气,努力把语气维持到伤感。

“就是因为我很优秀、我很坚强?开什么玩笑!那些表象,如果在那些表象和哥哥面前选择,我宁愿选择……”从昏暗的台灯旁,能看到稻荷姣美的容颜,她激动地抿着嘴,两只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但是,即便如此,我也会思念你。”

“……哥哥?”

稻荷听到狐狸坚决的断言,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她扭过头,讶然地望向哥哥。

狐狸还在说,他抱着稻荷,感受着妹妹纤细身躯中所蕴含的可以令他无限憧憬的救赎与希望。

“我会想着你,想着你这个妹妹,到底每一天会开心还是难过,又会增添了多少朋友。在你学习最累的时候,我会想要给你加油。在你生活最忙碌的时候,我很想能够在你身边,为你泡一杯茶或是咖啡。那是小时候我总干的事情,像极了你的跟班而不是哥哥。

如果你会受到别人的欺负,哪怕那是你欺负别人,我也会为你出头,跟别人打架。如果你想要什么东西,我就算没有钱,也会想办法凑钱给你买。这些我都可以做,原来可以,现在可以,将来也可以。”

狐狸最后说道:“因为……你是我最爱的、唯一的妹妹。”

稻荷半天没有说话,只是感觉,她的身体变得更加地软,完全地依靠在狐狸的怀里。能闻到她头发上的清香,那不是洗发露,而是只有她才有的香味,那是独独属于自己妹妹的味道。狐狸不得不勾起嘴角,想要更加的疼爱她。假使完全不晓得的喷子们知道了他的心理活动,会不会说他变态、是个妹控?

只要她幸福就好。

这是狐狸为数不多的天真。

而对于狐狸的天真,稻荷只说了一句话作为回应。

“打架的话,还是算了吧。”

“哈?”

“因为我不想我的哥哥被人打得满地爬。”

“啧。这么不相信你哥哥?”

“小的时候,我们俩也会打架。你倒是告诉我,你哪一次打过我了?”

稻荷凑到狐狸的眼前,表情意外地纯真,可是眼眸之中的笑意却是怎么遮都遮不住的。兄妹之间开始他们特有的感情交流。那天晚上的月亮很适当地趁景,该明亮的地方一点也都不含糊,该模糊的角落也留足了供给嬉戏的空间。

狐狸的脑袋偏向了“床”边,只差一点就会从椅子上翻滚下去,就在快要滚下床的空隙里,他奇迹般地停住了动作,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还没有睡踏实,这一次他是往相反的方向翻滚。他的睡姿看来真的很差,总是有完全不自知的小动作。

可是他的嘴角,正在开心地微笑。

那是狐狸在清醒时、从未露出过的最甜美的笑容。

……

如果说这漫漫长夜中,狐狸是平原据点睡得最好、做着极品美梦的白痴,那么必然会有与之截然相反、根本睡不着的家伙存在。会在夜晚里失眠的,大抵上有几种类型。普遍是由于精力上的失调,亦或是对于欲望的不满足,使得人们会执着于睡得再晚一些、再晚一些。也有一些是处于白天所经历的事件,使得夜不成寐。

最稀少的人,会长时间的失眠。因为他们的灵魂每到空寂的夜间,便会凸显出它们骚动的身姿,这让他们烦躁不安。他们并不是因为一时的欲望得不到满足,也不是因为白天的经历,而是由于似乎使命般的、优雅的执念造成的最终结果。他们永远在渴求永远得不到的东西,并为之深深的苦恼、忧虑。他们所向往的,永远是人们所无法理解的高贵至极的境界。

对于这些异类而言,只有当最后的那一刻来临,只有那对于人意味着最后一刻时,他们才会得到安息,骚动的灵魂才可以宣告栖息。那时,无论躯体怎样也好,就算是被火烧成了灰,然后被风吹散,飘落在草地上,连行迹都找不到……就算是这样,对于他们来说,依旧是最棒的葬礼。

不过,对于平原据点来说,这样的人并不多。即便是这样的人,算算时间,也应该已经恍惚地进入了梦乡。真正还没有睡觉的,是那还隐匿在黑暗中、隐约散发着银色光泽的身影。那是一具银白色的西洋盔甲,在盔甲的身后,浓重的血色发出微弱的呼吸声。

一只巨大的血色蜥蜴匍匐在地上,没有一丝的方便,睡得很香甜。它的身子被粗大的铁链捆绑,几乎可以咬掉人一半身子的硕大头颅,轻轻地歪着,随着呼吸不断律动。

兰斯洛特端正身子,坐在石头上,不知道他做了多久。假使你路过溶洞,看到了它的身影,或许你都会误会成那里只有一具盔甲模型,里面什么都没有。因为它连一丝移动的迹象都没有,就像是时间在它的附近凝固。只是偶尔,能从黑暗中看到一抹凄厉的寒光,那是兰斯洛特的眼眸。

他在思考。

到底是谁杀死了约瑟夫,就在他以为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之际,是谁、又为什么明晃晃地将尸体挂在高空,有如宣战。是为了报仇吗?为了战斗层队长和副队长的死?可是约瑟夫又怎么可能没有警惕地被人杀死?

是兰斯洛特下达了命令,让约瑟夫以及四卫处理红色处女军的现场。之后,他们的行踪就消失了。仿佛蒸发了一样,只剩下一地的废墟。根据报告,在红色处女军的密室里,他们发现了战斗的痕迹,痕迹甚至延续到密室。可是没有其他的线索,什么都没有,就好像那些尸体又站了起来,包围了约瑟夫,然后把约瑟夫活活咬死。

一滴水从溶洞的顶端,偏巧滴到银白色的盔甲上。它沿着钢铁一路下滑,顺着盔甲的缝隙不断地深入、深入,最后接触到重重保护下的肌肤。兰斯洛特没有任何动作,像是感受不到身体,只是在思维上一直强迫、回忆、构思——计划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不会有人知道他制定的计划。

不会有人知道他要做的事情。

不会有人知道他在想的问题。

明明是这样才对。

兰斯洛特伸出手,甲片之间的碰撞不禁发出吱嘎的声音,血色蜥蜴睁开它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望着周围,注意到兰斯洛特后,它呜咽地再一次俯下身,继续睡觉。兰斯洛特握住插在地面的大剑,剑刃上粘稠的红色缠绕物像是有生命般地、规律地蠕动,似乎回应着兰斯洛特的握力。

盔甲骑士把诡异的大剑举向正前方,手中紧握的手感让兰斯洛特感觉到安全。再也没有比自己掌握的力量更加安全的事物了,这把剑象征着兰斯洛特无上的权利,使得西洋骑士高高在上,任何想要反叛的人都会被这把剑所摧毁。

“没问题的。”

兰斯洛特再一次对自己确定。

“一定没有问题,计划就快要收尾了,谁也无法知晓、也无法反抗。就像自己的名字一样,我会不费吹灰之力地抢走王妃,然后回到选中的城堡去。一切皆是宿命、皆是因果。”

能听到自己的话在盔甲内部传递,凭空地增添了几分暴虐。兰斯洛特满意地把大剑插回地面,望向溶洞外。能看到一丝光亮从洞口曲折地递进,想必天已经亮了,又是新的一天、新的清晨……对于平原据点来说,还有几个这样的清晨呢?

没有人知道。

正是在这一天的清晨,没有任何人的察觉,没有任何的预兆,真的是没有人能知道——只有它们才知道的真相——就在这一天开启了。如果可以记住这一天的早晨,你会发现,这平凡无奇的一天将在无数与之命运相交的人们脑海中反复呈现,他们就如同那些看似无辜的城市居民,眼睁睁地望着卫兵们抓走了耶稣、他们的圣子,而他们那时却永远也不知道,既然他们围观了弥赛亚的死,就意味着永远也不可能看到他的复活。

没错,终于,它们来了。

……

在距离平原据点差不多几千公里的地方,两名流浪者正在清晨的柔光之中横穿草原。这片草原虽然不大,却是流浪者的必经之路。把镜头拉近一点,能看到所谓的流浪者也只是称呼上的不同,他们穿着要比狐狸好上一千倍的装备。完整而可靠的板甲或是布甲,腰间插着相同样式的匕首,两人一高一矮,高个手里拿着长矛,而矮子配备着弩,他们配合默契、训练有素,脸上多有伤疤,望而生畏,一看就知道都是狠角色。

流浪者是他们的社会地位,若要说明他们的能力,也可以用另外的称呼,猎人。

他们是猎人公会中名声在外的搭档,与人交锋,明杀暗袭,这些他们并不擅长。可能要论在封锁区的野外生存,他们才是行家,是人类族群在生物圈中继续维持霸主地位的代表。高个用长矛拨开草丛,他们知道这片草原实际上是有生命的,所以也不愿做多余的举动,打算快速通过。

就在这个时候。

矮个男子突然拉住了高个子。

“……嘘。”

“怎么了?”

“你听。”矮个打了一个手势,他听到空气中有微弱的嘈杂的声音。高个子疑惑地把耳朵贴近了地面,他的脸色顿时变了。地表传来的声音与其说是杂音,倒不如说是特有频率的颤抖,就像是前面有千军万马在前进。

“这是怎么回事?”

高个子还没有跟同伴说完话,就愕然地看见周围的草原一阵骚动。只会在夜晚迁移的荧光草们把根茎从泥土里强行拽出来,高个子甚至看到有些草在大力之下把自己的根茎拽断了,趴在地上蔫着叶子不动了。荧光草之所以会在晚上迁移是有道理的,它们在月光下会汲取更多的能量,也会更加小心翼翼地把根茎从泥土里拔出来,就像是狐狸和安娜曾经看过的一样。而现在,它们就像是疯了一样,连自己的生命都不闻不顾,发疯地想要强行迁移。违反生命规律要付出代价,更多的草前仆后继地倒在地上……即便如此,却没有任何一根草会选择停下。

整个草原都是如此。

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