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发生了什么？”
高个子还想要俯身探听地表的声响，被同伴拉住了。能感觉得到同伴拉着他的手在不停地抖动。
那是恐惧。
源于人类对于死亡最深处的恐惧。
“你看。”矮个子指着前面，在最远处，有一片黑线，铺天盖地地蔓延，向着他们滚滚而来。
高个子终于知道他听到的声响是怎么回事了，他没有听错，那正是大军前进的声音。蜘蛛兽、牛头人、影子猴……数不清的怪物就像是博物展览馆，形成一望无际的浪潮，横列在两名猎人眼前。在浪潮之前，无论是什么东西，只要有生命，就会被浪潮吞噬。荧光草的速度变得更快了，可是浪潮已经接触了草原的边缘。
嚼咽草根的声音意外地鲜明。
“喂，喂。”
即便是最老道的猎人，也没有与之对抗的勇气。矮个子迈开腿想要逃跑，但现在已经晚了，几只影子猴已然缠上了他们。不列于浪潮之中的斥候们，不顾生死地将两名猎人牵制在原地。当猎人将最后一名扑向他们的猴子射杀时，第一波浪潮已然将他们吞没。
猎人的挣扎似乎只是浪潮中小小的水花。
转瞬即逝。
怪物群快速地向东前进，那里……平原据点就在那里。
……
“不要违背你的意志和道路。”
狐狸的早晨是被这句话叫醒的，仿佛有人就在他旁边耳语。而且，说话的人是她。不是稻荷，而是夏雨雪。狐狸扶着脸，有种想要笑的冲动。是苦笑。
郭嘉打开卧室的门。
“哦，看样子睡得不错哦。”
“你这句话要用在把客人扔在大厅后吗？”
“我从没有见过不请自来的客人。”
郭嘉走入厨房，把剩余的材料拿出来准备早餐。狐狸简单地洗漱后，坐在床上把长剑的剑锋擦拭一遍，准备用破布系上。郭嘉适时地走出来。
“喂，你还打算穿你这件衣服啊。”
狐狸低头看着自己的装扮，黑色的风衣已经和乞丐装没多少区别，衣角破破烂烂的，裤子也是如此，布条到处都是。原本和夏雨雪对练的时候，因为死亡在时时刻刻威胁着他，所以狐狸对衣裤就没有多少需求，要不是夏雨雪给了他一件风衣，恐怕狐狸一开始就要以丐帮的身份与郭嘉相遇了。
“给你这个，我只有一套了。这可是莉莉给我缝的，我还没有穿过。”
郭嘉递给狐狸一套衣服，是平原据点内居民普遍的着装样式。白色的衬衫以及黑色的套裤，还有内裤。衬衫照实不错，可是裤子显得很宽大……也就显得屁股特别大，而且很丑。狐狸故意看了郭嘉一眼，郭嘉自己的衣饰，虽然也是衬衫和裤子，可郭嘉身上的却十分贴身，显得身材挺拔笔直，而且很帅气。
“你现在穿的也是女友缝的？”
“不……我从绘姐手里拿来的。”
“怪不得呢。”
狐狸快速地衣服换掉，他有点后悔提到莉莉了，因为郭嘉的脸色很差。狐狸无法想象郭嘉的身上到底背负多少心事，又用多么强大的意志力，才能接受他的爱人正被扣押在他人之手，随时都有可能被杀掉这一事实？狐狸不愿意去联想这一点。
“昨天晚上你说过，兰斯洛特的宅子内有古怪。”狐狸把话题转移到别的地方，他一边穿衣服一边说道，“你肯定？”
“我猜的。”
郭嘉若无其事的说。
“哈？”
“虽然也有甘罗的旁证，但大多数还是我猜的。”郭嘉把做好的不知名的肉类摆放在桌子上，然后撒上盐充当早餐，对狐狸说道。他把一张纸放在一旁，狐狸能看得出，纸上画着平原据点的一部分平面图，郭嘉指着其中最大的宅院说道：“你看，这里是兰斯洛特的住宅。地方很大对吧。”
“没错。”
“你说过，兰斯洛特应该控制一只怪物，而且那只怪物还袭击了处女军的据点。”郭嘉把手指在纸面上滑动，“我们还去找了，可惜在马丁给出的地图废墟那里没有找到。”
“嗯……你的意思是说，兰斯洛特有可能把它藏在家里？”
“不止如此。为什么我要让你杀掉约瑟夫和四卫？”
“有一个人是你杀的。”狐狸一面吃肉，一面提醒郭嘉。
“这个先放一边。之所以让你杀掉他们，是因为你跟我说马丁的一些情报时，提到了马丁说约瑟夫的地位很不一般，对吧。”
“你们不知道？”
“当然不知道，这种事情怎么可能让我们知道。一般来讲，再小的首领，也会希望自己有一些别人不知道、可以信任的绝对战力。亲卫队就算他的私人军队，约瑟夫就是私人军队的头头，兰斯洛特的第一走狗。”郭嘉恶狠狠地咬掉一口肉，用牙齿反复嚼咽。可以想见，现在的他对首领充满了私怨。
“现在的兰斯洛特对谁都不会信任了吧。在他铲除掉内部的不和谐音时，也在断送整个组织的活力。他肯定在怀疑，究竟是谁，盯上了自己？这么思考的话，他就越发地怀疑，也就越发地重视目前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你说，最重要的东西会是什么？”
“他的计划？”
“没错。鬼知道是什么东西，但不管是什么，他肯定会把它放到最安全的地方。谁也信不过，就知道他只能相信自己。所有的秘密都会被他藏在家里，毫无例外。”
“……若是你不放心，我们还是先去救莉莉吧。”狐狸突然提议道，郭嘉正拼命想办法把牙缝里的肉丝弄出来，动作为之一顿。良久，他垂下头，“你做不到的。”
“不试试怎么会知道？”
“做不到就是做不到。那是一步死棋。”郭嘉摇摇头，他很清醒，清醒到近乎痛苦的程度，能看得见他紧紧地咬着牙，身体也绷成一条直线，“我们不会成功的，再怎么说莉莉也算是红色处女军中的一员，目前是整个据点中被视为最危险的分子，不止是亲卫队，那里还有战斗层和支援层的成员。你不可能挑战整个据点吧。”
“……”
狐狸还想说什么，可是郭嘉已经拦住了他。
“如果做得到的话，我早就利用你去达成这件事了。放心，现在我依旧在利用你，只要你能揭露兰斯洛特的秘密，揭开他的计划，那么，推翻他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这样的话，莉莉怎么说也不会出事。以兰斯洛特的性格，他一定想要把处女军余党公开处刑，这样才能榨干她们的价值。在此之前，我们还有充足的机会。知道法国大革命吗？”
“……攻占监狱？”
“嘛，如果主动权抢得到的话，怎么样都好。但在此之前，棋子必须要布好。”郭嘉抹了抹嘴，敷衍着说道，“今天你就在我的房间里休息，调整状态。”
“那你呢？”
“我也在等。等我埋下的种子，究竟怎样生根发芽。”
郭嘉的笑容，在一时刻竟然和狐狸杀人后的表情意外相似——在看似绝望之中，带着叛逆的癫狂。
……
马丁庭院。
胡安娜捧着鲜红的玫瑰，开心地在庭院的空地上跳舞。柔和的风吹过，她的裙摆稍稍飘动，露出雪白的脚环。金色的长发发梢，不停地旋转着，从缝隙中能看到她少女般的笑颜。老人坐在摆放在大厅的椅子上，欣慰地看着公主在庭院翩翩起舞。
“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这种恶趣味。”
在老人的背后，突兀地传来少年的声音。马丁几乎一瞬间举起手中的手枪，枪口对准了来客。
“而且还老糊涂了，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出来。”
甘罗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他的背后，脸上尽是嘲讽的冷笑。马丁凝视他良久，似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他，良久，马丁不由得抚掌大笑。
“真没有想到我们的暗杀王子也会像现在这样狼狈。”
“哼。”甘罗抱着胸依靠在柱子上，姑且算是默认。现在的甘罗的确要比过去任何时刻都要凄惨，单薄的长衫下尽是白色的绷带，胡乱地缠绕在一起，就像是木乃伊一样。少年的脸色苍白，但眼神炯炯有神，透漏着冰冷的杀气。
脸上曾经留下的疤痕，似乎在述说着什么。
绷带有一部分是小英偷偷给缠上的，那孩子纯属把他当做了布娃娃。甘罗想起那只躲在妈妈后面偷偷张望的小萝莉，满腹的抱怨也只能不了了之。
“看来，不是单纯地看望我呢。”老人站起身，把手枪扣在手里。甘罗最后瞧上一眼胡安娜，她正呆呆地望着他，似乎在辨认什么。胡安娜是甘罗和副队长赫克托尔发现，并由后者带回据点，那时据点还没有名字。后来决意让退休的马丁照顾胡安娜，这也是为了两个人好。
短短的几个月，沧海桑田。赫克托尔已经死了，连尸体都找不到，大概已经被怪物们饱了腹。甘罗想到这，心隐隐地作疼。他想要摆脱这缠绕的情绪，冷哼了一声。
“废话。”
甘罗跟着马丁，走入了卧室。
“你怎么进来的？不会被人发现吗？”
马丁坐在床上，把手枪扔在抽屉里，然后关上抽屉。看来他已经习惯了一只手的生活，甘罗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淡淡的说道：“约瑟夫死了。”
“哈？”
马丁一愣。
“你已经多久没有出去过了？在这个地狱里面被关了禁闭？”
甘罗不得不问道。马丁耸耸肩，不在意对方态度上的恶劣，反而故作欣喜地说：“有主陪伴在身边，哪里都是天堂。”
“我可不知道你们的主什么时候变成了貌美的小姑娘。”
“……说正事吧。”
“约瑟夫死了，亲卫队四卫死了，所以现在对你的监视很松懈，我就非常简单地溜了进来。因为旅团和红色处女军的偷袭，赫克托尔死了，我差点也死掉，不过被那个小子救了。对，就是叫做狐狸的那个家伙，你也跟他打过交道。看来这几个月他经历了不少奇遇。现在我来找你商议，要怎么才能干掉首领。”甘罗连珠炮似的说，马丁有点跟不上思路。话说这从一开始就注定不可能跟上了吧。
“唉，跟年纪大的人果然不好沟通。”甘罗无奈地摊开手。
“感慨之前麻烦先把自己管好再说！你这个完全不尊老的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