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九年和仙儿二人只顾着回忆当时初见的情景,而酒自然是一杯接着一杯。仙儿也沉浸在了这美好的回忆里,再加上喝的七八分醉,竟完全忘了墨乔。她们俩这样说话,畅谈曾经的事儿,均觉得如梦如幻。而墨乔在后面听着心里早已经如刀割了一样。她听到张九年说起了他心生轻浮,从窗户上跳进来的时候已经怒不可遏了,后来听到他二人戏耍张员外的时候已经心如刀割,浑身打颤,说不出话。听到张九年携了仙儿的身子跳下窗户时,她已经再也忍不住了,只想着快些远离他们俩,让他们呆在一起,永远不要见到他们。
墨乔脑子里完全混沌了,她下了楼梯,也不辨路径,只是朝着一边走。外面的雪还没有停,她走了不多久,脚下一滑,摔在地上。
这时候她才略觉清醒,只呆呆地坐在雪上,也不觉寒冷,心里却如一片死灰,脑子里怎么也记不起来和张九年的一次次生气,记不起他为了自己付出了多少东西。脑子里全是那个如画的五月,一个翩翩公子携了一个美不可言的女子在这江水楼上轻飘飘地飞上来飞下去,脑子里尽是仙儿那美丽的面容。她起了身,心想今日你们又独独地呆在了这里,我为什么还要离你们这么近?
她慢慢起了身,也不顾的拍打身上的雪,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这是去杭州城的路,还未走到城里,她的头发上身上就全是雪了。
这时候张九年和仙儿还在楼上饮酒,浑没记得墨乔出去了还未归来。终于,仙儿想起来了墨乔,她很着急,忙道:“张公子,墨乔妹妹去哪了?”张九年酒还未醒,也没多想,便道:“她不是下去了吗?一会儿就上来了。”可是一句话刚说完,他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惊道:“这么久了,怎么还没上来?”他和仙儿急忙跑来跑去地找,整个江水楼却浑没有墨乔的人影。张九年急了,他的酒立刻便醒了七八分。而仙儿也很着急,她这种性情的人就是半年也说不定能着急一次,这时却也团团转。张九年盯着墨乔刚来的时候带的那个斗笠蓑衣还在角落里放着,上面的雪已经化成了水,流了一滩。
张九年道:“她刚才一定是听到了咱们俩说的那些话,心灰意冷,才出走的,咱们快出去找。”仙儿道:“啊,这可……”说这也说不出来话,只觉得自己刚才太不好了,就是喝了几杯酒,竟然如此伤了墨乔的心。张九年拉着仙儿道:“咱们快去,她走不了多远的。”
仙儿也着急,她忙往下面奔,脚下一踩空,还差点儿摔倒。幸好张九年急忙扶住。张九年过来的时候只骑了一匹马,这时便要和仙儿同乘一匹马,好去寻找墨乔。仙儿踌躇着不上去,张九年不由得多想,严肃地说了一声道:“快来!”仙儿许多年都没有听别人这样大声地对她说话,不由得心里一惊,只得挪到了马旁边。张九年轻轻一携,把她放了上去,自己翻身上马,去寻找路径。
这时还下着雪,路上行人不多,只有两条车辙印和几道脚印。他看了一条较新的脚印,脚印大小和墨乔脚的大小相似,便知道了这是墨乔的脚印,纵马往前赶去。
这时候张九年想起了刚才自己对仙儿那样严肃地呵斥,不禁一阵愧疚,他微微一想也明白为何仙儿不愿上马,便说道:“刚才我那么严厉你生气吗?”仙儿当时虽然惊吓了一下,可是很快她就知道了张公子是因为太着急了才这样的,哪里会生气啊?便说道:“我知道你着急,不生气。”张九年道:“嗯。我绝不能一个人去把你留在这里。反正她已经那么想了,就是见到了咱们共乘一匹马,也不过是更增一成罢了。还有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想清楚了,咱们越早见到一分越好。”仙儿道:“我知道。”
这时下雪,墨乔又没有内力,想必她也走不了多远,马匹也跑不快,可是二人往前面走了几里路,已经快到了城门口了,依旧没有见到墨乔的影子。到了这边行人车马多了,路上雪印就杂乱无章了,根本无从辨别哪个是墨乔的,而且二人觉得墨乔根本走不了这么快,这么一会儿估计走不到城里,二人又在四周找了一大圈,都没有墨乔的踪迹。
张九年已经十分着急了,而仙儿更是觉得惭愧不已,心想:“自己和墨乔虽然相处无多,可是已经如亲姐妹一般了。这么好的关系,自己怎么能还和张公子这么喝酒,这么聊天。今日若是她没事儿也罢了,若是出事儿了自己可真是太过错了。”想到这里,她竟然又着急地流出了泪。
张九年坐在仙儿的后面,他只顾着四处寻找墨乔,没有见到仙儿流泪。找了好久,还是没有墨乔的半点儿踪迹。他们又回到了江水楼,依然没有墨乔的身影。仙儿未经历过这种事儿,便一直听张九年吩咐。张九年道:“你们在城里的住处在哪?咱们去那里看看,如果没有,可就糟糕了。”
仙儿说了地方,二人急忙往那里奔去。结果客栈里跟她们出去时一模一样,墨乔的包袱衣物一应具在,张九年暗道糟糕,生怕墨乔已经出了事儿,便又想出去寻找。仙儿要和张九年同去,张九年道:“你只管呆在这里,一步也不要出房门。不管能不能找到墨乔,我等到天黑的时候就会回来。”仙儿见张九年说的这样严肃,当然听从了他的吩咐。
张九年骑上马出去了,他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墨乔撞到了南宫行。不知道经过了这么多事儿之后南宫行对墨乔的感情是否如一,如果他还钟情墨乔,那也好说,墨乔暂时是没有危险的。若是因为他被墨乔害得这么惨,一怒之下不再钟情墨乔了,那可糟糕。这个无恶不作之人谁知会做出什么事儿。
他纵马狂奔,先把墨乔可能在的地方找了一遍,没有收获,又去把自己那几天见到有南宫行的人的地方找了一遍,也没什么收获。他心里越来越紧张了,不知道这个让人难以琢磨的女子到底会去哪。这时候对于墨乔是否还吃醋已经完全不重要了。
找到了将近天黑,还是没有墨乔的踪迹,他不禁觉得更加不妙。若是等到明天,谁知道一晚上之内墨乔能遭遇什么事儿,而如果晚上去找,仙儿一人留在客栈也不放心。毕竟现在仇敌众多,谁都不知道敌人在哪里。
他回到了客栈。仙儿见到了他满面愁容的样子,不禁揪心,为张九年揪心,更为墨乔的安危着急。仙儿没有说话,她知道说话也没有任何用。给张九年倒了一杯水,张九年一口喝下去,就像喝酒一样。看着张九年痛不欲生的神情,仙儿更加痛苦了,瞬间又流出了泪。张九年这时却看到了,温言道:“来,坐下。”仙儿从没有违逆过张九年的意见,便坐在了张九年对面的凳子上,可是说是坐,还不如说是站。张九年道:“没吃东西吧,我去叫些吃的上来。”
不一会儿,那小二便上了两碗白饭,几个菜。仙儿哪里有食欲,只执著不动。张九年道:“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找她,不然饿着肚子自己先晕倒了。”仙儿只得吃了些,吃了几口想停下来,见张九年还在看着她,只得又低头吃了几口。张九年却一口没吃,喝了几碗酒。仙儿知道张九年的酒量,当时在庐江彩悦阁,张九年每次寻找墨乔无果回来时都得灌下半坛子酒才罢。
张九年这时候还在想这一晚是留在这儿陪仙儿还是带了仙儿一块儿去。总之不能把仙儿一人留在这儿。
仙儿终于吃饱了,她从未见过张九年如此茫然不知所措的情景,觉得或许不光是因为找寻墨乔,还有别的事儿让他难以处置,便问道:“晚上咱们还去寻找她吗?”张九年沉吟道:“你怕不怕黑?”仙儿一愣,不知道张九年问的这话是什么意思。心想自己若说单独在屋里,那怎么会害怕?不过若是一人在荒郊野外,自然害怕的紧。可是又一想若是说了害怕,那岂不误了张公子的事儿?便坚定地说道:“不怕!”张九年道:“走,咱们今晚便出去寻找她。
仙儿一听,并不惊讶,她对张九年说的所有话都是赞成的,便做好了一宿不睡的准备。张九年换了一匹好马,便带了仙儿出去。他又把杭州城出城的几条道路追寻了一遍,因为如果墨乔被抓住,那么对方必定趁着现在的夜色把她转移到别处。因此今天晚上是极其重要的,如果今晚还没找到,或许再找到她就难上加难了。
可是,他带着仙儿从城南奔到了城北,一无所获,也没有看到什么异常的情况。墨乔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仙儿也全心地关怀墨乔,没有一点儿困意。终于,从刚入夜找到了三更天,依然没有任何收获。这时城门早已关闭,城外荒芜一人,张九年身心疲惫,心里如猫抓一样痛苦不堪。他只得带了仙儿到了一片寂静的旷野之中。他让仙儿坐着休息,自己却抚着头,后悔不堪。
他自从那天偶然看到两个道士模样的人带了墨乔到妓院后就再没有离开过墨乔,为了她可以眼睛都不眨一下地去上刀山下火海,可是如今她不见之后居然想为了她上刀山下火海都没办法。张九年盯着坐在树下的仙儿,心里更加难受。他一直不知道仙儿的命是好是差,上天给了她这样的皮囊,却让她长在妓院。如今出来了,却搭上了自己这么一个无形浪子。他想着这两个女子跟自己的事儿,不禁觉得她们都是被自己耽误了人生。
歇了一会儿,张九年觉得应该再出去找一遍,在这里干等着自然没办法。他知道仙儿没睡,便带着她又往荒野深处走去。终于,这里像是一个安全无比的地方了,这里有山涧,有大片的竹林,有一人多高的大片的荒草丛。他割了一些荒草在竹林里,又生了一堆火,让仙儿好好呆在这里。他知道这些密竹林那些山禽是进不来的,可是仍然不放心,给了仙儿一把小刀。
张九年道:“你在这里好好等着我,天亮之前我一定过来找你。”仙儿这时才明白了为何他那时候问自己怕不怕黑,便坚定地点点头,道:“你去吧,我不怕。”张九年一听,便扭过头骑上了马,往远处奔去。
他越过城墙,来到了杭州城内,还是去寻找那些南宫行的人曾经住过的地方,深夜里连去了五六个大院,一个屋子,一个地窖都没放过,可是直到天亮,还是没有任何收获。
他来到这边的街上,心想等了一晚上,仙儿肯定也没睡着觉,再加上现在天冷,她一定又冷又饿。他去买了一件大氅,想带回去让仙儿穿上。白天虽然不冷,可是接着的这几天不知道还得这样度过多少个夜晚,仙儿身子可没多好。他看到街上叫卖的各种吃的,有炸的黄金的油条,各种包子馒头,便买了一些带在身上。然后他纵马奔到昨晚安置仙儿的地方,绕过了竹林便看到仙儿站在那儿等他,他心里不禁一暖,忽的觉得虽然一晚上找的很累,可是立刻便又充满了精神。
仙儿知道仍然没任何收获,不禁感到难受,可是她并没有说出来,而是说了一番话去安慰张九年。她看到张九年给自己带的衣服和吃的,心里更加温暖,昨晚上虽然有火堆,可是仙儿依然觉得难以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