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安西都护府后宫都没有与之比拟的笑颜吧?难怪洪潇那小子十几年来癫了一样的惦记着……龙依莎怔怔看着那个女子,忽然叹了口气。
陆皓捂着胸口,终于支持不住,重重摔倒在积雪里。
魔渊女毕岑奔上绝顶的时候,疾风暴雨般的一轮交手已经结束。
看到了倒在雪中的黑衣来客,老妇的眼神忽然因为震惊而凝聚——是龙依莎?竟然是龙依莎?代替小达摩来赴约的、居然是那个十年前同时失踪的龙依莎!离开古楼兰国后久已销声匿迹的龙依莎、竟然代替洪潇前来赴约!
昔年生死相许的两位少年挚友,今日竟然热血犹在么?
黑衣来客倒在了自己的血里,似是陷入了半昏迷的境地;而那把龙依莎剑、却插在了楼兰公主身上。
竟是这样两败俱伤的结局?
魔渊女毕岑从袖中抽出金色的软鞭,缓步走向杀戮过后的战场。
“别杀他!”单晴瑶此刻尚自清醒,一见教中上了山顶、立刻惊呼起来,挣扎着摸到了那把银弓、撑着站了起来,挡在龙依莎面前,“他是洪潇的朋友,你不能杀他!”
魔渊女毕岑看着这个自己亲手带大的公主,忽然叹了口气——依然是这样的脾气啊……这个从苗疆来的最小的公主、对于爱恨一直都是如此单纯。
她并不信仰楼兰王,也不信奉月神,她只听从自己内心得意愿,只要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不考虑其它。
就如她只知道眼前这人是洪潇的朋友、却不在意他的任何其他身份。
而群狼撕鹿,这样的人、在如此的世间里注定是被牺牲的吧?即便是所谓楼兰王的子民,其实不过也是一群嗜好权力和鲜血的恶徒罢了!
那一瞬间,老妇心里一痛,忽然间觉得多年来的信仰轰然倒塌。
“好,好。我不杀他……”
魔渊女毕岑长长叹息着,松开了手,上去扶住那个摇摇欲坠的女子,“你快坐下,可怜的孩子,你的血流得太多了。”
单晴瑶却不肯坐下,眼睛执着地看着远处敦煌得方向。血不停从她颅脑中沁出,然而随着血液的流逝、记忆却在激烈的挣扎中逐步恢复。
她遥望着敦煌,梦呓般轻轻道:“不……我要看着他来。洪潇他、他就要来了,是不是?”说到这里,她只觉全身微微颤抖。
雪里,只剩下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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悦来客栈。
玉子扬震住了:“刺客不是来刺杀二公主,是刺杀青丘女毕落?”
“我想了一晚,想不通为何楼兰或乌孙要刺杀月儿?月儿死了,对他们没一点好处。反而如果能活捉,对他们才有利用价值。但刺客是一心要命,根本没想留下活口。这句话说解开了迷团,他们要杀的人并不是月儿,也不知道要刺杀的人与安华马帮的关系。”
玉子扬呆了半晌,重重地捶案:“畜生!”
滕连虎的双目燃着火:“大月氏和龟兹的关系不容有变,这笔血债你不便出面讨还。但是,我会让龟兹王知道,月儿是我安华马帮的人,这笔血债,他要十倍奉还!”
玉子扬去到青丘女毕落房中时,青丘女毕落已半躺在榻上入睡了。小翠回说单晴瑶昏迷的八天里,青丘女毕落根本不能入睡。玉子扬轻扶她躺下时,青丘女毕落惊醒了过来。
“夫君来了。”
玉子扬抚摸着她隆起的腹部:“让你和孩儿受惊了。”
青丘女毕落靠在玉子扬怀中,凄声道:“老天保佑,单晴瑶妹妹终于醒过来。妾身好怕,若妹妹有什么三长两短,妾身可如何是好?”
玉子扬轻搂着她:“妹子一向福大命大,她会没事的。反而你自己别想太多,小心顾好自己身子。林太医说了,你受了惊吓,这些日子忧心忡忡,胎相有些不稳。”
青丘女毕落点点头:“妾身会小心的。”
“你身子重,大月氏又路途遥远,你就安心留在长安待产。等王儿出世后,我再把你们接回王庭。”
青丘女毕落忙道:“夫君复国成功,妾身还未向夫君道喜。”
玉子扬微笑道:“我也要向右夫人道喜。”
青丘女毕落愣住了:“右夫人?”
玉子扬道:“我不打算封后,陆月会是左夫人,你会是右夫人。在西域虽说是以左为尊,你身为右夫人,又是我长子的生母,安华马帮的义女,你和陆月是平起平坐,无分尊卑。”
青丘女毕落震惊得有些语结:“安华马帮……的义女?”
“滕帮主膝下无女,老帮主提议收帮主为义女,算是圆了他一份心愿。”
看见青丘女毕落一脸无法置信的惶惑,玉子扬托起她的香腮:“我说过,复国后,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
青丘女毕落搂住玉子扬,潸然泪下。
她从不敢奢求的幸福竟然悄然而至,如此意重,如此情浓。
五日后,毋代不能再对单晴瑶下迷药。
单晴瑶俯卧在榻上,深吸口气:“林太医,烈酒下去会有多痛?”
毋代如实回道:“撕心裂肺!”
单晴瑶脸色骤变。滕连虎坐在榻旁,把手臂递给单晴瑶:“你咬住我的手臂,我陪你一起痛。”
单晴瑶惊讶地看着他。
滕连虎柔声道:“我不能替你受痛,那就陪你一起痛;不能替你受苦,就陪你一起受苦。”
单晴瑶胸怀一热,脱口而出:“你是个傻子。”
滕连虎的眉眼凝集一起,结出了重重的哀恸:“你才是个傻子,自己的命都不顾?”
单晴瑶回想着当日的一幕幕,难免有些后怕:“当时,我只知道我答应过哥哥一定要保护好嫂嫂,一定不可以让他们伤了嫂嫂和肚子里的侄儿。我根本没多想。”
滕连虎轻抚着她的脸颊,怜惜道:“在安华马帮时,你为了护住安华马帮死守在榭台,几乎要了你的命。这一次你为了护住青丘女毕落,半只脚进了鬼门关。到底有什么法子可以把你绑住,让你不要总去阎王爷那晃悠?”
单晴瑶呵呵一笑:“没办法,这是我的命。”
滕连虎的手猛地一震,颤动了她的脸。
单晴瑶疑惑地看向他:“我说错话了?”
毋代暗暗吁了口气,示意丹甘拉上布帘,再把装满了烈酒的碗递给丹甘。
丹甘迅速地倒在单晴瑶背部和手臂上的伤口上,锥心刺骨的巨痛铺天盖地而来,单晴瑶身子猛颤,撕心地惨叫,一口咬下滕连虎的手臂。
滕连虎的目光穿过被震起的布帘,瞥见单晴瑶背部狰狞的血痕,惊震得全身僵住了。
他一直都不敢去细想当时单晴瑶以一敌三的情形,但这密密麻麻的刀痕赤-裸-裸地刻下她命悬一线时的浴血拼搏。如果有一点点差池,他与她就是生死相隔,永不复见。
过了好一阵子,巨痛渐渐减退后,单晴瑶才松开口,满脸混杂着泪与汗。
滕连虎心痛至极地为她擦拭脸庞。
他的心里此刻十分藐视天赏杀将了。
单晴瑶从巨痛中缓过来后,看见滕连虎染红的衣袖,气喘吁吁道:“你手臂是不是流血了?你是傻子,为何让我咬。以后我咬纱布就好。”
滕连虎柔语道:“每日你要清洗伤口,我就让你咬。你若有十分痛,至少让我与你一起承受几分。”
单晴瑶怔怔地看着他,他温柔的眼波荡入她的眼眸,牵引起重重莫名的翻涌。
正如滕连虎所言,每日洗伤口时,他都会让她咬。伤口逐步愈合,痛也越来越轻。十日后,伤口的疼痛单晴瑶可以忍受了。
单晴瑶拉住滕连虎手臂,把他的衣袖拉起,看见他的手臂上满满的齿印,心中不觉颤痛。
“原来我下口这么狠。你不是天下最精明的人吗?如今怎么成了天下最大的傻子?”
“伤在你身,痛在我心。”
单晴瑶呆了半晌,悠悠道:“你对我真好,就像我哥哥一样。我父王母后走了,不如你叫滕帮主认我作女儿,我当你的妹妹。”
滕连虎心头微震,是喜又是叹。无论他如何待她好,她心中还是只有滕老帮主。
“做我妹子,我可是管得更严了。”
单晴瑶嫣然一笑:“那就看四哥哥有什么本事了。”
玉子扬回到敦煌城,陆月立即前去拜见:“王上匆匆赶去长安,辛苦了。是不是长安出了什么事?”
玉子扬冷冷地看向她,她一张倾国倾城的脸蛋下为何会藏着颗如此狭隘恶毒的心。玉子扬淡漠道:“月儿和青丘女毕落遭遇刺客。青丘女毕落与王儿平安无事,单晴瑶却身受重伤。”
陆月脸色煞变:“长安城的贼人竟如此猖狂。青丘女毕落与王儿无事便好,单晴瑶妹妹伤势可有好转?”
玉子扬冷冷地扫了陆月一眼:“月儿被刺客砍了十几刀,曾命垂一线,万幸是终于熬过了。她是我唯一的妹子,也是我最疼爱的妹子。我已答应她,一定会找出幕后指使之人,把他千刀万剐。”
陆月身子震了震,微微垂首:“真想不明白是何人如此胆大竟敢刺杀妹妹?”
玉子扬冷哼一声:“他就算有幸保住性命,也必会后悔终生。”
陆月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头的狂颤:“王上风尘仆仆,一路劳累了,就让臣妾伺候王上休息吧。”
玉子扬淡淡地道:“不用了,我还有很多事要做。你退下吧!”他看了看陆月身旁的贴身丫头素儿,微微一笑:“才几个月没见,素儿怎么变得如此风姿动人。”
陆月无奈地退下。回到房中,重重地打了素儿一个耳光。素儿全身颤栗地跪下,不断地求饶:“在下该死,在下该死!”
陆月在房中焦虑地踱来踱去,心神未定时,玉子扬宫邸的陈总管来传话:“王上要素儿去侍寝。”陆月悲愤交集,却只能无可奈何地让素儿离去。
看见素儿脸上的指痕,玉子扬的双眸冷了下来。
江南世子开始上书请玉子扬册封陆月为王后,玉子扬淡淡回道他要跟从月氏先祖的规矩,不会封后,只会册封左右夫人。陆月为左夫人,右夫人人选稍后再定。
左夫人的册封典礼异常盛大,陆月与玉子扬同站城楼,受百官朝拜,尊荣无比。
绚日下的荣耀照不亮夜里的孤寂,陆月盛妆打扮,却始终盼不来玉子扬。她再也按捺不住,向玉子扬官邸走去,对迎上的陈总管道:“本宫做了些点心,想请王上品尝。”
陈总管前去禀报,不久回道:“娘娘,王上有要事在身,恐怕无法接见娘娘。”
“本宫就是知道王上国事繁忙,特意做了清润的甜汤和点心。本宫放下就走,不会耽搁王上。”
陈总管道:“娘娘的心意就容老奴代为转交吧!”
陆月忿忿难平之际,素儿在侍女陪同下匆匆而至。
陈总管忙向素儿行礼道:“素夫人快请进,王上等着呢!”
陆月震惊地盯着素儿,素儿向她行了礼,淡淡道:“臣妾给娘娘请安。王上急召臣妾,臣妾就先进去了。”
看着素儿的身影,陆月紧紧地攥起拳头,手背上青筋盘踞。
她转身离去,不一会儿,一阵”哗啦”的响声震破了夜空。
玉子扬冷冷一哼:“是不是有什么野猫在撒野?”
陈总管回道:“好像是左夫人的点心打破了。”
“叫人去扫干净,这种东西只会污了我的眼。”
三个月后,青丘女毕落顺利诞下了位王子,玉子扬取名为少猷,册封为太子。
青丘女毕落坐完月子后,玉子扬就把青丘女毕落接回王庭,以太子之母,安华马帮之义女的身份册封为右夫人。
青丘女毕落回宫后,独宠一身。
不久,宫里就传出了一首歌谣:
左边的花,花不开;右边的花,结果子。左边的太阳,升不起,右边的绚阳,不落下。左边的人儿,守空房;右边的人儿,结同心。
青丘女毕落听到此曲子,下令宫人不许再唱。玉子扬下朝回来时,青丘女毕落对玉子扬道:“王上好久没去看陆月姐姐了,不如今晚就去陆月宫中休息吧!”
玉子扬捏了捏她的下巴:“哪有像你这样的女人把夫君往别的女人身上推的。”
青丘女毕落微叹道:“姐姐打臣妾一事过去很久了,王上的气也该消了。王上宠爱臣妾,臣妾心中欢喜。臣妾只想后宫安宁和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