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您醒了!这几日可把您给累坏了!这么多年,大王可是头一遭睡得这么沉这么香啊!”
次日晌午,钱镠才睁开眼睛,伺候左右的宫人便一脸笑意地对他说,钱镠看了看天,已经快到晌午了。
“是啊!本王的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一日不如一日了!记得年轻的时候,本王哪儿能睡到这个时候?根本就没睡过一个囫囵觉!”钱镠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说。
“大王说得哪里话?只不过是近日来大王脑子受累身体疲乏。等休息几日便会好了!大王身体硬朗着呢!”宫人好言相劝道。
“嘴皮子最近练的越来越利落了,都快赶上说客了!”钱镠呵呵一笑,下了床去洗漱。
一会儿,宫人端来早膳,钱镠吃了几口说,突然将筷子举在半空中不动弹了。细心的宫人连忙问道:“大王!是不是饭菜不合您的胃口?若是不合胃口,奴才这就去吩咐后厨重做!”
钱镠答非所问地摇了摇头说:“你有没有觉得,这件事特别蹊跷?”
宫人不解道:“大王说的,可是蝗灾一事?”
钱镠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说:“本王说得不是蝗灾本身,而是外面说的那些谣言!”宫人是钱镠跟前随身伺候的人,钱镠的任何事情几乎都不瞒他,所以,除了侍卫之外,随身伺候钱镠饮食起居的宫人也知道。
“大王是不是怀疑有人故意造谣生事?”宫人说。
“本王总觉得事情好像哪里不对劲,那些老百姓一个个都十分朴实,如果没有人有意煽动,他们是不会想出那样恶毒的话来损坏本王名誉的!”
钱镠一想到这儿就觉得烦,一烦就没胃口,才吃了两口饭菜,索性将筷子放下了。
“大王说得有道理,要不,奴才这就去派人查查!”宫人说。
“记住,一定要暗中调查,千万不要惊动老百姓!”钱镠嘱咐道。
“大王放心!奴才明白!”宫人说完,便走到门外,吩咐门外的两名侍卫,让他们出去调查事情的始末去了。
几日之后,事情有了眉目。侍卫回来禀告说,这次事件的造谣者是从一个商賈的嘴里透出来的,侍卫找人扮成百姓的模样将商賈灌醉,结果套出话来,原来,那名商賈是吴国人假扮的。
钱镠说:“果然不出本王所料!还真是吴国在搞鬼!看来,吴国亡我吴越之心不死啊!以后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得时刻谨慎小心地防备着那只虎视眈眈的野狼!”
既然事情已经查了个水落石出,至此,飞蝗事件便告一段落。
身体上的劳累加上心里的不安,让已经七十七岁高龄的钱镠倍感乏累。
原本想趁着蝗灾过去的时间好好休养休养身体,但蝗灾过去才刚刚一年,929年7月,台州又遭遇了一场空前绝后的大水灾。
久旱逢甘霖,由于上一次的蝗灾是由干旱引起的,所以,起初刚下大雨时,百姓们都说老天爷开眼了,给老百姓活路了,无不欢欣鼓舞。
但很快,人们便高兴不起来了!
因为那场雨仿佛就是上帝拧开水闸后却忘了关一样,也不知道歇歇,没日没夜地一直下一直下,接连下了好几天中间都不带停的。
原本干地裂开口子的大河小河满了,又止不住地往外溢!原本干渴的庄稼喝足了,又被大水冲倒活活涝死!
狂风也出来作怪,撒着欢儿地四处搞破坏,与洪水纠缠在一起,如同疯魔的猛兽一般,奔腾着,咆哮着,在整个台州城里肆无忌惮地横冲直撞。漫过了大桥小桥,冲走了无数的行人,冲垮了无数栋房屋,就连路边的数十年的大树都被连根拔起。
数日之后,大水渐渐退去,整个台州城像是被魔鬼扫荡过一般,惨不忍睹,一片狼藉。
如果说,在这一次大水中不幸被淹死或是被冲垮的房屋砸死的百姓是不幸,那么,经历过这一次的大水受了重伤却依然活着的人,更是不幸。
因为死去的人,他们的痛苦只是一瞬间,之后,便永远没有感觉了。
而仍然活在世上的人呢?他们既要身体受伤的痛楚,又要饱受失去亲人的心灵上的痛苦,另外,还要忍受一日三餐没有着落饿着肚子的滋味。
钱镠得知台州受灾之后大惊,立刻派人拨粮三十万斛去救济台州城的百姓。
但是,负责掌管粮库的官员却十分为难地说:“大王!杭州城近年来接连与吴国争斗,耗损了不少物资,去年吴越又逢旱灾,老百姓近乎颗粒无收大王已经下令将多余的粮食拿出来赈灾了,所以,现在的粮仓里根本就拿不出那么多的粮食!”
钱镠听闻粮库里已经没有多余的粮食给台州的老百姓了顿感忧虑,他想了想说:“既然没有,那就从军队的储备粮中调!总之,不能让老百姓既受了灾还饿着肚子!”
钱镠话音刚落,钱镠此言一出,立刻引起了文武百官的强烈反对。
“大王!万万不可啊!军队的粮食是用来给将士们用的!倘若大王将军队的粮食挪了出来,万一吴国再兴兵前来讨伐,敢问大王,到时候将士们吃什么喝什么?总不能让将士们饿着肚子上战场吧?”
“是啊!大王!军队的粮食万万不能动啊!吴国贼心不死,一直虎视眈眈地盯着咱们,卑职听闻,上一次蝗灾的谣言始作俑者便是从吴国那边传过来的!可见其狼子野心!”
“没错!倘若这一次把军队的粮食拿去赈灾,他们必将伺机而动,一旦真到了那个地步,恐怕到时候真的是欲哭无泪啊!”
……
听着众人的议论纷纷,钱镠拍案而起:“好了!别杞人忧天了!吴国这不是还没打过来吗?就算是打过来了,军队又不是只有三十万斛粮食!再者说了,各位不说,吴国又如何得知此事?难不成,你们还会跑去跟吴国汇报汇报军情?”
钱镠的最后一句话,起到了震慑作用,大臣们纷纷跪地称道:
“微臣不敢!”
“老臣不敢!”
只有传瓘的想法与钱镠一致:“儿臣赞成父王的想法,虽然百姓和军队都重要,这些粮食百姓和军队又都需要,但有一点是不同的,老百姓是急需,几日不吃会饿死,而军队的将士们只是拿来备用,估计三五个月之内也不需要这些粮食,相比之下,自然要给急需者!”
钱镠见传瓘如此为百姓着想,十分欣慰,他叹了口气说:“七王子说的是!军队固然重要,但老百姓同样重要!难不成,眼看着老百姓流离失所活活饿死吗?若真如此,那就算是打了胜仗又有何意义?记住!咱们军队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保护老百姓!”
大臣们见父子二人说得头头是道,只能接受。
于是,钱镠派人从军队拨粮三十万斛,救济台州百姓。
为了体察民情,表达国王对老百姓的关心与体贴,传瓘请命,亲自带人前去赈灾,钱镠见儿子越来越像自己,自然欣然应允。
半个月后,宫人起来禀报说,传瓘回来了。
钱镠大喜,立刻命后厨准备酒席,要为传瓘接风洗尘,犒赏他这半个月的劳累与付出。晚宴间,传瓘站起来为钱镠敬酒,却突然一头栽倒在地。
旁边的宫人迅速将他扶起来,随机伸出右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惊呼道:“大王!七王子发高烧了!额头烫得很呐!”
“快!去吧陈天请来!”钱镠的语气略显急躁。
“是!奴才这就去!”
宫人离开后,旁边的几位宫女便七手八脚地将传瓘抬到寝宫里。
很快,陈天便背着药匣子火速赶来,为传瓘把过脉过后,陈天倒吸一口凉气!
见陈天如此反应,钱镠知道病情不轻!
毕竟,陈天自从多年前还是个实习生的时候就曾经为传镣刚出生不久的小公子退过烧,当时还是少年的他都显得极为镇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慌乱。
当方才,钱镠分明从他的神情之中看到了一丝莫名的恐惧。莫非,传瓘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想到这儿,钱镠的心里开始隐隐担忧,他语气焦灼地问道:“陈天!不许有丝毫的隐瞒,告诉本王,七王子到底是怎么了?”
陈天将手从传瓘的腕间轻轻抽离,回过头来久久地注视着钱镠的眼睛,语气低沉地说:“大王!咱们外面说话!”
说着,便将钱镠连拉带推地拽出了房间,其余人也紧随其后。
“到底是什么病?”钱镠见陈天一副毫无把握的样子,更加担心了。
“回禀大王!”陈天叹了口气说,“七王子此次高烧非同寻常,极有可能是感染了瘟疫!”
“什么?瘟疫?”
“啊?瘟疫?”
陈天此话一出,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吓得瞠目结舌!
他们知道,瘟疫死亡率极高,治愈率又极低,最要命的是具有超高的传染性,一旦与病人接触,就随时都有可能被感染,而一旦感染,基本上就只能饱受痛苦坐等黑白无常了!
“你刚才说什么?”钱镠哆嗦着嘴唇颤抖着声音问。
七十多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恐惧死亡,以往无论是读书还是上战场,他都无畏无惧,水来土掩兵来将挡。
但这一次不一样,传瓘英明神武智勇双全,最主要的是处事周全爱戴百姓,是他最中意的继承人。眼看着传瓘在自己的精心培养下已经成大器了,但这个时候却突然他这孩子染上了瘟疫,命不久矣!
这让他如何能接受?
“大王,就目前的发病情况来看,七王子八成是染上了瘟疫,方才卑职已经在七王子的身上看到了瘟斑,所以……”
没等陈天说完,钱镠便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伸手一把拽过他的衣襟双眼死死地瞪着他的眼睛。
而后,用命令的口吻说:“你的命,是七王子救的!你的医术,也是七王子为你极力争取才有机会学来的!上一次你耽误了三王子传瑛的最佳救治时间导致他命丧九泉本王没有怪你!但这次!本王命令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把七王子给我治好!否则,本王绝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