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大夫人病了?”那家奴知道大夫人在钱镠心中的地位,一听说病情两个字,便瞬间没了刚才的戾气。
“大夫人刚刚吃坏了肚子,我让后厨给夫人熬了点儿药,现在要去端来,你到底是放还是不放?”
此时,高下已分,家奴再也威风不起来了,反倒是那丫头的语气却极为凌厉。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府中的小主呢!
不愧是戴芙蓉的眼光,在府外上香时遇到的无依无靠的小丫头,被戴芙蓉一眼便相中了,破例将她带入府中,而且安排在自己房里做事。
“你等等!你打碎了大王的盘子弄脏了大王的饭菜,这事儿我可做不了主,我得去向大王请示一番,大王说不追究你的话我才能放你走!你们两个把她给我看好了,我去去就来!”
家奴说着,便转身走到钱镠身后,附在他耳边将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向钱镠汇报了一遍。最后问道:“大王,您看这丫头如何处置?”
钱镠夹着菜的筷子刚走到嘴边,听完后却顿时一点儿食欲没有了,他将筷子往桌子上一撂,眉头一紧道:“什么?大夫人病了?快带本王去看看!”
那家奴不识趣地问道;“大王,那丫头打碎了盘子的事儿……”
家奴不愧是一个愣头青,钱镠在说夫人的病情,他却在没完没了一个劲儿地提那几个破盘子!
钱镠怒瞪了他一眼,冷冷说道:“喔!盘子就算了,那盘子里的饭菜本王就赏给你吃了!记住!都吃完,一口都不许剩!剩一口挨一板子!”
说完,钱镠便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大殿。
“可是大王!那盘子碎了,菜都洒地上了啊!”家奴还不明白这是钱镠对他的惩罚。
旁边的几名负责倒酒的女婢纷纷取笑他榆木疙瘩,家奴见众人笑话,忍不住白了一眼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的?大王赏我的我!你们想吃还捞不着呢!”
说着,便迅速走出大殿跪在殿门口,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洒在地上的饭菜吃了个精光。
钱镠在小丫头的带领下,一路急冲冲地去寝室探望戴芙蓉,一进门,钱镠便急切地问道 “夫人!夫人!你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戴芙蓉正仰卧在床上,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
听到钱镠的喊叫声,戴芙蓉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身子半倚着床头,声音十分虚弱地说:“夫君,你怎么来了?我没事儿!就是吃坏了肚子,喝点儿药就好了!”
说完,便问身后的小丫头:“灵儿,药端来了吗?快喂我服下吧!”
那个叫灵儿的小丫头正不知如何解释,这时,寝室外传来一阵敲门声,紧接着便传来一个老嬷嬷的声音:“大夫人!您的药熬好了!老奴见没人去端,便亲自给您送来了!”
机灵的灵儿冲戴芙蓉一笑说:“回大夫人!药已经端来了!”
说着,便转身去开门迎接。
一位上了年纪的老嬷嬷端着热气腾腾的汤药走进来,见钱镠在,赶紧将汤药送到灵儿手中,而后深深欠了欠身说:“老奴给大王请安!给大夫人请安!”
“免礼!”钱镠见这老奴忠厚老实,便随口说,“灵儿,给这位老嬷嬷打赏!”
“是!大王!灵儿这就去!”说着,灵儿便转身去取银两。
“老奴多谢大王赏赐!”那位老嬷嬷感激不尽地说。
这时,门外又传来一个人的声音:“大王!属下有事禀告!”
“进来说吧!”钱镠说。
戴芙蓉身子不适,不想跟过多的人搭话,便索性闭上了眼睛假装睡着了。这样,进来的侍卫就可以不必对他行礼了,她本是农家女子,不喜欢太多的繁文缛节,尤其是此时此刻还生着病。
“大王!”那侍卫快步走进来,在钱镠面前停下,然后俯身贴在钱镠耳边小声说,“事情已经查明白了,是徐温的义子徐知诰带人杀的杨渥!”
“徐知诰?”钱镠听到这个名字后,不由得重复了一句。
“知浩?徐知诰?”话音刚落,身旁的那位老嬷嬷也不由得重复着这个名字。
“怎么?老嬷嬷,你知道此人?”钱镠正想不起这号人物来,见老嬷嬷似乎对此人挺熟,便忍不住问道。
“回大王的话,老奴并不知道此人,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之前好像有人在老奴面前提起过!”那位老嬷嬷皱着眉头说。
“喔?你确定有人曾经对你提起过?你再仔细想想,到底是什么人在你跟前提起过?看看能不能想起来?”钱镠突然觉得这事儿有点儿蹊跷。
一个年近七十岁负责在厨房里打杂的老嬷嬷都知道的人物,他号称淮南之事无所不知的钱镠居然会不知道!
正在这时,灵儿从里边走出来,将赏钱递到老嬷嬷手中说:“嬷嬷,这是大王和夫人给您的赏钱,您收好了!”
“谢谢大王谢谢夫人的赏赐!”老嬷嬷收起钱来往衣服里揣,手刚伸进兜里突然咯噔一下想起来了,她一拍大腿说道,“大王!奴婢想起来了!是刘嬷嬷在老奴跟前提起过这个名字!”
钱镠饶有兴致地问道:“刘嬷嬷?她为何要在你面前提起这个名字?还有,她当时怎么说?”
那老嬷嬷半眯着眼睛回忆着当时的情景说:“那日,老奴感染了风寒,怕传染给了各位主子们,便没去厨房做活,请了个假在屋子里歇息!”
钱镠看了灵儿一眼,示意她赶紧给戴芙蓉喂汤药,灵儿会意,端起碗来走到窗前,喊了声夫人该喝药了,戴芙蓉原本也没睡着,便睁开眼睛,让灵儿一口一口地将汤药喂到嘴里。
钱镠见状,放心地点了点头:“好,老嬷嬷,你继续往下说!”
那老嬷嬷接着说:“正迷迷糊糊的时候,突然听到门咣当一声被人推开,紧接着又咣当一声关上了!之后,便听到有人在不停地念叨着一个名字,老奴没有记错,那名字就是知浩!”
钱镠问道:“你确定是这个名字?”
老嬷嬷把头重重地一点:“老奴绝不会记错!刘嬷嬷当时不断地说,知浩,知浩是谁?看样子,她好像也是从别人口中听到的!”
钱镠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好,本王知道了!你退下吧,记得回去后把刘嬷嬷喊来,本王有事要问她!”
“是!大王!老奴告退!”老嬷嬷深深地欠了欠身,小心翼翼地退下了。
没等戴芙蓉把一碗汤药喝干净,刘嬷嬷便兴冲冲地赶来了。
听说那位老嬷嬷被问了几句话便得了赏银,她以为自己也是被喊来问话给赏银的!所以,心情自然比往日要格外敞亮些。
一进屋,先是挨个给钱镠和戴芙蓉行了个礼,然后便满脸堆笑地问道:“大王,听说您找老奴要问话?大王尽管问,老奴知道什么说什么,绝对不会有半句隐瞒!”
但出乎意料的是,钱镠转变了策略,只见钱镠脸色一变,语气冰冷地说:“听说你与刺杀淮南杨渥的凶手徐知诰认识!到底是怎么关系?还不如实招来?”
刘嬷嬷一听到知浩两个字,顿时吓得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仰着一双布满皱纹的老脸连连摆手道:“大王饶命啊!老奴冤枉啊!老奴压根儿就不认识什么徐知诰!”
钱镠将身子往前倾了倾,说:“不知道?那你为何要念叨他的名字啊?”
刘嬷嬷这才知道,是厨房那位老嬷嬷出卖了自己,她权衡再三,觉得被误认为私通杀人凶手的罪过远远要大于偷听雪儿夫人的罪过,毕竟,这个家还是大王说了算的!
想到这儿,她将头往地上轻轻一碰,磕了个头说:“老奴是不小心听到雪儿夫人说的这个名字!老奴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觉得蹊跷,于是,便随口念叨了两句,老奴这样的贱命,怎么有机会认识什么杀人犯呢?”
钱镠皱着眉头想了想,觉得此事大有可能,毕竟,雪儿夫人是杨行密的千金,而徐温则是杨行密的部将,刚才那侍卫又说徐知诰是徐温的义子,这么看来,也不是不无可能。
雪儿难道是想给自己的兄弟报仇吗?看来,自己的这个儿媳妇还是颇为情深义重的,并不像自己想的那般蛇蝎心肠无可救药!
想到这儿,钱镠心里颇有些欣慰。
“是雪儿夫人提起的这个名字?”钱镠的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问,“雪儿夫人还说了什么?”
“回大王的话,”刘嬷嬷接着说,“当时雪儿夫人的一个女婢弄撒了她的燕窝汤,雪儿夫人十分生气,就让老奴前去惩罚那名女婢……”
刘嬷嬷开始讲起了故事,钱镠听着听着重新皱起了眉头,不耐烦地呵斥道:“好了!本王没工夫听你在这儿瞎扯些没用的!说重点!”
“是!雪儿夫人听说自己的兄弟被人杀了,不仅不愤怒反而高兴地哈哈大笑,连犯了错原本想要惩罚的女婢都饶恕了!等我们出去后,雪儿夫人从脖子处掏出来一个玉佩,一边儿抚摸着那块玉佩一边喊着那个知浩的名字,听上去两个人关系不一般!说不定,那块玉佩也是叫什么知浩的送给她的!”
刘嬷嬷把自己当日所经过的,看到的,连同自己想象的都毫无保留地一股脑儿全都倒了出来。
这事儿在心里憋了这么久,饭饭吃不香,觉觉睡不稳,整日提心吊胆地提防着钱府上上下下的每一个人,别提有多受折磨了!
如今说出来了,心里反倒感觉轻松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