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嬷嬷正准备将这积攒了大半辈子的怒火一股脑儿地朝着面前的这个死丫头发泄出来,结果到了节骨眼儿上,却被突然喊停,这让她心里如何痛快得了?
她手中那根眼看就要扎入小凤脸蛋上的银簪停在半空中,半带疑惑得扭头问道:“怎么了夫人?”
雪儿夫人并没有搭理她,而是直接从椅子上弹起来,疾步走到小凤面前,以居高临下的姿态质问道:“你刚刚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凤知道杨渥是雪儿夫人的兄弟,她知道这件事说出来肯定会引起雪儿夫人的情绪波动,所以刚一进门的时候打死也不说,但是,眼看着自己就要被毁容了,不说这辈子就完了,这才一咬牙把实情给抖了出来。
与为了一碗粥就要让她毁容破相的歹毒夫人的情绪相比,当然是自己的脸蛋和后半生幸福的资本更为重要!
毕竟,以后是勾个富二代还是嫁个残二代可全指望这张脸了!
小凤在心里将利弊合计了一遍之后,壮了壮胆子说:“奴婢刚才说的是,淮南杨渥,被人杀了!”
虽然她的声音很小,但是却如同一颗惊雷一般让雪儿夫人再也淡定不起来。一副茫然的表情自言自语道:“死了?不是才刚刚接了我父王的班嘛!这么快就死了?”
“夫人!夫人节哀啊!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是谁也无法改变的,您也别太难过了!”老嬷嬷收起凶狠的表情,换了一副面孔满脸堆笑地安慰着雪儿夫人。
“谁说我难过了?啊?你哪只眼睛看到我难过了?”雪儿夫人一甩头,冷冷地盯着老嬷嬷,眼中仿佛有千万支冷箭射出来,将老嬷嬷生生给吓得迅速跪倒在地。
此时此刻,她的声音如同她的目光一样令人胆寒,这样的状态可比咆哮暴怒的时候吓人多了!
“老奴知错!老奴知错!老奴不该随意揣度夫人的心思,请夫人惩罚!请夫人惩罚!”老嬷嬷跪在地上,举起双手对准自己的一张老脸左右开弓,啪啪啪不停地来回扇。
旁边的小凤庆幸自己刚刚说了实话,瞧这老嬷嬷对自己下手都这么狠,可想而知若是刚才对自己下了手,此时此刻自己的脸蛋会毁成啥样儿。
“好了!”雪儿夫人冷冷地说,“本夫人今儿个心情舒畅,就暂时饶了你们两个!都起来吧!”
“是!谢夫人不罚之恩!”小凤和老嬷嬷异口同声地说道。
小凤以为雪儿夫人是受了刺激,所以才会胡言乱语乱说一气的,她不相信自己的兄弟无端端地被人给害了她还会真的高兴,她以为这是雪儿夫人在说气话,说糊话,说反话。
毕竟这篓子是自己捅出来的,心里还是有点儿过意不去。便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小声说道:“夫人,您的兄弟别人伤害了一定很难过,您要是心里不舒服,奴婢就陪着您出去散散心,外面……”
听小凤这么一说,老嬷嬷这才领会过来,怪不得刚才小凤一说淮南杨渥这几个字就如同得了免死金牌一样管用,原来那个所谓的淮南杨渥是雪儿夫人的兄弟啊!
看来此人还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死了都来瞎搅和!
没把心里火气给撒出去的老嬷嬷在心里恨恨地把杨渥痛骂了一千遍。
还没等小凤把话说完,雪儿便尖声叫嚷道:“谁说我心里不舒服了?啊?本夫人舒服地狠呢!那个狼心狗肺毫无人性的东西总算是糟了报应了!哈哈!哈哈哈哈!真是老天有眼啊!”
小凤和老嬷嬷面面相觑。
这两个刚才还互相看着不顺眼恨不得对方马上去死的人,如今心里的想法却是惊人的一致。
二人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兄弟被人杀了她会如此高兴?更不明白她为何会痛骂自己的兄弟狼心狗肺?
这不合常理!
但碍于雪儿是夫人,尽管心里疑虑重重,二人也不敢问出口,只能带着一肚子疑惑悻悻而退。
小凤终于从虎口里逃出来,自然不敢久留,走出门后眨眼便没了影儿。
老嬷嬷毕竟年纪大心眼多疑心重,走出门户她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轻轻将门关上,并特意留了一道缝,侧着身子将耳朵贴在门上偷听里面的动静。
为什么老嬷嬷会选择侧身呢?
一来耳朵贴上去比较方便,二来,这个姿势比较保险。可以同时观察里面和外面的动静,稍有风吹草动也好及时应付。
果然,雪儿夫人没沉住气,没过多久便听到屋子里传来一阵自言自语:“哼哼!杨渥啊杨渥!虽然你我同父异母,但你这小肚鸡肠容不得人的狗东西也配跟我称兄道妹?”
说着,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稀里哗啦的器皿与地板碰撞所发出来的刺耳的破碎声。
老嬷嬷四处环顾了一下,发现院子里没人,便索性将身子扭了扭,半眯着一只眼,朝着里头看去。
只见地上一片狼藉,杯子和花瓶碎了一地。
雪儿夫人侧着身子半倚在座椅上,从脖子里掏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玉佩,放在手中默默地看了良久。
以前所未有的温柔语气软软地说道:“知浩,你听到了吗?当初那个容不下你非得逼着父王将你扫地出门的畜生已经死了!他死了!他要是早点儿死的话,你也就不会被父王赶出家门了,如果那样的话,我们是不是早就在一起了?”
老嬷嬷听到这儿,忍不住嘟囔了一句:“知浩?知浩是谁?”结果,音调没拿捏好,声音顺着门缝传到了屋里头雪儿夫人的耳朵里。
“谁在外面?”雪儿夫人警觉地一甩头,而后迅速将玉佩塞进衣服里,迅速离开座椅准备来开门查看。
老嬷嬷顾不得许多,迈开两条老腿一口气跑得无影无踪。
等她回到那个同时住着十几个跟她一样大的寝室后,咣当一声把门关上,然后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脯,安慰自己终于安全了。
原本以为屋子里没人,便松了口气重复着刚才那个陌生的名字:“知浩,知浩是谁?”
想不到就在这时,不知道从哪个旮旯里传来一个死了没埋的声音:“大白天的你关什么门啊?是不是做什么错事了?”
“谁?”老嬷嬷吓得打了一个机灵。
“怎么?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说着,便从西北处一个靠墙的角落里钻出一个头来。睡眼惺忪披头散发,蔫蔫的看上去气色不佳。
此人是后厨里负责摘菜劈柴的奴婢,近几日身体不适受了点儿风寒,因为干的是厨房里的营生,怕把病毒传染给主子们,所以主事儿的便让她歇着了。
刚才老嬷嬷一时慌张,竟把这事儿给忘了。
怕引起她的怀疑,老嬷嬷便顺口撒了个谎说:“喔,外面突然刮了一个旋风,一直追着我跑,我怕它追到屋子里被它卷了去,所以便顺手把门给关上了!那个,你身体不适继续躺着吧,那旋风刮走了我得出去干活了!”
说着,老嬷嬷便推开门,一下子闪了出去。
但是,雪儿夫人对外面有人偷听这件事似乎非常在意,一直在不断地派人查找那日究竟是谁在门外。
从此,老嬷嬷便开始过起了提心吊胆的日子,她知道雪儿夫人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儿,
只要能伤敌一万,她自损八千都无所谓。当初,为了陷害恭顺夫人,她敢毫不犹豫地从那么高的台阶上滚下去,可见其心狠手辣到了什么程度!
一个对自己下手都如好不心软的人,可想而知对付别人该是如何地歹毒!
想到这儿,老嬷嬷每日都寝室不安,生怕此时暴露落得个凄凉下场。
但是,好在那日并没有人看到,所以一时半会儿地雪儿夫人也没查出个子丑寅卯来。到了后来六月份,朝廷授予钱镠检校太师,守中书令,钱府上上下下都在庆贺这桩喜事。
奴才们都忙得脚不点地的,所以并没工夫给一个没什么实权又不太受宠的雪儿夫人去查一个子虚乌有的人。
渐渐地,雪儿夫人也便将这事儿给折腾忘了。
但是,老天爷偏偏不遂她的意,八月份的一天,后梁将钱镠所管辖的杭州和越州敇升为大都督府。
这又是喜事一桩,钱府上下又开始忙活一场。
当日,钱镠十分高兴,设宴庆祝了一番。
席间,钱镠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传瓘玉传镣大加赞赏,在场的所有人都认为,以后钱镠的位子会在这两个儿子当中二选一了。
正谈笑风生间,突然听到外面传来一阵争吵声,钱镠不满地问了站在身后伺候的家奴一句:“大喜的日子,去看看谁在外面吵吵?扫了本王的兴?”
家奴迅速走到殿外,看到地上碎了几个盘子,刚刚做好的饭菜糟蹋了一地,旁边的两个女婢正面红耳赤地在争论着什么。
家奴朝着地上看了一眼,不高兴地质问道:“大王正在殿内饮酒呢!你们两个在这儿吵吵什么?是谁把盘子打碎的?”
其中一名吵得最凶的女婢见来了管事的,于是停下争吵,转过身来理直气壮地说:“盘子是我端的!但是,是她碰到了我才打碎的!”
另外一名女婢则一脸焦急地样子解释道:“我有急事要去后厨一趟,所以不小心碰到了她,是我的错,但是,能不能先放我走?等一会儿我再回来领罪!”
家奴呵呵一笑道:“好大的胆子!你把大王的菜给撞到了地上还想我放你走?真是没规矩!小丫头,我看不给你点教训你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的!来人!给我把她拖下去关起来!等大王酒足饭饱之后再来惩罚你!”
话音刚落,便有两名侍卫站在那名女婢的身后,准备将她拖走。
女婢见状,顿时脸色一变道:“我是大夫人房里的丫头!我看谁敢动我?”
虽然声音不大语调也不高,却颇有分量。
“大夫人房里的?”家奴上上下下将她打量了几下摇着头说,“大夫人房里的几个丫头我都认识,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呀?该不会是冒名顶替的吧?冒名顶替罪加一等!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拖下去!”
“我是前几日大夫人出去上香时刚带进府来的,你不认得也怪不得你!但是,倘若你耽误了大夫人的病情,恐怕你这条小命能不能保住还是问题!”女婢语气坚硬如铁地怒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