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依莎目中愤怨之色陡盛,她冷冷地道:“你还不是他的对手,他说的一点都不错……”
这话立时激怒了启明远,他恍如受到极大羞辱似的,仰天一声厉笑,杀意愈来愈浓。
峨眉派首席大弟子,侮辱他,侮辱的就是峨眉派的武功传承优劣。
启明远一敛笑声,恭身道:“请恕在下之罪,但是杀亲之仇不共戴天,他与属下仇深似海,此仇不报,耿耿于心,请鉴谅。”
龙依莎双眉一竖,道:“杀率已及于天下,难道你还怕他不受天下武林的合击而亡,又何必争在这一时呢!”
她深情瞥视叶洪潇一眼,但见他脸上冷漠异常,恍如正在沉思,那斜飞的浓眉,嘴角倔强的笑意,陡然使她郁藏心底多年的爱意又燃烧起来。
龙依莎心里矛盾至极,得失之间的选择难以言喻,她不愿小达摩和启明远一决生死,又想让小达摩死在自己眼前,一时爱恨交加困惑着她……
启明远双目怔怔移向龙依莎脸上,他看到她眸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心中有如刀割,痛苦异常。
他左掌一摊,恨声道:“贫道非手刃仇人不可!”
启明远绝决的口吻,使龙依莎心神剧震,她脸色突然一冷,罩满怒意。
她怒哼道:“我们赤红帮是要在武林中争一席之地,难道你自量是天赏杀将的敌手,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这时,赤疤突然目中凶光毕露,狠声道:“这是我个人的恩怨,属下绝不用赤红帮任何一个人帮忙,就算属下因此而死,心中也无怨言,大丈夫要轰轰烈烈地死,不能窝窝囊囊地活着,受天下人的耻笑。”
龙依莎怒叱道:“胡说,你身为赤红帮的一员,你的事情就是赤红帮的事情,怎能说与我没关系呢!”
启明远转身受教,抱剑一揖,激动地道:“帮主教言甚是,在下报仇心切,这次属下只要不死,愿再接受帮主的责罚。”
他心念已定,环剑一挥,指着小达摩道:“小达摩,启明远要出手了!”
他见小达摩双手负于背后,两只眼睛直愕愕望着蓬幕的顶尖,一丝防备的样子都没有,虽然他可一剑刺中小达摩,但是他身受海外三岛剑术之薰陶,无形中养成名家气度,是故先招呼了一声。
小达摩一时想不透是何人冒用自己的名字,掀起江湖杀伐,故意加罪于他,不觉优郁凝聚于心底,使他觉得血液沸腾,有一道无形的压力深深笼罩着他的心田。
他无法抒发出内心积压的郁闷,一时气血上冲,突然仰天发出一声高亢入云的大笑,单臂一抬,自掌心发出一股劲猛无俦的力道,朝蓬幕上撞去,“砰!”
一声震耳大响,那蓬幕骤然受到这股大力的冲撞,猛然脱空飞出了数丈之外。
濛濛沙尘里,四处发出阵阵惊惧的呼叫,沙石飞溅里,那些凝立在蓬幕旁的赤红帮高手通通瞪大了眼睛,望着当中三个人的身上。
龙依莎和启明远绝没有想到天赏杀将小达摩会有这种亘古末见的至高功力,轻轻一挥臂便有这么大的威力。
俩人一时也惊愕住了,四只眼睛齐都投落在小达摩的身上,他们脸上表情各异,深深落在这个不可思议的男子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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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秋的敦煌城,重新又陷入了一贯的繁华和喧嚣。
驼队进进出出,各国商贾鱼贯而入,觐见城主,逢十抽一的高额赋税让他们暗自腹诽,却只有无奈地拿了盖过玉玺的过关文书出敦煌去,盼望到了目的地能卖出更好的价钱来。
十年后,洪潇依旧是这一方的生杀予夺的帝王,决定着古道上这一重镇的一切。
他依旧如往常那样奢侈放浪,却同时也将城中的政务军务安排的井井有条。
没有人敢破坏这如铁一般的秩序,更没有人敢问:前几日归来的二天赏杀将、如今又如何了?
瑶华楼里却是渐渐有了人气,不似以往死寂阴沉。
应该是取得了城主的认可,这几日断牙往瑶华楼里来得明显多了起来,脸上带着喜色。叶洪颖的神色却只是淡淡的,偶尔也顺着他说一会儿话,眼神却躲闪。
断牙却很容易便满足,生怕她幽禁多年对外界不熟,喜滋滋地带着叶洪颖去四处看,内外不避忌。
二来小达摩整日在楼里叫着要见长兄,可小达摩叶洪潇醉醺醺的扶着舞姬过来了,血刀王沙渊对着这个飞扬跋扈的门徒、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是瞪着他看。
一连几日便这么过去了,仿佛城中开始结起了薄冰的坎儿井,表面上死水无波,底下却有暗流汹涌、急待破冰而出。
第四日上,断牙陪着叶洪颖吃了早膳,照旧去后院检视。
然而一入那个花木扶疏的巨大庭院,却发觉那停着的一百车金铢一夜之间无影无踪。
他倒抽一口冷气,却并不太意外——十年来,每年十月初十,小达摩都吩咐下人把这笔巨大的财宝放在后院里,然后过了五天,月中之夜,这些车子就会秘密地消失。
谁都不知去了何方。
然而,今日不过是十月十四,竟然这些车子就走了?为何比往年都提前了一天?
他有些担忧地想去请示城主,却意外地在莺巢外被挡住,侍卫尽管认得他、却依然坚决地说城主吩咐今日不见任何客人,也不许任何人进入莺巢一步。
断牙闷闷地回来,叶洪颖殷勤询问,他便说了今日的异常。叶洪颖笑着说他多心,小达摩在那个销金窟里风流快活几天不见人、也不是什么希罕事情。
然而笑的时候,仿佛心里沉吟着什么,女子的眼神陡然掠过了狠厉的光,执起了酒壶殷勤劝酒。
那酒劲儿好大,断牙只喝了三杯,便觉得浑浑噩噩,不知不觉一头栽倒在桌上。
叶洪颖探头看了看里面,发现血刀王沙渊没有惊觉,便小心翼翼地从断牙腰间解下了令牌和一串钥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软泥来,将钥匙印了上去,逐一取模后,立刻将钥匙放回了断牙怀里。
一切不过片刻间就做完了,叶洪颖看着醉酒的断牙笑了笑,眼神复杂——果然不出她所料:小达摩叶洪潇难对付、可他属下的这个愣头青,却是容易摆平。
她迅捷地做着这一切,忽地苦笑:如果断牙不是小达摩的心腹该多好……这样,她也不用如此对他。然而世事逼人,到了如今境地,她若不抢先动手、血刀王沙渊便要被小达摩杀了!
这几年她虽然蛰伏于敦煌城中,行动不得自由,可私下里却心细如发,打听着整个城中一举一动。
她隐约猜到小达摩叶洪潇之所以如此肆无忌惮,稳坐敦煌多年,大约是因为在朝廷中有势力相助——那每年一百车金铢的去处便是个哑谜。小达摩叶洪潇在安西都护府朝廷上,必有同党。
唐高祖武德四年,为整治混乱币制,参照西汉五铢标准进行货币改制,易铢为宝,唐代开元通宝的铸制与流通,促使定都长安的唐朝进入长治久安的盛唐时期。
因"铢"而现的贞观盛世年,由于财富之盛被誉为"金铢年"。
贞观之治恰逢丁亥猪年,"金铢年"便被民间流传并等同于金猪年,于是必有祥瑞之事发生的丁亥火猪年自此被改称为丁亥金猪年。
然而,她没有料到长安城的势力插手得如此之快。
血刀王沙渊拿着密旨返回敦煌才不到十日,长安城的人便跟着来了!
洪潇不杀血刀王沙渊,或许还是顾忌着那股势力的威胁。
而如今,长安城那个神秘人来到了敦煌,只怕小达摩得了臂助,便要即刻翻脸了罢?——她必须尽快想出方法来!不然少主就要死在小达摩手里了。
虽然血刀王沙渊年过半百,却还是瑶华夫人留下的唯一血脉,她怎可坐视!
同时,让我们的视角回到那远在江南却与大漠有千丝万缕联系的贵庭。
为了平缓怀玉的心情,玉子扬每夜都留在她房中就寝,却在她熟睡后,悄然离开前去青丘女毕落房中。
夜里,怀玉半夜惊醒,发现玉子扬没在身旁。
贴身丫头银玲回报玉子扬去了青丘女毕落房中,怀玉怒不可遏,拿起东西就砸:青丘女毕落,青丘女毕落,他的心里就只有青丘女毕落,就算是陪着她,心却不在她这里。为什么?为什么?
清晨离府前,玉子扬去到青丘女毕落房间,看见青丘女毕落依旧侧身睡着,有些诧异:青丘女毕落从不贪睡。玉子扬悄然离开房间时,掠见小翠双眼红肿,心中一阵恻动。
玉子扬出府后,蹙眉细想,让马车转去府中后门,悄悄步入,向青丘女毕落房间走去。
玉子扬离开后,青丘女毕落就坐了起来。
昨日,怀玉把她叫去,直斥她坏了府中的规矩,要她跪下让银玲掌嘴。
小翠用剥开的鸡蛋为她轻揉红肿的脸庞,忿然道:“少夫人为何不让驸马爷知道。公主怎么就这么狠心。少夫人毕竟怀有身孕,怎么能让你跪着被银玲打那么久。”
青丘女毕落微微一叹,悠悠道:“夫君出征在即,我不想他为这些小事烦心。我们能忍就忍,公主气消了就会好的。”
小翠忿忿中凄楚不尽:“公主说少夫人坏了府中的规矩,这根本就是强加之罪。驸马爷在府中已经如此,驸马爷若是出征,公主还容得下少夫人吗?”
青丘女毕落轻抚小腹,怅然失神:“我们多忍忍就好了。我想公主只是一时气起。”
“明眼人早就看出驸马爷疼爱少夫人,公主分明就是嫉妒。”
“小翠,别乱说话。这种话被人听到,不知又惹出多少事。我不能让这些琐事扰了夫君的大事。”
玉子扬推开而入,看见青丘女毕落满脸红肿的指痕,震怒得转身跨步离去。
青丘女毕落大惊,冲上去拉住玉子扬,泣声道:“妾身没事,夫君不要生气,不要生气。”
玉子扬止步,回头凝视满脸泪珠的青丘女毕落,展臂把她紧紧地搂入怀中,她狂乱的心跳如暴雨,一下一下地打得他心痛难当。
青丘女毕落哽咽着:“都是妾身的错,是妾身不懂府上的规矩公主才会惩罚妾身。妾身以后小心些,公主就不会生气了。夫君千万不要责怪公主。”
玉子扬抚着她的脸庞,不容置喙道:“是时候让驸马府中人知道什么叫规矩。”
朝堂上,玉子扬接过龟兹王的军令状。
三日后,两万龟兹大军会随玉子扬出征大夏。玉子扬和滕连虎对视一眼,两人在朝堂上与龟兹百官唇枪舌剑了半年多,终于拿到了统领大军的军令状。一份担忧卸下,另一个更沉的担子扛在了肩上。
“尔等终于重兵在握,复国在望。”
“哼,可不是吗,那些天地玉冥,在大军面前,不过蝼蚁尔尔。”
玉子扬轻叹:“若不是二弟用重金压住他们的嘴,龟兹王又怎会首肯派兵?我知道安华马帮富可敌国,但给龟兹的财物绝不是小数啊!”
“你别担心。龟兹王已经把在龟兹里的玉石原石和药材买卖的生意全交给安华马帮经营。今日送给他的,三年内我会在龟兹挣回来。”
玉子扬感佩道:“你最精彩之处就是让龟兹王自以为占尽了好处。”
滕连虎道:“龟兹王要求安华马帮把每年在龟兹的三成营收上缴,我表面上挣扎了许久,实际上,就算他要求五成我也会给。根据过去几年的经验,从龟兹出产的原石中找到上等玉石的机会很大,而这些上等玉石会运回长安打磨雕刻,最后以高价卖给大唐的王孙贵族。这些才是安华马帮最重要的营收,与龟兹无关。”
玉子扬微笑地点点头:“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看来商者,也一如此理。”
滕连虎笑道:“我虽不是将士,只是苗疆蛮子,孙子兵法还是熟读了。故知胜有五法:知可以战与不可以战者,胜;识众寡之用者,胜;上下同欲者,胜;以虞待不虞者,胜;将能而君不御者,胜。此五者,知胜之道也。尔等复国之战,出师有名,势在必行。尔等有五万大军,因全军上下一心,如同十万雄狮。尔等蛰伏三年,筹划三年,以有备之师攻打无备的大夏军队。况且,尔等既是君,又是将。胜有五法,尔等全都俱备。尔等复国之战大获全胜,指日可待。”
玉子扬与滕连虎回到驸马府,玉子扬让陈管家把府上所有丫头,仆人都叫来,连怀玉和青丘女毕落也被唤出,一整家子百多口人聚在正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