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墨乔躺在仙儿身边也是毫无睡意，浮想联翩。这么久以来，对墨乔刺激最大的一幅画面就刚见到仙儿时候的那个场景：一个有着对窗的梳妆台，有着插着笔的书案，有着古桐木做的瑶琴的房间里，一个身上好像用针轻轻一捅便会有肥油流出来的男人，正趴在一个皮肤白腻，身材娇弱的女子身上。那个男人是自己见过最恶心的一个男人；而那个女子却是自己有生以来见过的最满意的一个女子，她的身段，容貌，说话声音，风度以及一切都是自己见过的最好的，竟然被人这样对待。

她闭上眼睛这幅画面就在眼前挥之不去。她无法想象如果下面的那个女人是自己会怎么样，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根本不是死，这个比死更难接受一百倍。她知道仙儿的每个夜晚都是这样的，可能今晚是一个这样的胖子，而明天便是一个皮肤黝黑，长着黄板牙，一说话能把人熏死的男人，后天便是一个练了几十年外功，身上坚硬的像铁一样的干枯老头。更可怕的是，被他们压在身下只是这一晚所有事情的第一步，接下来的才是最让人绝望的。

墨乔从没有真正尝过那种男人和女人之间那种事情的感觉，她想到了和张九年在烂柯山地道里的那一次，二人接触之后浑身颤抖着的那种触电感，尤其是张九年的手伸到她双腿之间的那种滋味，一切都是美好的。可是和张九年在一块所有的都是美好的，和别人呢？墨乔不敢想象。

“可能仙儿不会这么认为吧，如果自己是个男人，这么躺在她身边，她看到是一个这样的素不相识的男人，会不会兴奋？会不会也觉得很美好？”墨乔知道这个问题无法回答。就算是妓女，每一个也都有每一个的想法。总之，墨乔对仙儿的所有感情都可以用两个字简单地解释，就是同情。

“虽然仙儿对张九年有情，她还是一个这么美丽的女人，可是我们还是得必须把仙儿拯救出来。张九年对仙儿也是有情意的，假如张九年因此就要了仙儿，那也没什么，那只说明了他更喜爱她一些罢了。就算和我在一块儿，又有什么趣儿？”

想到这里，墨乔忽然脑子里闪过了方小楼的影子，她心里陡然一惊，想道：“方小楼现在却不知道在哪里，在做什么？他会不会这么找我？”想到这里，墨乔忽的鼻子一酸，一滴泪从眼睛里流了出来。她又想：“如果现在方小楼来了，我该怎么办？”

墨乔不敢再想，只微微起了身。

张九年道：“你怎么不睡？”墨乔道：“我睡不着。”这时仙儿也起来了，她看墨乔睡不着，有些话想说，可是又看了看张九年，扭扭捏捏地不知怎么开口。墨乔悄声道：“怎么了？”仙儿脸一红，不知怎么开口。墨乔立刻就猜出了端倪，她悄悄地说道：“咱们走吧。这边走廊尽头有一个。”

张九年问道：“怎么了？”墨乔不好意思说，去看仙儿，只见她脸红的更很，只得说道：“我们要……要出去一下。”她和张九年虽然是这般关系，可是对待这种事情也还是害羞。张九年很少见墨乔这样脸红，立刻就知道了，哈哈笑道：“你们去吧。不会有事儿的。”

她二人穿了鞋子，墨乔还带上了兵刃，便共同出去了。墨乔悄声道：“怎么？你来经了吗？”仙儿摇头道：“不是，不过是要方便一下。妹妹你也来吗？”墨乔笑道：“嗯。”

二人出来之后便往回走。走廊里亮着几盏灯，外面的夜空中月光很是昏暗。这时，忽听到旁边的一个房间开了一扇门，只见一个白面的汉子踢拉着鞋子打开了门。墨乔走在内侧，瞥眼看了他一眼，见没什么异常，便不再看。谁知道那汉子竟然盯着二女看个不停。墨乔心下烦怒，心想好一个无理之人，可是也不想多做纠缠，便扭过头和仙儿径直往前走。

这时，只听那汉子叫道：“站住，两位姑娘可是住在此地？”说着跑到了墨乔前面，盯着她看。墨乔大惊，心想：“我明明身着男装，这里还这么昏暗，怎么他看出了我是女扮男装？”他抬眼去仔细瞧那白面汉子，却一点儿不认识。那汉子这时瞧清楚了墨乔和仙儿的模样，看上去喜不自胜。仙儿见有陌生男子这样在她面前，心里暗暗感到不安。虽然她为风尘女子已久，可是本性即是如此，因此遇生人总是有些害羞。

墨乔见这眼前这人盯着自己看了几眼，又盯着仙儿瞅了几眼，便这样欢喜，心想不过又是个好色之徒。哼，如果你敢再有丝毫不举，瞧我饶不饶你。”接着便拉了仙儿的手往前面走。那汉子只在后面盯着二人的背影欢喜无比，也没有过来追。

她们二人进屋之后却不见张九年的身影。仙儿道：“咦？他去哪了？”墨乔立刻就想到了张九年一定是去刺探这个人的情况了，笑道：“他在暗处保护你呢。”仙儿一听这个便想到了刚才自己是和陈姑娘去方便了，这样岂不尴尬至极？于是只咬着嘴唇坐在凳子上。

墨乔见她不再躺下，知道张九年如果没回来，看到她在床上休息，也不等他，岂不无礼？于是擦干净手后便笑嘻嘻地也坐了下来，笑道：“你喝酒吗？”说着便拿起杯子倒酒。张九年向来是用碗喝酒的，可是这屋里备的也有酒杯。

还没等仙儿答复，她已经把酒杯送到了仙儿手里。仙儿向来不怎么违人心意，想要喝下去，却忽然起了兴致，放下了酒杯给墨乔也倒了一杯，梨涡浅笑，道：“咱们干一杯。”墨乔自打第一次尝到酒的滋味到现在，对酒只起过一次的念头，便是那天和张九年暂时分离后喝醉的那一次。而其余的时候，对酒从没任何兴趣。可是这时恍然见到仙儿随便的抿嘴一笑居然有如此风度，不禁暗自感叹好美的人，同时不由自主地拿起酒杯喝了一口。

那酒虽非劣酒，可是刚入口也很是烈。仙儿从今日和墨乔相见以后，便总是觉得墨乔是那么的优秀，能经历了那么危险的事情后面不改色，也敢拿起兵刃杀了坏人，因此对她敬佩的很。这时墨乔既然让她喝酒，她肯定不会有任何顾虑地就咽下去了。再加上她平时虽然不怎么喝，可是为了客人，每天也都得喝一两杯，因此觉得咽下去并没什么异常。

而墨乔就不同了，她把酒喝到嘴里，皱了皱眉头，还是咽了下去，确实辛辣地很，脸色不自在地难看了些。仙儿看到墨乔这幅表情，微感惊讶，心想：“怎么？陈姑娘不喝酒吗？”顿时又心想：“是啊，人家一个这么有教养的名门闺秀，难道就和你一样为了陪男人而喝了这许多酒吗？酒本来就不是女子喝的。”

墨乔哪里知道见自己喝了一杯酒就能让仙儿心里涌出这么多想法，只觉得张九年还没回来，希望他赶紧过来。她拿起了桌上一块糕点，道：“姐姐吃些东西。”仙儿不动手，道：“我不饿。”墨乔笑道：“怎么？大晚上吃东西怕长胖吗？也是啊，姐姐身材这么好，吃的多了可不行。”说着她咬了一口，咽下了道：“有时候啊，我还真希望自己能够长得胖些。长得胖了就说明生活安定了下来了啊，并且还是不错的生活。你想啊，整日的各处奔波，和人拼命，哪里能没顿都吃了好东西长胖？就算不是这样，在大山坳子的山洞里住上几天，都随便地吃些烧鱼啊烤兔子的，也长不胖是吗？”

墨乔见仙儿怔在那里，又笑道：“你知道前些天下的那场大雪吗？当时我和他正从别处逃出来，还有人追杀。他还重伤不醒，我就和他藏到了雪堆里，那群人啊找了几天愣是没找到。这倒没什么，你知道我们那时最难受的是什么吗？就是饿肚子啊，整个天地都是茫茫的大雪，我们俩却连只兔子都抓不到。后来终于啊，去偷了一匹马，便杀了马匹割了肉烧来吃。哎，那时候真的觉得一口吃的就是救命的啊。”

仙儿听得入神，墨乔说完之后，她心里却又思绪连篇，想道：“陈姑娘这样的女子随随便便不描不画的站在那里，恐怕世上都没几个女子能比得上她的模样了，而且她还有那么多本事，心还这样好。可是谁又知道她的生活却是那样艰苦。没东西吃这种事儿我都十多年没碰上过了吧。如果……如果让我过她那种生活我乐意吗？嗯，虽然我可能受不了那样的苦，可是……可是这样的生活，哎，有张公子陪伴，什么样的日子不都是有趣儿的吗？可如果没有张公子呢？我是喜欢在妓院里住高楼美厦吃山珍海味穿绫罗绸缎，还是愿意出去露宿山野饿肚子？”

想着想着仙儿竟然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两行清泪。墨乔看到了这个大感奇怪，寻思：怎么我说这些话，她竟然哭了出来？难道这些话戳到了她心里的痛处？

墨乔还未及多想，只见张九年从门里进来了。虽然刚才墨乔已经告诉过仙儿让她放心，张九年立刻就会回来，可是在这种情况下，仙儿见到张九年回来还是心里大喜，可是她脸上只是微微一笑，道：“张公子你回来了。”张九年来屋里第一眼便见到仙儿那柔美绝伦的笑脸，不禁心中一漾，笑了笑。

墨乔也很欢喜，问道：“怎么出去那么久？”张九年坐到了凳子上，仙儿已经想到了他接着就要喝酒，可是又在脑海里想了想要不要给他倒一杯？可是自己不过是一个外人，仅仅和张公子有过短暂的相遇，这杯酒应该墨乔给他倒啊。

正在思索中，张九年已经到了一碗酒吞下肚了，说道：“那个人的底细我已经听到了。”仙儿想问一声：“哪个人？”可是墨乔已经问道：“他是什么人？”张九年道：“他是南宫行的人。”墨乔“啊”了一声，感到吃惊：“没想到南宫行竟然这么大本事，居然还是阴魂不散地过来了。”

仙儿却不知道他们说的是什么人，也从未听说过南宫行这个名字，可是张九年话还没说完，她没有问出来。

张九年道：“这里一共住了四个南宫行的人，不过我已经……”说到这里忽然想起来仙儿不喜欢杀人，便笑道：“不过我已经吩咐全百岁，何四郎等人把他们带走了。”墨乔一听这个，不禁格格地笑。她自然知道张九年是不想让仙儿知道自己杀人而这样说的。全百岁，何四郎已经被张九年在白溆堂杀死了，哪里还能带走别人？

见到他们二人相视而笑，仙儿不知道说的是什么话，很是尴尬。墨乔忙道：“他是说刚才咱们出去碰到的那个人是一个叫南宫行的坏人的爪牙，不过已经赶走了他们。”仙儿一惊，道：“你……你们怎么知道他是坏人？”

张九年笑道：“刚才我见到那家伙那副脸面，就觉得异常。哼哼，既然见到了两个美貌女子，何必露出那样震惊之后又欢喜的表情？难道他认识两位？于是我便潜在窗外听那屋里人答话，原来是我们的一个对头的手足，他曾经见过墨乔，这才感到震惊。不过后来是因为见到了你们二人的惊天美貌才欢喜的。刚才他们还盘算着：‘老二，你去把这药给他们下了，那个女扮男装的是公子要的女人，咱们不能碰了，可另外一个妩媚入骨的咱们夺了过去好好藏着，就你我知道，可不能让外人知道了。’”他这话的口气自然是模仿那屋里的两个人商量时候的口气，说罢便哈哈大笑。

仙儿从未听过张九年同自己说笑，这时候一见张九年如此，尤其是说自己“妩媚入骨”，不觉得脸一红，低下了头。

张九年向来喜欢与人说笑，可是他和仙儿结识的那会儿却由于心心念念的都是墨乔，和她见面不过是为了微微缓解一下自己对墨乔的苦恋之情，对她很是尊重，因此才没有和她说笑过。墨乔见张九年说笑，也笑了起来，并没有任何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