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疤嘴角上浮现出一丝冷傲的笑意,他虽然凶狠毒辣,但也不敢和小达摩目中所射泛出来的精光相接。
他心中一寒,顿时飘退了五、六步,冷冷地道:“她爱的是你不是我,小达摩,你想错了。”
洪潇默然了,他内心恍如触电似的,全身一阵摇晃,流露出负疚的神色,怔立了半晌,他才深深地长叹了一口气,把毕落轻轻放回了地上。
沙渊领着那些马贼团随后奔驰过去,蹄声一落,马贼团自马上翻飘而落,分别围绕在小达摩的四周。
沙渊阴沉地低喝一声,冷泠地道:“小达摩,放眼大漠万里,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真是个英雄,干脆赶快自尽算了。”
“呸!”
颜开大喝一声,道:“你是什么东西?敢这样大言不惭?沙渊你们父子积恶如山,我们俩只要不死,今后必拼残力与你周旋到底。”
沙渊虽然愈听愈怒,但他心机极深,面上一丝形迹也不表露出来,只是微微地一笑,眼光略略瞥了阿乌旺一眼。
阿乌旺此时心头大变,目光中显现出一种特异的色彩,只觉他木然呆望着毕落僵卧的尸体出神,脸上冷漠得没有一丝表情,可是他泪光隐隐,多少带有一种凄凉的神情,使人一见顿时觉得阿乌旺心怀无限的悲伤。
沙渊微感讶异地道:“你怎么了?”
阿乌旺摇摇头,惨然一笑,道:“没什么。”
沙渊自见阿乌旺和小达摩并骑而来,心中已有几分奇怪,再瞧他这种失魂落魄的样子,更是猜疑不已。
他浓眉一皱,沉吟道:“岑儿呢?她不是跟你在一起吗?”
阿乌旺神情大变,身形不觉摇晃了起来。
天罗煞双蝎女已折了一员。
他望了望苍穹上的浮云,及悬挂于空际的冷月,他的心顿时落寞起来,一缕孤零零的感觉立刻袭上了心头。
心里的惆根和孤独,使得他不觉中英雄气短,儿女情长,往昔的豪情在这刹那间都已通通消逝了。
他痛苦地惨然一笑,道:“岑儿……她……走了。”
沙渊悚然一惊,连赤疤都感觉到事态严重了,他虽然和小姐不太和睦,那只是个性上的磨擦,这时他一昕小姐私离黑苗寨,也掩不住焦急之色。
他急急地问道:“她上哪里去了?”
阿乌旺斜睨了他一眼,长叹道:“她不愿告诉我要上哪里,临行时,只留下青丝一束,珍言数百字。看来,她是不会回来了……”
“混蛋!”
沙渊纵是城府再深,骤闻自己爱女失踪,也难掩父女情深。
他气得怒骂一声,急急地道:“你怎么不早说…唉!大漠万里迢迢,看来是平淡无奇,处处都隐伏凶险,她一个涉世来深的少女在大漠里飘零独行,那岂不危险万分?她去时留发走时含泪,莫非是想遁入空门,永伴青灯古佛……岑儿,你也太傻了!”
话声一顿,又对阿乌旺厉声喝道:“阿乌旺,岑儿待你不薄,她用情至深,倘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要你给她抵命。”
阿乌旺落寞地—笑,道:“我宁愿自己现在就死去,也不愿意毕岑遭遇到什么危险……”
沙渊不愧是一派宗师,适才骤闻爱女离去,着实是急乱了神智,这时略略停歇,立刻冷静了下来。
他脑中急转,忙道:“小子,你和阿乌旺领着你的人去找你小姐,我这里只需六个马贼团就够了。切记师傅的话,大漠云海苍驹,天气变幻不定,三天之内必需赶回来。”
赤疤有些不放心地道:“师傅,小达摩……”
沙渊冷哼一声,道:“有师傅在,你还怕他飞上天去。”
小达摩听得大怒,若非是由于身上负着极重的内伤,他定会气得仰天狂笑一阵,发抒出内心的愤怒,但是,此时他却忍耐住了,只是重重地一声冷哼。
阿乌旺深深地瞥了小达摩一眼,落寞地跨上了赤疤牵过来的马匹,神态悲凉地挥了马鞭缓缓驰去。
小达摩回首怒视了赤疤一眼,忙喝道:“一切都是看在你小姐的分上,把你的狗命暂且留下,等我俩再见的时候,就是你替毕落偿命的时候。”
沙渊挥手一摆,赤疤不敢久留,赶忙领着自己的手下,朝阿乌旺的身后追去,蹄声哒哒渐渐消逝夜幕里。
沙渊塑着严阵以待的小达摩,目中凶光大盛,咬牙切齿,狠声地道:“我要杀了你——”
说完一声长啸划过空际,回荡于寂寂如死的漠野里,这声厉啸传出到遥远的地方,连阿乌旺等都听得分明。
这六个罗列于四周的马贼团,自啸声过后,猛然拔出系于腰际锐利的巨斧,身子缓缓往前移过来。
小达摩见这些马贼团系巨斧悬长剑,顿知今夜不血染黄沙,势必不会罢手,他强自提起一口真气,目中倏然涌出一股煞意,直瞪着这些马贼团。
这六个马贼团神智全失,根本没有一丝人性,竟然不畏小达摩的目光,可是屹立的沙渊却只觉全身汗毛悚立,被对方那种慑人的形像所骇,惊畏地倒退了一步。
洪潇目光一转罩住沙渊,哈哈笑道:“沙渊,有种你和我血拼三百合回,死而无怨,否则休怪我嘴上不留德了。”
沙渊还未来得及回言,小达摩已疾跨两步,右掌倒拂面出,一股威猛的劲风漫然弥起,击向最右侧的那个马贼团。
那个马贼团迎善来掌抡起一片并影,罩劈而来,小达摩发动在先,想趁这些马贼团还未排出阵式之前,首先毁去一两个,自然不容他有退避的余地。
他骈指如刀,赶快一侧身形,左掌往上迎击,五指张开,扣向对方腕脉,去势急速快捷如风。
只见小达摩右腕一转,五指一合,已将那马贼团的手臂抓住,他大喝一声,欺步旋身,单臂一举就将那个马贼团举了起来。
那马贼团怪叫一声,一道斧影劈向小达摩的面门。
小达摩怒喝一声,张臂一抢,将那个马贼团的身子在空中旋了一匝,重重地往地上摔去。
“砰!”
那个马贼团头下脚上,一个倒栽葱。
“噗”地一声,挟着一片斧影,整个身子都没入沙土之中。
小达摩在电光石火之间就毁了一个马贼团,确实令沙渊惊颤失色,他大喝一声,身影立时回转过来。
小达摩身形未歇,一眼瞥见四面八方同时涌来几道身影,他额角沁汗,忙一挫身形往后退了开去。
他因身上伤势极重,这一强运真力,立刻带动了身上的伤势,他只觉胸口一窒,几乎痛晕了过去。
等他脚步才落,身躯已跟着晃颤起来。
“嘿!”
沙渊身形甫落,陡然击去一掌,道:“小子,你纳命吧!”
他这一掌陡然发出,小达摩伤重之下,猝然觉得身上有一股奇重的压力涌来,冷哼一声,急促间闪过了一掌,但他的身子已斜飞三丈,跌卧在沙土里。
突然,一道红影斜侧里飞跃了起来,小达摩紧紧咬住牙关,自地上一跃而起,身形疾翻而上,道:“畜生快走!”
这时他的嘴角已淌下一条条的血渍,左手紧按胸口,沉重的喘息愈来愈急促,恍如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似的。
汗血宝马四蹄一翻,溅起道道沙影,可是经过长途跋涉的宝马,虽是龙种“天生异禀”,这时的速度也快不了许多,它才驰出数十丈外,沙渊已率骑追了过去。
小达摩大声喝道:“畜生再快一点,主人今夜的命全交络你了。”
那宝马悲鸣一声,嘴里吐出了白色水气,它身形疾驰,晃跟又把身后的来骑抛远了数丈之外,沙渊策马抡鞭,始终紧追不舍。
蓦地,前头传来一道电闪,接着便是那震耳欲聋的隆隆巨响,这隆隆的声音有如天籁,使人不知来至何方。
宝马骤闻巨响,突然前蹄立定,站在地上再也不动了,小达摩见宝马久立不去,只好落马准备和沙渊一拼。
“轰隆—一”
沙影漫天,雾影弥然,淡淡的月光下,自地上突然冒出一道金光,汗血宝马惊嘶一声,反身往黑夜里驰去。
小达摩只觉金光耀眼,眼前流霞飞绕,他定了定神,突觉脚下流沙浮动,滚滚飞翻的沙泥向他身上涌来。
渐渐地,他从满空的云霞里看觅一座庞大的金城,那金城金黄耀眼,白玉为阶,在城头上有一只金色的大鹏展着双翅,几欲破空飞去,自它双目中发出碧绿的光芒,在那金鹏的双爪里,有一支墨绿色古斑长剑……”
“没想到浑浑噩噩地到这里了——”
小达摩大声狂喊,便投足朝那金城奔去。
弥天的沙幕,金光万道的流霞。
敦煌。
小达摩的影子由深而淡,他穿过沙幕,身形疾掠而去,扑向城门之处。
只见他从怀里拿出了金戈玉戟,立刻将金戈插入门上右边匙孔,略一提气身形暴长,又将玉戟插进金鹏的嘴里,鹏爪一松,墨剑突然落下来。
那敦煌的门缓缓开启,小达摩接下墨剑,又拔出金鹏嘴里的玉戟,身躯疾然跃了进去。
隆隆声中,那云烟一现的楼兰忽然消逝了。
消逝得一丝痕迹都没有,遗留下缓缓而降的一蓬沙雾。
沙渊赶来此地,顿时被这种奇异的情景震慑住了,过了半晌,他方自梦里清醒了过来。
只听他喃喃地道:“楼兰,楼兰,这个千古神秘终于要解开了……”
夜里,他低沉的语声传出老远。
只有淡淡的余音回荡于漠野里,凭添几分凄凉……
小曙光渐露,黑夜自大地上渐渐褪色。
多事的江湖又掀起了一阵新的波动。
自从楼兰初现,小达摩就神秘地失了踪,有人说他已死。
有人说他和单晴瑶相偕退隐江湖,于是纷纷猜测着……
也有人说他俩都死了,否则赤疤绝不敢那样猖狂,目空四海,任意非为。
相隔仅有数载,海外突然崛起一个新的帮派,传闻是由一个神秘女子所统御,浩浩荡荡进军中原,足迹遍及大漠南北。
这女子到底是谁?没有人能够知道,惟有她敢和武林盟主黑苗寨相颌顽,也惟有赤疤知道她是谁。
神秘的楼兰始终迷惑着江湖,传言楼兰在大漠里出现过一次,并且曾有一个绝世高手进入楼兰,可是谁也没有亲眼目睹过,那只是传言……
纷扰江湖正酝酿着剧烈的变动,各派新人辈出,纷纷踏入江湖,逐渐形成崭新的局面。
春日明媚,处处乌语花香,桃李争艳,群芳吐艳。
初春的阳光柔软地洒了下来,透过树梢,映在地上,摇曳的树影投射在斜坡上,晨风卷起几片枯叶,飘落在那片绿色的草坪上。
梦怕愁时断,春从醉里回。凄凉怀抱向谁开?些子清明时候被莺催。
柳外都成絮,栏边半是苔。多情帘燕独徘徊,依旧满身花雨又归来。
翠绿的青草尖挂着晶莹的露珠,迎向柔和的阳光泛出金色潋湘,春泥的气息充塞于空际。
“唉!”一声轻叹,自林中传来,这伤人肺腑的轻叹,含有多少忧?多少怨?多少恨……
这声叹息方逝,斜坡上缓缓走来一个白素罗衣的少女年龄不过二十许,论姿色算得上是风华绝代,可是她黛眉深锁,鬓发雪白有如银比,端的眉似春山难尽,鬓赛停云更浓。
幽幽一叹,自那黑溜溜的双眸里,淌下两行洁莹的泪珠,茫然望着穹空里几片浮云,一缕空虚涌进心头,使得她发出一声凄凉的大笑,笑得连枝叶都震颤了。
她笑意敛逝,突然凄怆地自语道:“又是一年春天,这美好的春日虽然带给人一种新的希望,可是我的心却已冻结在寒冷的冬天里。唉!洪潇,你若还活着就该给我一个音信,你若死了也当给我一个征兆,何必要让我永远活在美丽的回忆里呢?我每日相思梦里,沉迷于无涯的往事,而今……唉!”
冷寒的晨风拂乱了她那雪白的发丝,飘起衣袂,她任那请风扑面,只是偶而轻轻拂理着额前两绺银白色发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