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散立于四处的马匹又重新聚拢了,沙渊领着群雄随着小达摩的身后追了过去,渐渐没有骑影了。
毕落急步走至青丘女毕岑的身前,扶着她道:“你受伤了!”
青丘女毕岑凄然一笑,道:“我要走了,永远离开这里……”
一步一摇地往外走去,含着泪水,带着一颗破碎的心……
离开天罗煞。
毕落黯然无语,只能目送她离去。
落寞、孤独、怨愤……
种种复杂的思绪齐都涌上阿乌旺的心头,他骤然离开了青丘女毕岑,立时一缕惆怅之感袭上心头。
他抬眼望了望满天的落霞,嘴角上显现出一丝冷酷又凄凉笑意,那丝笑意是报复、仇恨、悲凄……
阿乌旺的嘴唇翕动,只昕他喃喃地道:“妈的,我会从小达摩的手里把你抢过来,我不要你的人,而是要你的心,他害我失去了你,我也会使他失去所有爱他的女孩子,包括你……”
这个受到爱情伤害的青年,心灵上己遭受严重的巨创,他的血液沸腾,脑海里尽是洪潇的影子,他恨他也畏他,更想杀死他。
他看了看天色,又自言自语道:“但愿叶洪潇能从这条路上经过,我要等着他和他公平的决斗,解决关于青丘女毕岑的所有纠葛,啊——!我要用我的鲜血来换取你的爱情。”
阿乌旺偷偷离开黑苗寨后,并没有立即离去。
他隐藏于暗处,亲眼看见小达摩负伤而逃,他在黑苗寨里疗伤时日不短,对黑苗寨附近的捷途小径知道不少,一见小达摩骑着汗血宝马驰去,忙从小路绕来,等在这里。
这时残霞满天,滚滚黄沙飘舞。
她孤独地走了,地上只留下了深陷泥沙的蹄痕。
阿乌旺愣住了,嘴唇翕动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看见她那种坚决的神色,那是永远无法改变的意志。
他心碎之下,淌下了泪水……
这是一条绿色香帕,有一股清淡的异香飘进阿乌旺的鼻息里,他的双手颤抖着,一颗心却几乎要跳出来。
那是一抹乌黑的发丝,代表了青丘女毕岑的决心。
阿乌旺眼光才瞥见这络发丝,他的心就已碎裂开来……
他捧着断发,大声地喊道:“毕岑,你竟真的这般绝情……苍天啊,挥慧剑断情丝……阿乌旺,阿乌旺,你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他愣住了,泪水从他脸颊上滂沱地流了下来。
他眼前一片模糊,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似宇宙的末日……
一个少女就这样地决定了她的命运,走进了空门。
这是谁的罪过,阿乌旺还是叶洪潇?
地上的孤影映着残碎地蹄痕,他的心随着那逝去的倩影,落进了沙土之中,永远埋进了黄沙底……
哒哒的蹄声密骤如雨,急切地响了起来。
狂风卷起了一道黄蒙蒙的尘雾,那散逸于空际的风沙,从这里卷起来,又在那头落下来,堆聚成隆起的沙丘大漠的狂风永远令人无法捉摸,就像那风沙里的一道红影,也令人无法追寻出它真正的奔向……
那道红影愈来愈近,小达摩趴伏在汗血宝马身上,他显得那么颓唐无力,恍如就要自马上坠落下来。
已经回到了敦煌附近的渥洼池。
渥洼池为天马的故乡,位于敦煌旁,由众多泉水汇成,碧波荡漾,别具佳色。
又名寿昌海,据敦煌遗书记载,汉武帝时有一名叫暴利长的囚徒屯田敦煌时,设计捕捉到一匹野马,献与汉武帝,汉武帝见其马体态魁伟,骨胳非凡,以为是他最尊崇的太乙神赐给他的宝马,起名为太乙天马,并作太乙之歌。
从此,渥洼池同“天马”一举驰名。
那双精湛明澈的眸子终于又睁开来,小达摩无力地伏在马背上,任由那宝马驮着他奔驰。
他尽管仍然能强运体内的真力,可是却无法忍受胸前那隐隐的痛苦,他知道这痛苦是骨折的内伤,是在摔下昆仑山玉柱峰底时所受的伤,他更清楚自己虽能暂时逃离黑苗寨,最后还是免不了死亡。
突然,他看见前头有一队黑影蠕动着,接着传来马嘶之声,他尽量搜索前方,渐渐影子清楚地看见了……
他低哼一声,道:“我决不会死在你们手里,我宁愿死在那狂沙飞舞的沙漠里,也不愿落在黑苗寨手中,我不会……”
他的脑海里立时幻出一个人迷失于大漠的情景——骆驼死了,水也干了,那遭受烈焰蒸烤的种种情景,使得他存了一丝绝望之念,丝丝缕缕地冲击着他……
回到西域。
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
他从和姐姐叶洪颖决裂后,就自幻以超人的禀赋、特异的体力曾克服过无数的困难。
每当他濒临死亡之际,便有一种神灵保佑似的奇迹出现,使他又自死亡边缘中挣扎回来。
这也是天赏杀将的宿命,不然早死大漠。
洪潇求生意念又复燃烧了起来。
颜开低喟叹道:“唉!想不到我今天为了身上的伤,只得逃命了,这对我来说,确实是件丢人的事……”
这时,他们还没成为最熟悉的陌生人。
颜开并不知道,其实失忆最严重的,是他自己。
他轻轻抚着汗血宝马的红色鬃毛,道:“畜生,今天又要看你的了,快转头吧,对面来的不是你欢迎的人,而是黑苗寨的那批混蛋。”
汗血宝马也似听懂主人前吩咐,身子倏然转过来奔驰而去,地下滴落下斑斑的血汗,滴滴如血。
红马通神,在翻滚的沙漠中,有如风掣电闪般飞驰而去,渐渐地把那队骑影抛落了,距离更远了。
只有寥寥十五岁的叶洪潇嘴角一抿,心想道:“这大漠千里,宝马通灵来去如风,看来我小达摩真是命不该绝……唉!那可恨的内伤又发作了……”
他禁不住急抚胸前,额上逐渐泛现汗珠,他面上一阵抽搐,急命汗血宝马放慢了步子,蹭踱而行。
这时风狂沙啸,漫天的沙影有如洒落的沙幕,他抖了抖身上的积沙,益发显得孤独、落寞……
蹄声、人影,交织成一副悲凉的景色。
“大漠万里路,壮士孤独行……唉!也够惨了。”
他低声自语着,道出了内心的孤独与惆怅。
突然,他的目光凝结了,双目投落在数丈外昀一个人影,只见一个孤立的黑影静静地伫立在沙堆中。
那静立的黑影,已被流射的黄沙掩盖至腰际,他却一动也不动,任那无晴的黄沙吹袭、覆盖……
他的眼帘低垂,在七孔处覆这一片沙土,连散落的发丝都变成了条条的黄影,他脸朝小,手里紧蒙地握着一络发丝,手里也渗进了不少的沙砾,看上去有如露珠似的。
小达摩驰上前去,惊忖道:“阿乌旺……他怎会浪迹在大漠里?看他木雕泥塑的样子,莫不是已经死了?管他的,这种人死了也好。”3当他目光瞥向阿乌旺的身上时。他不禁又想起了塞婀胡笛安,那柔情似水的眸子恍如又在他眼前跳动,使得倔强的小达摩都软化了。
小达摩蜷伏在马上,伸手探摸了一下阿乌旺的鼻息,发觉他仅有一丝微息,虽然十分的微弱,但还可以救得活来。
他撩起一掌,急拍阿乌旺的“百里穴”上,大喝道:“阿乌旺!”
这一声沉重的大喝,有如警世之钟,阿乌旺全身一颤,神智渐渐恢复过来,深可及腰的沙丘慢慢往外滚翻。
新堆砌成的沙丘真如一盘散沙似的,阿乌旺身子一动,颗颗的沙砾便向外翻落,阿乌旺的身子霎时露了出来,而他的双目也缓缓地睁了开来。
阿乌旺大喝一声,张口喷出一道血箭,身子摇摇欲坠,几乎难以支持他身子的平衡,显得孱弱无力。
要知阿乌旺因为感情的巨创,心里郁积着一股难以发泄的沉闷之气,这股闷气由于久淤胸中以致伤及肺腑,故此人一醒转,便吐出一道淤血来。
他眼神茫然,紧紧握着手中那束发丝,喃喃地道:“她走了,她终于走了!”
小达摩冷漠地道:“少装神经了,快上马来。”
阿乌旺脑中尽是青丘女毕岑的影子,自言自语道:“你走遍千山万水,我也要追你回来。”
说完,他当真迈开步子,朝漠土之中前进。
大漠又称死城,单人独骑都把这里视为畏途,他身无骆驼也无座骑,这一问去无异是自寻死路。
小达摩自己本身曾尝过失意的苦果,一见阿乌旺那种失魂落魄的样子,立时想起在玉柱蜂上。腾连虎不准自己和塞婀胡笛安来往时的那幕情景,当时自己不正也是这样的落魄吗?他朝阿乌旺投以同情的一瞥,然后叹道:“你不要自取死亡,那里千万去不得。”
阿乌旺一时神智昏迷,骤闻话声,神智立刻回复过来,他急煞步子,猛一回首,突然和小达摩的双目纠结在一起了,四目交射,俩人心中各有不同的感触。
阿乌旺冷冷地道:“小达摩是你?”
洪潇冷笑道:“如果不是看你身落狂沙之中,我才懒得管你呢!”
阿乌旺的心恍如被剑戳着一般,他原先那股恨不得杀死叶洪潇的怒火,这时再也发不出来了。
他苦笑道:“你救我之情我会感激,可是我俩的事并不是这样就算了,当我报回恩情之后,我还是要杀了你。”
他心中芥蒂极深,是故嘴上也不客气起来。
小达摩淡淡地一笑,道:“江湖上互伸援手本是寻常之事,哪能谈得上恩情二字,你要杀我现在动手也未尝不可,在下就站在你前面。”
阿乌旺自腰间拔出长剑,怒吨道:“你以为我不敢!”
但当他抡起寒剑之时,他的手又软了下来,颓然地叹了一口气,锵锒声里,那柄长剑又归回了鞘中。
小达摩一愣,笑道:“你怎么不动手?”
语声来落,他忽然觉得胸口剧烈地疼痛起来,他双眉一蹙,紧紧接着胸前,脸上立时变得十分苍白。
阿乌旺微诧道:“你受伤了?”
小达摩强忍着穿心刺骨的痛苦,并没有理他。
颜开勉强笑道:“是呀,你现在动手正是时候,过了这个时机,你就是想杀他也没有这种机会了。”
阿乌旺气得在地上拍了一掌,大喝道:“你看我阿乌旺可是那种人?”
颜开一拭额角的汗珠,笑道:“我渐渐开始尊重你了,你比赤疤要强得多了,看来‘黑苗圣子’这句话,要改为‘黑苗义士’了。这话给赤疤听到了他不气死才怪。”
语声一顿,又道:“走吧,这里不是久留之地,我俩在这儿说话,怕不被沙土埋了,小兄,你请上来吧!”
阿乌旺踌躇了一下,然后道:“你走吧,我会自己走。”
小达摩知道他拉不下脸来,遂笑道:“不要逞强了,那样你会送了命。”
阿乌旺冷笑道:“反正我是从死种手中被你拉回来的,就是再死一次又有何妨。”
小达摩低低呼了一声,道:“好吧,你要找死谁也没办法。”
一策汗血宝马,往前跃了过去,眨眼之间,就已驰出数丈之外了。
阿乌旺急得脸色苍白,在地上直跺脚,这时风沙极大,大漠一望无垠,他徒步独行必死无疑。
他涨红了脸,急喝道:“叶洪潇!”
说完,一掠身形往前跃了过去。
小达摩一煞去势,哈哈笑道:“你想通了。”
阿乌旺神情尴尬至极,脸色变得通红,他一语不发,晃身跃上马后,三人一骑,向沙漠里穿去。
阿乌旺跨上马背,一个意念如电光石火般的掠过他的脑际,他目中泛现出一丝凶煞之色。
脑海里思绪一转,忖思道:“他现在身负重伤,我若在他背上击上一掌,他定然承受不住,必会翻身落马倒毙于地。”
这个意念一闪而逝,使他心神霎时震栗了一下,这种机会难再,是惟一能杀死小达摩的机会……
他面上渐渐浮现出残酷的笑意,右掌缓缓地举了起来。
洪潇这时内伤突然发作,一面要抗拒痛入心脾的巨创,还要坐驭汗血宝马,自然没有心思去注意背后的阿乌旺,连阿乌旺的手掌已经举起来都不知道。
突然,阿乌旺的手掌又放下了,脑中又闪现出另一念头,使得他自动放弃了这个格杀小达摩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