滕连虎和单晴瑶回到小木屋后,滕连虎用匕首把抓到的蛇割弄几下,放入铁锅里,再从马鞍旁的袋子中拿出白米和调料,混在锅里一起煮。
没多久就飘起了让人垂涎的香味。在冰面上玩了一个多时辰,单晴瑶早就饥肠辘辘,滕连虎拿出石碗,盛一碗蛇粥给单晴瑶。
单晴瑶也不管热不热就狼吞虎咽起来。
“你慢慢吃!你堂堂公主,怎么就不懂礼仪呢?”
单晴瑶吃得津津有味:“我父王从来不管我,母后有时想管,但我一闹到父王那去,母后就管不了了。父王总说在宫里我爱怎么闹就怎么闹。长大了,也闹够了,就乖乖做人家媳妇。我才不要,我要找一个让我一直闹下去的夫君。”
滕连虎微笑地望着她,悠悠道:“或许,那个愿意让你一直闹下去的人也在等着你。”
回到庄中时,已是夜幕低垂。晚膳后,滕家父子们和马二,三爷聚在内堂谈事。单晴瑶与陆皓在湖边散步。
“陆皓,你的腿如何?”
“行走、骑马是没问题了。幸亏有你,不然这腿真会废掉。”
“哥哥真的不会去长安?他真的要复兴月氏吗?”
“王上走了,王子就已经是月氏王上了。我一定要尽全力去辅助王子,重建家园。昨夜,老帮主与我详谈许久,他把安华马帮在西域一带的势力范围全盘告之。没想到安华马帮在西域的势力竟然如此深广,更没料到老帮主会义无反故地支持王子的复兴大业。老帮主虽年纪与王子相若,但见解精辟,处事缜密。只是他城府极深,不容易窥见他所作所为的背后深藏的动机。”
单晴瑶悠悠道:“或许他并没有同伴想的那么深沉,他可能是真心想帮月氏。”
陆皓道:“不管他是真情还是假意,我们的确需要依靠他的势力和财力。不要说楼兰,月氏周围上有乌孙,旁有大宛,下有大夏,要找一容身之所也非易事。依老帮主所言,月氏目前的军力不可能抵抗乌孙或大宛的大军,唯一可选之路就是与大夏一拼长短。”
单晴瑶凄凄道:“楼兰把我们赶走,我们就要去赶走大夏子民吗?”
陆皓深叹:“这世上本就是成王败寇。如今月氏要寻复国之地,就必须要取他国而代之。这国与国之争本就极为残酷,我不希望,王上王后也不希望你涉于其中。你与北地王回长安,不要再多想,我会好好照看王子。”
单晴瑶惘然地凝视着湖面,这满湖的平静下隐藏了多少她无法理解,不能预见的惊涛骇浪?身边的所有人都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阻挡着多少的狂风巨浪,刀光剑影?
她不禁再次回忆二人出门后看到的情景。
曲音响彻雪峰之上,白皑皑的山顶,高处不胜寒。
全是峨眉的弟子徒孙掌门。
冷风抚面,发已成霜,内力倾泻于指尖,碰触琴弦,曲音依然流畅,悬于皓雪峰之顶,连绵不绝…… 卧灵岛上早已浓雾笼罩,看不清城堡上的身影,依稀辨认是二个人。
同样,城堡上的二个人相互也看不清,只能凭感觉。
启明远手持闲云浪人,紧张临敌,对面却是衣服已破烂的绝云神尼,却从未有过的镇静出现脸上,手握一柄普通长剑,正闭目闻声。
闲云浪人先发制人,伴随着启明远腕部杀气颇浓的金铃响音,划破浓雾,带着凛冽寒气逼向绝云神尼,寒气与浓雾相摩化为白光。
绝云神尼只是向其右侧轻闪,以剑挡刀,将对方之力弹空,夺其声势。
“长虹剑法,以舞为技,轻柔应对,剑声为曲,只守不攻,若想取胜,非借助对方声势以攻之。”绝云神尼似乎听过这句话,尽管牢记在心,但从未领略,如今只是一试,险些令启明远的闲云浪人脱手。
启明远稳住心神,知其只用巧劲,故手中闲云浪人千转百回,静止的空气被刀劲所迫,化为厉风吹向绝云神尼。
长剑未曾出鞘,只因绝云神尼长虹剑法竟不记多少,只能轻巧闪躲,好似少女舞姿优美至极,不乏刚毅。
不知时日,启明远处处为攻,绝云神尼处处为守,二个不分高下。
闲云浪人乃坚硬水晶而造,反射原本稀少的光芒,使其穿透浓雾,伴着金铃剌耳的声音,碎对方心智。长剑虽然普通,但绝云神尼闭已耳目,平自身气息。
启明远动武过久,心浮气躁,面色苍白,气息紊乱,为使对方早些认输,竟然招招夺命。果然绝云神尼躲之不急,被一刀刺伤左肩,血滴流于堡顶。
流沙客栈里处皆光滑无痕,血迹顺势而下,落入地面,顿时在地面清水中散开。
步云子见状便知妹妹已无心智,忙从旁人手中搜剑,跃上堡顶,见绝云神尼受伤不轻,有心无力,连躲闪动作也有些迟缓,还险些跌下堡顶,忙替他抵挡数刀。
“停下!”步云子不忍施手过重,但呼喊无效。
绝云神尼突然记起长虹剑法招式,连忙拔剑,剑音贯日,承载住闲云浪人的寒气,令启明远处于下风。
可惜不过数招再次手足无措,脑海一片空白,略有些呆住。
因步云子忍让,抓住时机的启明远轻松绕过其兄,挥刀砍向绝云神尼受伤之处,以断其臂。
绝云神尼突然迎向闲云浪人,长剑接住一刀,如虹般在启明远眼前环绕,又轻身转过启明远身后,以剑柄攻其脖后。
启明远动作刹那间静止,随即滚下堡顶。
步云子忙又随之跃下接住启明远。 “徒儿他……”
绝云神尼跃下堡顶,满怀歉意,诧异间观望之人纷纷散去,躲闪迅速,瞬间空无一人。
步云子摸妹手脉,放下心来,反而安慰道:“师兄不必多虑,汝徒儿自幼病怪,病发时旁人躲之不及。又时常心智混乱,多番与他人较量,不见血绝不停手。”
可惜绝云神尼已经见血,也不见启明远停手。
匕首发出的光亮不得不引人注目,自天空划了个美丽的蓝弧,闪回绝云神尼的怀中。看见此景的绝云神尼并未惊慌,却是猛地拉起步云子向树林某个方向跑去,匕首只能悬在他的衣前跟着飘。
步云子完全依赖绝云神尼的力量,无数颗树变成无数个虚影,最后乌黑一片。
绝云神尼也感觉到步云子的体重压在他的身上,尽管略感沉重,但不肯放慢脚步。
树林外衔接广阔城池,绝云神尼头也不抬,跟随着清晨入城的平民涌进城内,忙着寻找医生。好在他们的钱财足够多,才又有了客栈单独的后院作为休息之处,医生定时上门为他们治伤。 匕首围绕着绝云神尼不肯离开,始终帮他吸引来众多眼球,可他似乎从未有过的坚定。
“师兄,其实你应该把它收起。”
浑身缠着白纱布的步云子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好打趣地笑道。
绝云神尼看了看匕首,无奈地挠头道:“其实我也想啊,可惜我抓不住他,你休息吧,我也回房间了。” 绝云神尼走到哪里,匕首便跟到哪里,还不忘记闪出微微的蓝光向其他人打招呼,他只好躲进房间。半蹲在床上的他小声地问匕首道:“你,能不能先落到这里?”
“噔噔”几颗飞蝗石发出弹地之声,乔生彪方闻此声,一个拳头挥了过去,哪知打了空。
赵明志左扔一颗,右掷一颗,耍得他恰如醉汉闹街也似,四处乱奔。 赵明志见他已分不清东西南北,便欲遁走。
杨龙英心觉情势不妙,忙指挥火铳兵向他开火,忽听他一声令下,疏散路人;只见他举臂一沉,示意开火。
杨龙英亮嗓喊道:“左队开铳,右队准备。”
命令刚下,左队七兵作半蹲式,连连开火。“砰!砰砰砰!砰砰砰!”黑黝黝的铳筒内,蓦地火光冲天轰出,声响密如爆豆,中者定然百孔穿身,必死无疑。
当下赵明志兔跃鹰扬,落地之前,飞洒出六枚梅花针,立时左队六名铳兵中针身亡。杨龙英流下几滴冷汗,他故作镇定指挥右队开火,心里显然有些后怕。
一阵阵杂沓的马蹄声由远到近,杨龙英大舒了口气,心下道:“二队也赶来了,定是李延卯怕我人马不足特来援助,如此一来,就无后顾之忧,不如先去会会那厮,挫挫他的锐气。”
杨龙英打了个手势,示意停攻。
冷笑道:“素闻阁下乃‘唐门第一暗器王’,在下不才,请赐教一二。”
话罢,他人影飘闪,眨眼工夫,已入当下。
赵明志心下暗暗赞道:“好轻功。” 杨龙英抽出袖中素剑,腕转几下,剑画空圈,倏地背手接剑,犹如泥鳅滑地般送到左手,轻轻点出一剑。 赵明志没见过如此轻柔的剑法,委实大吃一惊。
赵明志觑剑来势,身子灵巧侧避,推肘偏击,杨龙英转身削出一剑,不偏不倚,削去赵明志额间散落下来一根一分四厘三毫的发丝,险些削至天灵。
他们见峨眉的人占了上风,连连喝彩,助其声威。
赵明志暗器连发,竟都被杨龙英柔巧的剑法化解。
倏地,杨龙英近扑而上,右手带出一把小匕首,倒持横划,左手仍然舞剑直入。
赵明志心下一愕,立时后收小腹,倒退不迭之时,一掌成“穿掌式”拍去,杨龙英心知现处搏斗的紧要关头,已不能全身而退,便且退且攻,退步避掌的瞬间,重重地投出短匕首,匕首在平空中,横飞如线一般,逼近赵明志的小腹,他当机立断,二指下钳,稳稳地扣住飞刺来的匕首,指缝间立时血落若胭。
杨龙英见他接过这一剑,趁此妙机,旋足前涌,快速如箭,冲到他的身前,欺赵明志分身不暇,握着久藏腹间的短铳,正欲开火,其时两人身距不至三尺。
夜深时,滕连虎又悄悄地去到单晴瑶房间,愕然地发现她竟没有房里。他叹了口气,提起灯笼,向雅亭走去。
“你大半夜不睡觉又在这发什么呆?”滕连虎把身上的披风脱下,披在单晴瑶身上。
“楼兰攻破我们的家园,哥哥就要去攻打别人的家园,这世上怎么就不能平和些,为何要你杀我,我杀他。”
单晴瑶趴在围栏上,万般不解。
滕连虎坐在她身旁:“两年前,爹要我接起安华马帮时,我只想着安安份份地守着家业。只是我不犯人,人却容不下我。求一立足之地,从来就不容易。你哥哥为经历了磨难的月氏子民寻找安居之所,而去抢夺他人的家园,是迫不得已,却也是势在必行。很多事都是无可奈何,问不了为什么。”
单晴瑶抬起头看着他深遂的眼眸:“你真会帮我哥哥复兴月氏吗?”
“虽与你哥哥只有一面之缘,我已知他绝非池中之物。我帮还是不帮,他重建月氏也只是早晚的事。我是个生意人,你哥哥的大业对我而言是一笔很好的生意。更何况家父与北地王大人相交已久,于情、于商没有不帮之理。”
单晴瑶微微一叹:“你果然是个精明的生意人。天下恐怕没人比你更会算计吧!”
滕连虎深深地凝视着单晴瑶:“如果遇上一个从不与我算计的人,我又能算计出什么?有一个傻瓜,绣一幅图,眼快瞎了,她没与我算;跳一支舞,命快没了,她又没与我算。我就这样糊里胡涂地欠下一大笔债,或许一辈子都还不完。”
单晴瑶疑惑地喃喃道:“我可不觉得你欠我什么,也没要你还什么。”
转念一想,神彩飞扬:“如果你真得觉得要还,那就好好帮助我哥哥重建月氏,我会很感激你的。”
“别再想些不该你想的事情。国家大事你这小脑袋不会懂,也不该懂。”
单晴瑶站起来,嘟起嘴:“那我该想什么事情?想着下次怎么捉弄你?”
忽然又黯然道“我很快就要走了,老帮主,你若去长安,记得来看我。”
滕连虎心头一颤:“我可能要很久才能回长安。你在长安若闷了,就去找我兄弟玩。你喜欢丹甘,就让他跟你一起回去吧。他跟了你这些日子,你的脾性他也算是摸透了。不过记得,绝不可进皇宫。更不要跟北地王去太子府、王爷府,这些宫里的人若看中了你,你这一辈子就会被关在皇宫中。大唐的皇宫可不是你们月氏的王庭,里面的规矩可是念一年都念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