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冬的骄阳温暖地照射在岭南的大地上。这里不同于汴临,即使腊月临头也不觉寒冷。
辽阔的草原上,一队苗兵在马上肆意驰骋。前方,一群惊恐不堪的梅花鹿正拼尽全力向前奔驰。然而,尽管他们连窜带跳,可终究躲不过苗兵手中的骑枪。
啪啪啪!
一阵轻快的枪响后,那群可怜的梅花鹿纷纷中弹倒下,成了苗兵当晚的盘中餐。
勒马停驻草岗上,看着眼前欢欣的场景,桑珠满面期待。她多希望那群可怜的鹿当中有一只是自己打下的啊!
虽然生得女儿身,可自小长了一颗男儿心的她却时常憧憬自己有朝一日能成为苗部的女将军,就像古书里的花木兰那样。为此,不安分的心常常牵引着她四处游荡。森林里、大海旁乃至山谷中都成了她探险的好去处。
然而,她毕竟是个年幼的女孩子。趁着父王国事繁忙顾不得自己之时尚且还能偷偷溜走,可这驰骋射猎,效命疆场的事情是万万轮不到她的。
得不到垂涎已久的骑枪,她便磨着朗达讨要来了弓箭。虽然那“抠门”的朗达只给了一张弓和三支箭,但却足矣让桑珠兴奋不已。
按捺不住心中的诱惑,她摸了摸宝贝似的箭囊,又挥着那张不算太大的弓对身边骑着另一匹马的清寒道:“今日乃苗部会猎之日,父王和那些将军们都忙着打猎去了。我们也去凑凑热闹好不好?”
自从知道桑珠是曼云陀的女儿后,清寒似乎不知该如何面对她了。他不明白,自己为何偏偏爱上了仇人的女儿。而且,这个仇人是天下第一恶人,自己绝多不会和他相逢一笑泯恩仇的。
可是,为了隐藏住自己的身份,他又不得不逢场作戏。只不过,无论他如何掩饰,那心中的纠结和忧愁却时常窜上眉梢,叫人一眼识破。
看着清寒那怏怏的神色,桑珠以为他又想起那些不快的事情,便低声嗔怪道:“你开心点嘛!你拧在一处的眉毛都让我高兴不起来啦!”
领略到桑珠那淡淡的不满,唯恐她看出些许蛛丝马迹的清寒赶忙换了一副面孔。
“没有苗王的旨意,我怎敢擅自接近他?”故意露出一副惶恐的姿态,清寒若有所思地看着桑珠,眼中尽是不情愿。
噗嗤一笑,桑珠的脸上竟是不以为然:“你用不着这么小心吧?那晚我父王不是说了么?你既然救了我,那便是他的座上宾。再说还有我这个他的宝贝疙瘩在你身边呢!你怕什么!”
似乎再也找不出什么其他的理由,清寒无奈地点点头。一催胯下战马,他一溜烟地冲下草岗。
望着清寒疾驰的背影,桑珠的嘴角勾起一丝笑意。一扬马鞭,她也赶忙策马跟在后面。
或许是前面的苗兵将野兽杀得一干二净,两人狂驰了半晌也未见一只猎物的影子。
失落地来到一处密林,清寒和桑珠甩蹬下马靠在一颗参天大树下休息。
喘着粗气,桑珠的胸脯不断起伏着。侧目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清寒,她闷闷不乐道:“真无聊!跑了这么远,连只兔子都没见到!”
“想来前面的人已经把这一带的活物全都收入囊中了吧!”淡淡撇下一句,清寒心事重重般地把头枕在树根上,闭目养神。
“我要是有一支骑枪,一定不会落在他们后面的!”鼓囊着小嘴,桑珠乖巧的面容霎时多了些许不甘。
“带干粮了吗?”忽地感到腹中饥饿,清寒缓缓坐起身。
“带了!”见清寒一问,桑珠也觉得自己的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可当她刚刚起身把手伸进马鞍旁的粮袋时,却听见耳边突然传来了一声虎啸。
“是老虎!”在听到这一声怪叫的同时,清寒猛然嗅到了一股浓烈的腥臊味。
寻声而望,桑珠看见一只硕大的斑斓猛虎正一步步朝自己和清寒走来。直愣愣地看着虎头上的“王”字纹,她想把所有的恐惧都喊出来,可空张着嘴半晌却连一点声响都没有。
虽然自幼习武,但第一次面对这样的庞然大物,清寒内心的恐惧顿时涌遍全身。拼命稳住颤抖不已的身体,他三步并两步来到桑珠身前,一把抓住那同样发颤的胳膊,转身欲跑。
那只斑斓猛虎显然发现了两人的企图。忙加快脚步,它也拼了命地向两人袭来。
两匹吃草的马儿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百兽之王惊得不轻。相继发出一声惊恐的长啸后,它们便纷纷跪倒在地,再也站不起来。
“啊!”
眼前的情形让桑珠惊悚万分。只是低低的呼喊了一声,她便吓得身子僵硬,一动不动了。
危急关头,清寒用力将桑珠拉到自己身后,旋即又随手抄起马鞍旁的那张小弓,弯弓搭箭对准老虎的一只眼睛射了出去。
那支救命的箭矢顷刻间便嵌进了老虎的右眼中。痛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那老虎还想再爬起来“复仇”。可已稳住心弦的清寒如何还会给它这个机会?
在它刚刚起身向前一扑之时,那第二支箭又正中面门。
似乎觉得自己的表现有负“百兽之王”的盛名,强忍剧痛的猛虎几步便蹿到了清寒的身前。
万没想到猛虎的速度竟如此之快,清寒的手还未来得及第三次探如箭囊便被扑倒在地。
看着清寒措手不及地被老虎压在身下,魂飞魄散的桑珠终于回过神来。慌忙捡起树边的一块石头,她跑到老虎身旁用力地砸了下去。
虽然力道不大,但正要对清寒下口的老虎却被这意外的一击打得一趔趄。趁此机会,清寒猛地站起身拾起散落在地的弓箭。
重新站稳的老虎凶相毕露。一抖落身上的虎毛,它疯了似的向桑珠扑来。
身子娇小的桑珠如何承受得住这数百斤重的猛兽?在瞳孔清晰映出猛虎身影之时,她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千钧一发之际,清寒屏气凝神,就在老虎扑倒桑珠的同时,那第三支箭应声离弦直入老虎咽喉。
痛苦地发出一声闷响,斑斓猛虎身子一软,猝然而亡。
扔下手中的弓,清寒赶忙来到桑珠身旁。两人合力把身中三箭的老虎扯到一旁。
抹了抹面孔上老虎流下的口水,桑珠脸上尽是惊魂未定的模样。伸手搂住清寒的身子,她担心道:“我脸上是不是流血了?”
用衣袖轻轻将湿痕拭去,清寒低声安慰道:“没有,只是老虎的口水而已。”
“啊?”听清寒这般一说,桑珠只觉更加难过。
慌忙起身,她将手伸进衣内,想要掏出手帕,可寻了半晌只是两手空空。
“脏死啦!快去河边洗洗!”纵身跨上战马,桑珠想奔至河边,可看到清寒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便只好又翻身下来,“你怎么了?”
直愣愣地看着已被自己射死的老虎,清寒双腿一软瘫坐在地。方才的一番激战,全凭一猛之劲,如今气顺力消,他也随之瘫到。
“你知道吗?方才你被老虎压在身下时,我真万分后悔。与其你葬身于野兽腹中,还不如我……”
伸手放在清寒那渗着血丝的双唇前,桑珠回想起方才惊魂的一幕,眼圈蓦地红了:“别说了!无论我们谁死,另一个都不会独活对吗?”
想起自从认识桑珠后的种种惊险,清寒不由感慨万千。尽管自己对这个苗部郡主爱恨难了,可几次危急关头,双方都是舍命互救。为了对方的一线生机,哪怕自己命陨当场也在所不惜。
此种情分,早已超越了生死,万难了断。
微微颔首算是赞同,清寒轻轻把桑珠抱在怀中。呼吸着苗女秀发上特有的皂荚香味,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悄然滑落。
不远处更为茂密的一棵树上,曼云陀隐匿于树梢,目不转睛地看着前方。方才发生的一切,他全都尽收眼底。当清寒三箭射毙猛虎时,他的心猛烈地抖动起来。
看了看两腕处那深深的伤痕,想起多年前自己在京城的遭遇,曼云陀更加确信这个叫做落寒的少年就是那个令自己忌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