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九章
沐天海不等慕容崇说话，便直接朝着他再次叩了个首:“微臣沐天海，何德何能能得陛下垂怜做了陛下这么久的名义上的兄长，微臣真是惶恐至极，今日，便就此做个了断，从今往后，陛下之安，陛下之忧，再不关沐天海的事，微臣告退。”
沐天海缓缓起身，连一眼都仿佛是懒得瞧慕容崇一样，慕容崇显然还没有从中回过神来，一瞧见沐天海这是要走人了，还把话说的这样清楚，他的意思是什么？
终于不再以他兄长的名义管辖这权势了吗？那么以后沐家的如日中天和一手遮天的局面便可以再也不出现了？
慕容崇想到这里，忽然起了身唤住了沐天海:“二哥。”
沐天海往前走的步子一顿，他心中多多少少其实还是对这个自己护了大半辈子的弟弟有情分在的，他如今挑明了将话都说完，现在听见慕容崇唤他，自然是有些怜惜之意的。
沐天海也并不想要将他们的兄弟情义因为一个女子就遭到破坏，可事实上，这个女子并不是旁人，那可是江素啊！那是他的阿素啊！
那是他放在心尖尖上的女子啊！
慕容崇喊他一声哥，却从未做过弟弟该做的事，当年他对阿素做了那种事情之后，非但没有悔改之意，还逼迫了阿素进宫为妃，试问他的心情该能如何？
沐天海闭上眼睛，这种事情他能容忍了一次，可并不代表他就要容忍第二次，且苏茜分明就是他明媒正娶进府的妻子，可他慕容崇依然能够随心所欲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沐天海握紧了拳，心中不争气地想着，慕容崇能最后对他说些什么？道歉？还是最后的悔意？
然而这些东西，沐天海都猜错了。
慕容崇张开嘴，冷淡地说着:“朕早在登基之时，便知道沐家有一笔从祖上传下来的宝藏，这笔财富富可敌国，二哥既然不再管这朝堂之事，为何不交出来？”
沐天海额角上的青筋随着暴起，紧握的拳头在这一刻又紧紧相握，是他多想了，也是他妄想了，他竟然会以为慕容崇会对他表现出一丝悔意。
真是天方夜谭。
沐天海笑了声:“沐家宝藏？你想要？”
“你要是想要，你越是想要，我就越是不给你。”
沐天海一步一步踏出了屋子，留下慕容崇一个人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身影，慕容崇一掌拍向了面前的桌案，上好的梅花雕刻成的松木花桌在这一刻四分五裂。
慕容崇仿佛还不解气一般，直接上脚踹了一下后，将这桌子给踢出去砸在了窗户上，然后才暗骂了声:“混账！”
沐天海早已经走远，根本就听不见他这句低咒声，就算是听见了他这句骂声，沐天海也不会回头来瞧他一眼了。
季泷被暮云非放在浴池里，热气扑腾而起，氤氲了满室旖旎。
这里是平日里沐昀来沐浴的地方，沐昀性子本就张扬，且还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做低调和节俭，这浴池自然也是用了上好的材料做成的，四周还栽种着格外稀奇古怪的品种的花花草草，自成一派的美丽印入眼帘。
季泷在浴池里笑了笑:“还是小昀儿会享受得紧，年轻人的世界，果然还是要奢华才能活得下去。”
“你比沐昀大不了几岁，”暮云非听后淡声回答，一手在一旁的小桌子上摸索着什么，随后找到了一小瓶子的药粉，看都不看便将整瓶子都倒入了浴池里。
“哎你做什么！这药很精贵的！我可是花了好几个月才凑够了药材做的！只要一滴就可以了，你干嘛全倒了！”
暮云非没有搭理季泷的话，直接忽视了季泷一脸肉疼的神情，道:“自家的东西用在自己身上，怎么不划算？反正这药也是放在这里给沐昀以不备之需的，给你自己用了有什么不对？”
季泷想了想，也觉得暮云非这话说的很对，总不过也是他做出来的药，放在这里也是摆设，不若给他自己用了……可……也不必全倒了啊！
季泷认命地往池子边上靠着，而背部一靠上石壁，他便蹭地一声直起腰来。
“嘶……”
“怎么了？哪里疼？”
暮云非闻声登时上前几步看着季泷，手掌伸出去在季泷周身翻看着，这一看倒也叫他看清了水中的情形。
大腿上和不背部上都有一大块淤青的痕迹，其余的地方也都是一些青青紫紫的痕迹，不过那些青青紫紫的都是些暧昧痕迹，是他一手弄出来的，可那背部和大腿上的伤痕显然并不是他的杰作，况且看这伤的力道和淤青的痕迹，显然是用了极大的力道才能造成的这些青紫。
暮云非望着这些伤痕，眸子里闪现过一道寒光，季泷察觉到暮云非身上的寒气，想了想便开口解释道:“其实也不怪慕容崇，他喝得多了，加上当时是因着我看见他在强迫天海那新娘子做那种事，我便踹了他一脚……他能这么气氛也属常情，毕竟他是个皇帝……自然受不了一个庶民如此放肆。”
季泷看暮云非的脸色不好，也觉得自己应该把所有的事情的始末都和他说一遍才是，也免得他到时候误解多了想得就偏颇了。
不过他说话自然也不会偏向哪一方，更不会帮着谁说话，只是实话实说，让暮云非知道实情。
“你在我心中，从来不是庶民。”
暮云非忽然开口，手指缓缓伸出去抚上季泷的腰身，旋即抹了点药膏在指尖，缓缓涂抹上那几块淤青的地方。
“在你心里不是，可我本身就是啊！”
季泷好笑地望着暮云非，摇了摇头，想起来今日暮云非与皇帝所说的话，不免有些担忧起来，毕竟暮云非是因为他才与皇帝说了什么那些重话。
“慕容崇今日的确做得有些过分了。”
季泷叹息一声，他说的也没错，要不是慕容崇今日不知道着了什么魔去苏茜房里欲行不轨，也不会闹到现在众叛亲离的地步了。
“天海知道了吧？按照天海的性子，要是知道自己刚娶回来的媳妇就被他人玷污了，还不得要疯。”
季泷伸出手去，捧起一手的清水再将之缓缓泼到身上，想起来之前还因为他说了慕容崇几句，就遭到了暮云非那么生气地对待后，终是垂下了眸子，然后道:“罢了，他……毕竟是你弟弟。”
暮云非将指尖上的药膏/抹向季泷的额头，额间处方才撞上香炉的疼痛瞬间提醒了季泷，季泷皱着眉才让自己没有发出来呼痛的声音。
“别多想了，”暮云非将额头抵在季泷的额间，长睫如蝶翼一般扑闪在季泷的面上，簌簌地仿佛能听见翅膀扑动的声音来。
“他就算是弟弟，”暮云非低头吻了吻季泷的唇角，低声开口，“那也不能如此妄为，你毕竟是我心爱之人，他若无法顾及我，我又怎能一心向着他？说来说去，还是阿泷重要一些。”
季泷闻言瞬间笑起来，眉眼带笑的模样仿佛整个星辰都要为他驻留，季泷点点头，便自然而然地伸出一条胳膊来，攀上了暮云非的脖子，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
……
沐天海出来之后问清楚苏茜的所在地后，便一路朝着西侧而去，他在途中的时候又恰巧碰见了正回来的沐昀与沐寅。
“父亲。”
“义父。”
沐昀垂首，沐天海大抵是刚刚被慕容崇气得狠了，心中的气息还不是很稳定，他看见沐昀站在自己面前，克制了许久之后，这才缓缓点了点头。
沐天海刚往前走了几步之后，便又停下来，道:“沐府以后，与慕容氏皇族，再无瓜葛。”
沐天海说完这句话后，也不等沐昀反应过来，便直接提步准备离开了。
沐昀的脑子也是转得比较快的，她一听见自己父亲对自己说这样奇怪的话，便瞬间在心底里寻死着这话是个什么意思。
以往她与父亲提起来皇帝的所作所为以及皇帝处处针对沐家的事情，父亲的态度都是可有可无的淡漠，他仿佛并不关这些事情，可最后却还是要始终强调一句“只要大宣还是大宣的江山，沐府永不会反”。
可现在听了父亲这话的意思，那么……
沐昀是很快反应过来这其中的意思，下意识就唤住了沐天海，道:“父亲现在说这话，是想要昀儿做什么？”
“不要你特意去做，顺其自然便好。”
沐天海提步往前走的步子有些顿了顿，道:“我以前的坚持在现在看来，真是愚蠢得无可救药，你说的对，我从前实在太过于坚持了……”
沐天海大抵是想起来方才在屋子里与慕容崇说的话，以及慕容崇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兄弟情义的模样，心中就觉得这讽刺意味实在是太深刻了。
他都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从前一直都觉得自己作为兄长，就该做一个兄长该做好的事情，可现在他却觉得十分好笑，他将对方当成兄弟，他可对方可从未这么想过，甚至都已经不知不觉间就把你当成了一个威胁和绊脚石，可你还傻乎乎地不自知对人家掏心掏肺。
想到这里，沐天海终归还是讥笑了一声:“我从前说沐府不会反，那是因为情义还在，我不想这么草率就这么断了……可现在……”
“昀儿，我知晓你的心思，你的心从来都大得很，区区一个相位对于你来说，的确是屈才，你现在若是存了问鼎的心思，我也不会再管了。”
沐昀得到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方才沐天海开口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出来了，现在得到了证实，她自然开心得很。
这便意味着，从今以后，她就不必再缚手缚脚，顾及许多了。
“多谢父亲体恤。”
她其实早就想说了，一个相位于她，终究还是权力小了些，皇帝待她如眼中钉肉中刺，每日都吝啬于给她个好脸色，而自己却还要微笑着假装自己是个大忠臣一般效忠下去，着实世家有些憋屈了。
现在父亲终于能够想通，她真是感到欣慰极了。
沐天海没有多话，提步便进了房间去。
沐昀站在原地望了望天际，嘴角歪着抑制不住地往上扬。
“这……算是成了一半了吗？”
沐昀喃喃出声，沐寅刚巧走在身后，便听见了这句话，沐寅笑了笑，便道:“是啊，也就你鬼机灵。”
沐昀摸着自己的鼻子笑得尴尬，她早就知晓季泷和暮云非会出席在这场喜宴上，便事先叫人去将慕容崇喝的那些酒里下了药散，能使人产生幻觉且脾性易怒易燥的药粉。
慕容崇今日的不对劲，自然不会是全然是他自身的原因，这药物便占去了大半的功劳。
只是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也无人察觉，自然也就怀疑不到她的头上来。
“早就看皇帝不顺眼了，如今和父亲终于捅破这一层窗户纸，我夹在中间也好做人。”
沐昀丝毫不觉得愧疚，相反她还从中得到了些以前不知道的事情。
“万一东窗事发……”
沐寅咳嗽了一声，想要提醒沐昀别这样得意忘形，沐昀就已经翻了个白眼，道:“此事你不说我不说，会有谁知道？万一这件事败露了，那也是你泄的密……”
说着，沐昀登时换上了一副要揍人的模样，道:“我现在可是老底都透露给你了，你可别出卖我。”
沐寅笑着:“那……看我心情。”
沐昀摇了摇头，无可奈何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等走到门口的时候，沐寅还跟在她后边，她不免多瞧了一眼沐寅，那神情要多明显有多明显，像是在问着大半夜不回房去睡觉，跟着她做什么的意思。
“我受伤了。”
沐昀瞪他一眼，有些不解:“我知道。”
“我受伤了。”
沐寅再次重复了一遍，沐昀点点头，理所当然地应了一声:“我知道。”
沐寅微微一笑，便伸出了一条修长的腿，然后上前去挡住了沐昀要关上门的动作，旋即侧过身子就进去了。
沐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