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柱香的时间不到,那支负责追击的神策军三营官兵便追上了那辆马车。只见这两马车加快了马力沿着官道向西疯狂而去。三营指挥使急促的挥动的手中的长鞭,对着前面的马车大声呵斥道,
“停车,停车,在不停车本将就要下令射击了!”
接连喊了数声之后,这辆马车才在官道旁边停住了 ,神策军三营指挥使驱马追击到了马车前面,收起手中的长鞭,大声呵斥道,
“下车!”
听了这话,驾驶马车的马夫战战兢兢的从马车上下来,躬身回道,
“这位将军,小民到底所犯何事,为何要如此?”
“给我搜!”
话音刚落,这支骑兵十余人手执长矛将马车的门帘挑开,只见车内黢黑一片,众人心里没底皆不敢上前。这个时候,三营指挥使再次挥动着手中的长鞭对着黑黢黢的马车内冷笑道,
“司徒大人,中书令请您到府中叙事,您还是跟随本将回去吧!”
然而,黑黢黢的马车内并没有任何答话,片刻,三营指挥使从战马之上下来,收起长鞭,并顺势抽出腰间的横刀走到马车的近前,大声喊道,
“司徒,你就不要让本将为难了!”
说完,横刀已经向马车内刺去,然而,横刀所到之处并没有任何东西。就在这个时候,一只火把将马车内照个通亮。这个时候,三营指挥使这才看清马车内早已经空无一人,只见三营指挥使背后冒出一层冷汗,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也顺势流了出来。
马车周围的空气如同凝固了一般令人窒息,良久之后,三营指挥使眼光之中露出杀机,一把将手中的横刀转向驾驶马车之人,怒声呵斥道,
“我来问你,马车上的人呢?”
“将军,你说的什么人,小民不知道啊!”
“刚刚你从西门离开,里面明明有人,你却敢欺瞒本将!”
听了这话,驾驶马车之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头如同小鸡啄米一般不停地口头,口中直呼道,
“小民不敢欺瞒将军,小民本是城内一名马夫。昨日下午,有人找到了小民,请小民在夜里驾驶马车前往悦来客栈接人。小民不敢耽搁,随即在一个时辰以前接到了客人。可是就在一炷香之前,马车之上的三名客人下车从一旁的小道上离开,临行前嘱咐小民继续往西走,至于什么原因小民也不得而知,反正他们付了银两!”
“你他娘的!”
啊的一声惨叫,这名马夫滚倒在了一旁的土堆边。
三营指挥使额头上青筋暴跳,挥动着手中的横刀大声呵斥道,
“好一个张义潮,居然跟本将玩起了金蝉脱壳,给我追!”
说完,三营指挥使飞身上马,向旁边的小道之上追击而去,留下土堆旁的马夫一脸的痛苦。
天大亮了,一支未知的军队护送者一辆马车沿着长安通往凤翔的官道一路向西而去。大约走了五十里的时候,马车内压抑的气氛终于解除了,大部队的行进速度稍微下降之后,马车内响起了张义潮雄壮的声音,
“明晋,我们现在在什么位置?”
“回禀节帅,我们还有三十里就到凤翔的地界了!”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还在京兆一带!”
“是的,节帅!”
“嗯,传令下去,大军加快速度,一定要在追兵赶来之前离开京兆,一旦我们进入到凤翔的地界,就算追兵想追击也不敢公然踏入到凤翔一部!”
“末将明白!”
说完,李明晋对着马车外挥了挥手,大部队的行军速度再次快了上来。
原来,马车之内就是已经从长安抽身而出的归义军节度使、安西王张义潮,马车内还有卫队长李明晋和洪辩大师二人,而车外负责护送的除了张义潮的亲兵卫队之外,还有张准深秘密派遣的精锐部队二百人。这些人早在两个多月以前就来到了京兆一带,得到李明晋的指令之后,大部队潜伏在长安西门外十里的地方负责接应。
这一次,张义潮能够离开长安,离不开卫队的竭力保护。大部队加急向西赶路,背后不远处,负责追击的神策军三营骑兵满头大汗的驱马而来。双方人马的遭遇令三营指挥使望而却步,这位一向心高气傲的神策军将领望着眼前不远处的军队,心中直犯嘀咕,毕竟对方的人数是自己的三倍,贸然进攻很可能陷入苦战,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全歼在这荒郊野地。
想到了这里,三营指挥使选择了放任眼前军队离开。
长安枢密院正厅,神策军中尉府,李众甫端坐在上座,双目微闭,一字一字的听着三营指挥使的汇报。听完,只见李众甫双眼猛地睁开,冷声问道,
“我们这么多人,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张义潮离开长安,要是让人知道了,朝廷的威信何在?老奴的脸面何在?”
“末将该死,请大人责罚!”
“责罚,你是我的干儿子,就算你有再大的罪过,我这个干爹还能让你出来顶罪不成?现在张义潮既然已经逃离长安,就算杀了你也是无济于事!罢了!”
“干爹,都是儿子无能,没能为你老人家挣得一口气,如果能给我更多的人马,儿子一定提着张义潮的人头来见你!”
“就凭你?算了吧!老奴我与张义潮合作两年,最清楚张义潮的能力,此人凭借一己之力在沙州创立了一支横贯河西的归义军,可谓是为朝廷挣足了脸面。当初,若不是朝廷以他的哥哥张义谭为人质要挟张义潮,张义潮岂会轻易上当孤身来到长安。今日,张义潮能在众目睽睽之下上演了一场瞒天过海、金蝉脱壳,可谓是用心良苦,如今此人离京如同龙入大海、虎入深山,要想拿住此人难比登天,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
“可是干爹,朝廷要是怪罪下来,可该如何是好?”
“其实陛下心里清楚,河西的乱局再生,出了张义潮,再也没有人能够解开这个乱局。今日张义潮离京,皇帝陛下就算在怎么不乐意,恐怕也不会拿我们怎么样。老奴自有办法!”
听了这话,三营指挥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这个权倾朝野的大宦官李众甫绝非浪得虚名,以一人独占枢密院枢密使、中书令、神策军中尉等职,在朝中,就算一般的宰相见了他都得让其三分。短短的两个时辰内,李众甫就已经纠集一帮党羽,拟好了奏折准备向皇帝进言。
宫城含元殿,皇帝李忱连连打着哈欠,目光虚弱无力的扫视着殿下的一众大臣。其中殿下左侧最前方的是宰相杜元春,右侧最前方是中书令李众甫。领班太监正要宣布:“有事启奏无事退朝的时候”,右侧兵部尚书站了出来,双手捧着金黄奏折,朗声喊道,
“启禀陛下,兵部六百里加急,西州乱局进一步加剧,大食国步步紧逼,我官军已经退缩至沙州一带,归义军留后张准深请求朝廷支援!”
听了这话,殿内一片哗然,紧接着,右侧有一名大臣站了出来,补充道,
“陛下,今日河西之乱局,皆因安西王张义潮离开河西引起的。当务之急是要请安西王尽快回到凉州住持归义军军务,请陛下早作决断!”
“是啊陛下,河西之事非张义潮不能解决!”
“...”
很快,殿内就呈一边倒的趋势,纷纷建议皇帝请张义潮回到河西住持归义军军务。弄得皇帝李忱好不尴尬,就在这个时候,宰相杜元春站了出来,躬身道,
“启禀陛下,微臣以为,河西乱局已起,就算派安西王前往,恐怕也是远水解不了近火。不如还是按照先前的方案,派凤翔节度使就近指挥驻守在嘉峪关的归义军前往西州一带平顶叛乱!”
“嗯,宰相大人所言甚是,朕正有此意!”
一听这话,站在宰相杜元春身后的一众大臣赶紧附和。就这样,朝堂之上的论调就形成了两个方向。在一番争执之下,李众甫一方占据了上峰,最终,皇帝李忱不得不下令退朝择日再议。
上书房内,李忱昏昏欲睡,一旁的李众甫右手握着浮尘,双手并在腹部前方,恭恭敬敬的听着李忱的训话。这几个月以来,李忱不知疲倦的服用无心道长炼制的丹药,以至于情绪十分不稳定,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昏昏欲睡的样子,身体明显的不如从前。身为心腹的李众甫虽然心里干着急,可是并不能直言劝阻。只见李忱将目光转向李众甫,问道,
“今日朝堂,你为何要支持张义潮回河西住持军务?”
话说到了这里,李众甫认为时机已经成熟,随即站了出来,跪在了地上,沉声说道,
“老奴不敢欺瞒陛下,就在昨日夜里,安西王张义潮秘密潜逃出了长安,现在已经到了凤翔地界!”
此话一出,李忱脸色顿时一沉,一掌拍在了面前的龙案之上,冷声呵斥道,
“混账,朕信任你枢密院,这才将监视的人物交给你们来做,可是你们就给朕这样的答案么?”
“老奴该死,老奴辜负了陛下对老奴的一片信任,请陛下降罪!”
“你!你!你!”
皇帝李忱气的直瞪白眼,很快就背过气了。
是日夜间,李忱在太医的抢救之下恢复了过来。龙塌旁,李众甫伺立一旁,只见李忱睁开微弱的双眼,干涸的嘴唇勉强张开之后,低声说道,
“枢密使,如今张义潮已经离京而去,看来他是铁了心了要回到河西,如果朕强行挽留,只会冷了功臣的心,对此你有什么意见?”
“回禀陛下,老奴还是那句话,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恢复张义潮一切官职,令他出兵陇右破击大食国的联军!”
“事已至此,看来也只有这个办法了,你以枢密院的名义拟好一份通告,恢复张义潮的所有官职。另外加封张义潮为安西大都护,提调葱山道、陇右道、河西到、甘南道一切军政事务,一定要将张义潮给朕稳住,明白么?”
“老奴遵旨!”
就这样,皇帝李忱虽然心中有一千个不乐意,可是张义潮还是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毫发无损的离开了长安回到了自己的地盘。李忱明白,张义潮这次离开长安就如同龙入大海、虎入深山,再想将其骗入长安恐怕是再无可能,唯有做足了顺时人情,将河西地区最大的权力交给了张义潮,只求张义潮能够念在这份人情上不与长安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