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想套她的话,再加上自己推测一番,甄仪也能知晓关于芸娘身上的秘密。可是她嫌麻烦,索性直来直往,如果芸娘够清醒,便知道唯一的办法就是一切据实说出来。
果然,芸娘也是个聪明人,莫说白夷族不绕过她,便是四皇子陈柔贵妃这些人也不会绕过她,便是安然回到南云国后宫,只怕她也呆不安宁了。虽然,甄仪是苗青然的女儿,可是,眼下她只能相信的也只有她了不是吗?沉思了一下,她才慢慢将一切娓娓道来,“我在去西昇国之前,曾经是白易族的人,我嫁给了族长的儿子,不过,他死了,我就带了夺命蛊一些东西出了白夷族。”
甄仪轻笑了一下,眼中有抹淡淡的嘲讽?出了白夷族?是叛逃吧?“为什么去西昇国?”
芸娘一怔,回忆起来,有些伤悲,“我是去寻一个人,奈何找不到他,最后,最后只能成了西颖公主的奶娘。”
这其中的坎坷,甄仪并不想知道,只不过,“你去寻的那个人,才是你逃出白夷族的理由吧,白夷族族长儿子的死与你有关?”若不然,白夷族族长为什么会那么恨这个女人呢?
芸娘身子抖了一下,慢慢点点头,“是我,是我害了他。”
“嫁到白夷族之前,你是做什么的,哪里人?”
她沉默了,甄仪挑明,“若我没猜错,你是苗族人吧?”
芸娘一惊,似是不敢置信的瞧着甄仪,她怎会,怎会知道?
甄仪撇了撇嘴,“这也不难猜的不是吗?你与我娘,是什么关系?”
苗青然?芸娘犹豫了良久,才慢慢轻声说道,“我曾是你娘的贴身侍女,我的名字原本叫苗芸。”
甄仪点点头,这并不意外,那么看来如她所想,苗芸也早猜出了她的身份。“所以,白夷族与苗族的关系越来越恶化,也是因为你这个苗族的人害死了他们族长的儿子,对吧。”
芸娘脸上有了一抹悔色,“我,我也不是故意的。”
甄仪嗤之以鼻,为了自己的私欲,害死丈夫,还说不是故意的,顶多是后来后悔了吧。
“行了,你的苦衷你的事我也没有多少兴趣,说白了,我从一开始就是想从你身上知道关于我和我娘的一些事情。”从一开始借用明琪的手找到这个女儿,直到后来的一系列都只是甄仪的一些猜疑,她直觉这个芸娘身上有她想知道的秘密。她本来也可以逼问的,但她没有,她想让芸娘明白能庇护她的只有自己,所以芸娘才会据实告诉她想知道的。至于救明瑶,倒也是有私心了,日后她还需要明琪和西彻的一些帮助。
“甄小姐,我不知道你想要知道什么秘密?”她显然愣了一下。
“按理说,我娘那么爱甄商,我也能看出来甄商是爱我娘的,可他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以前是她漠不关心,可现在,或许是好奇心作祟?总之,她想弄清楚这一切。
芸娘回忆起年轻时候,她跟在苗青然身边的那时候,她见证了苗青然的爱情,自然也知道甄仪所指的是什么。“你真想知道?”
甄仪毫不犹豫的点头,芸娘迟疑了一下,慢慢道,“你知道你爹不喜欢你吧?其实,其实是因为他一直不确定,你是不是他的女儿。”
甄仪挑眉,有些诧异了,“哦?”
“那时候,你娘她,曾被南云国皇帝看中过,强掠到南云后宫一个月,后来,后来你爹找到你娘时,她就怀了你。”其实,甄仪到底是甄商的女儿还是南云国真正的公主,她也不知道。
甄仪觉得有些可笑了,原来这就是这么多年,她娘对她复杂的感情,和甄商无视她的理由?
“好了,我知道了,这件事不准外传,或许有一天我还需要你的帮忙。现在,你是白夷族族长作为交换枯草的代价。”
芸娘不敢置信的看着甄仪,一下子站了起来。
甄仪淡淡看了她一眼,“你急什么?”
她这才坐下,沉重的道,“甄小姐,你直说吧,要我怎么做。”
“我要帮我娘守住苗族,现在苗族有一个叛徒苗曲投奔了白夷族,你也曾是苗族之人,知道该怎么做吧?我保你安全无忧。”
“可是,可是我回到白夷族的话,族长定然不会放过我,我又如何……”
她笑了一下,“我相信你有办法,你就不会从族长儿子的死上做文章?”
她沉默了,思虑了良久,才重重的点头。
甄仪允诺,“解决完苗曲的事情,我会送你去南云国后宫,你还是那里的女官,至于四皇子那边,我不会让他们动你就是。”
芸娘从甄仪房里心事重重的出来后,晏连浦看了她一眼,走了进去。
甄仪瞧见是他,笑了一下,倒了一杯茶水,他坐下,微抿了一口,道,“甄仪,你接下来……”
接下来?“接下来,无事一身轻啊。”她表现的若无其事,可他看出了她眉间的一点清愁。这是冷情的甄仪,从来不会有的,可她现在竟有了烦心事。
“甄仪,廖州传来书信西颖怀孕了,”他道。
“那很好啊,可喜可贺。”
“三弟嚷着要安心陪弟妹养胎,我恐怕,恐怕是要……”他迟疑,但还是道。
甄仪点点头,“你也该回去了。”不该跟着她才是,浪费了他经商的才能,该庆幸的是晏家没有倒。
她淡漠的反应,让他把所有想说的话都沉寂在口中,甄仪极不喜这种即将的话别,于是寻了个无关重要的话题,“徐默那厮呢?”
晏连浦微愣,知她是转移话题,苦笑了一下,道,“他说去听戏。”
“他倒是逍遥,”甄仪起身,信步走出去,晏连浦眼见她逃开,只来得及闻见她衣褶里的暗香,然后消逝。
走出去,迎面遇上明琪,她上前道,“甄小姐,这是要去哪?”
甄仪挑了一下细细的眉,“看戏去。”
看戏?明琪笑了,甄小姐真是好雅兴。“甄小姐,这红城最出名的戏园子在北街十里口,那里的花旦小生啊,也是远近闻名的唱得好。”
点点头,甄仪便走出艳红楼,找了个人问了问,径直奔向十里口,果然,一走近,便看见一个显眼的戏园子。
“哎,姑娘,听戏啊,瞧着您眼生,第一次来吧,小的给你找一个前面的位置?”麻利的戏园子跑堂的,一看就是个圆滑的人。
甄仪看了他一眼,“我找人。”
“姑娘找人?不介意的话可跟小的说说,这园里来了什么客人,小的可是都知晓的。”
他倒是热心,不过,“不用了,”因为她已经看到徐默那厮了。
甄仪走近的时候,徐默正摇头晃脑,嘴里有滋有味的吃着花生米,一壶小酒,颇为悠闲自得。她坐过去,徐默瞧见,满脸诧异,有些愣住,“你怎地来了?”
“来戏园子不就是看戏的?”她反问,神情闲淡的看着台上,那一来一往的戏子。
他撇了撇嘴,“你真不像个会看戏的人。”
甄仪愣了一下,的确,她是从来没有看过戏,戏子无情,她看来何用?甄仪此刻忘了,以前她也是个无情之人。
“人人夸我潘安貌,原来纱帽罩婵娟,我考状元不为把名显,我考状元不为做高官,为了多情李公子,夫妻恩爱花好月儿圆。”台上站着一对男女,却不知是男扮女,还是女扮男。
徐默拍手叫好,夸赞道,“这一首女驸马唱得好,唱得妙。”
“一个土匪头头,竟爱看这些情啊爱啊的戏曲,若非亲眼所见,真是不敢相信。”甄仪慢声道,嘴角上斜的嘴角,显得那般的漫不经心。
他不服,“嘿,我怎生就不能爱看戏了,这出黄梅戏可是我的最爱。”
“是爱戏,还是爱戏中人啊?”她似笑非笑。
徐默摆摆手,“都爱。”
“人道,戏子最是无情,难道你也深陷其中了?”
“为何这样说?”徐默褪去那玩世不恭的轻佻模样。
甄仪浅笑了一下,语调冷慢,“我只不过,不小心看到你眼中的认真而已。”
徐默倒也不装模作样,“不过,她说她只是个戏子,永远活在别人的故事里。”
这话说的也没错,甄仪接过小二为她倒的茶水,点头致谢,然后微微抿了一口,润了润有些略干的喉。
“倒是你,”徐默转过头来,“把别人看的那样透彻,你自己却躲避着。”
她眯起眼睛,周身有些冷然,徐默却不怕,“我一个土匪头子,什么没见过,你不用这般恐吓我。若非躲避,你一个无心之人怎会来听这无情之曲。”
他哈哈笑了两声,“该来的躲不掉。”说完,见台上戏子也下台了,他起身朝**走去了,去寻他的小花旦。
甄仪有些沉思,她一个活了两世的人,竟还不如徐默洒脱肆意。想起那个人,又该默然暗淡了,她有些心疼,罢了,既然不忍,就去面对吧。
甄仪朝回走的时候,便看见站在戏园子对面长身玉立的晏连浦,他一直在等着她?
她踌躇了一下,最后坚定的朝他迈步过去,这几步,好像很近也好像很远,终于,她站在他面前。
他撑起油纸伞在她的头顶,甄仪这才知道原来天早已下起了蒙蒙细雨,她未语,他有些小心翼翼,“我见天灰沉沉的,下起小雨,想着来给你送伞,不是要……”不是要跟着她,他想解释。
甄仪浅浅笑了,道,“你在不安?”
他沉默,甄仪看了一下伞外朦胧的路,伸手把自己的小手滑进他的掌心,他被这柔腻的触感惊到,心里一悸,却没有放开。
与其说是他牵着甄仪,不如说是他跟随着甄仪,两个人漫步在小雨中,周围人来人往,却似干扰不了他们。
“晏,我,暂时没办法跟你去晏家。”她出声,那样缓慢,那样平静的语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