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因为新王登基之时有一番大扫除的缘故,再次来到成周王宫的时候,姬寐生总觉得这王宫有些焕然一新的意思。走在广场之上,光华的地板砖上不见一片落叶,看上去十分整洁。而王宫之上的瓦片更是全都换过一次,崭新的瓦片在阳光之下散发着幽幽的蓝光,看上去十分壮观。
拾级而上的时候,姬寐生忍不住跟前来接待的礼官说道:“这王宫是翻新过一次?”自从阿房和子良两位老人先后去世之后,郑国在洛邑的内线一直没有补充上。虽然往来郑国和洛邑的使臣一直是自己人,但对方并没有当初阿房和子良一般位高权重。此时接待姬寐生的礼官姬寐生并不认识。
那礼官闻言脸上露出一抹骄傲的神色,从容而自信地说道:“新王登基,自然要有新气象。眼下郑伯只看到了王宫的变化,日后您还会看到这天下的变化。”
姬寐生没有想到周朝的礼官竟然如此强势,才刚见面便给了自己一个下马威,要知道以前他来洛邑的时候,礼官根本不敢倨傲,说话更是恭敬的很。他苦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和这个礼官争论什么,只是走到大殿门口的时候,看到大殿门口的门槛依旧是旧时模样,而且门楣处的门槛已经腐坏磨损,他忍不住笑了笑。
那礼官注意到姬寐生的眼神,转眼看到门槛的破损,脸上忍不住微微发红。姬寐生再一次摇头笑了笑,踏步走了进去。
姬林这是第一次看到把自己的父亲关押十年而不得回洛邑的仇人。而姬寐生也是第一次看到这个让自己头疼了许久的周朝新王。仇人见面里应该分外眼红,但大殿上下的两人却都微微发笑,看上去仿佛是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般。
姬寐生走上前来,先是盯着姬林看了好久。看到王座之上的年轻人眉目清秀,嘴唇略微发厚,忍不住再次摇了摇头——这孩子是个福薄之人。从面相上看,嘴唇发厚的人往往是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在见到姬林之后姬寐生还能够想这么多,只能够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在周王面前姬寐生毫无压力,甚至把姬林看做是自己晚辈。自信之余对姬林根本不放在眼里。礼官的傲慢已经让姬寐生隐隐感觉到这个年轻人还是有些心高气傲,没有耐心,连自己的臣子都如此骄傲蛮横,当王上的平日里肯定更是狂得没边。
礼官看到姬寐生觐见周王之后没有行礼,反倒是盯着周王看起来,当下便要责备姬寐生无礼。可是他没有说话,姬寐生便已经跪了下来,高声念道:“臣姬寐生参见王上。”
姬林被姬寐生盯了这么久,心中也有些恼怒。不过看到姬寐生终究是跪在了自己的脚下,他也没有发作,微微一笑道:“爱卿平身。”
“方才见爱卿摇头,不知道所谓何故?”等着姬寐生站起来之后,姬林问道。
两个素未相识却已经久有战意蓄势而发的敌人在刚见面时讨论的,确实一些无关紧要的问题。姬寐生看了礼官一眼,笑道:“臣看到大殿门槛有些破损,觉得应该换一换了。”
“哦?朕还不曾注意这些细枝末节。曾大人,既然上卿大人发话了,抽工夫你把门槛给换一换。”
礼官闻言吓了一跳,赶忙点头道:“是!”
姬寐生眯了眯眼睛,不注意细枝末节,自然只主意参天主杆了。他当下便问道:“臣久未朝见,不曾与王上共商国事。只是不知道在王上眼中,什么事情才算是大事儿呢?”
两个人心中都有无数的想法,无数的阴招想要往对方身上招呼。所有的言谈在这一刻都有了一些个言外之意,话外之音。不知道怎么的,看到姬寐生脸上那淡淡的微笑,姬林心中就有些恼火。或许是因为姬寐生脸太白的缘故,一笑总给人一种虚伪的感觉。姬林不自觉地便想讽刺他一番,挖苦他一番。
“譬如卿国今年收成便应该是大事儿。”姬林淡淡说道。
姬寐生皱了皱眉头,不知道姬林为什么说起了郑国今年的收成。他笑了笑道:“托陛下洪福,郑国今年水旱不侵,收成极好。”
“这朕就放心了。既然如此,今年洛邑的粮食,朕便可以留着自己吃了。”姬林笑道。
听到这话,姬寐生立马黑了脸色。他这才知道姬林是在挖苦他私自让祭足收割洛邑小麦的事情。他当下闭口不言,低下了头。双方交战的第一个回合,姬林暂时站在了上风。
看到姬寐生吃瘪,姬林心中颇为高兴的,当下开始问正事儿:“不知道爱情此番突然来洛邑,是因为什么事情呢?”
姬寐生心中早有主意,此番来洛邑以来是亲自看一看这个周朝新王,这个目的现在已经达到了。这姬林远不如他想象中的沉稳老练,他并不把此人放在信上。他的第二个目的,便是让瞧一瞧现在洛邑王师究竟有多少人,又是何等装备,是不是随时准备征战。在前来成周的路上,他可以在东邑停留了一会儿,想要看一看驻扎在东邑的王室,但王室似乎改变了驻扎地点,他没有看到。于是他当下问道:“陛下登基以来,每年祭祀都极为隆重。故而风调雨顺,百姓欢喜。国之大事儿,唯祭祀与征战而已。祭祀一事,臣知陛下做得极好,故而臣便想要看一看王师。当年平王曾请臣前来洛邑督军,后来因为先父去世不曾完成,这次来便是想要完成先王遗命。”
听到这话姬林立马皱了皱眉头:“先王素来倚重郑国。而郑国军力之强,天下皆知。有郑国两万军队在洛邑之东守护,朕何须再兴王师。故而遣王师归于农田。日后洛邑安慰,就全仰仗爱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