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清寒轻轻离开桑珠的怀抱。盯着那大花脸,他忽地大笑起来:“桑珠,你快看看你的脸和头发,上面好多沙子和草屑哦,简直像只刚睡醒的小花猫。”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桑珠发现自己的脸上全都是湿粘的沙土。忍俊不禁,她故作生气地拍打清寒:“还好意思说,脸上尽是你的口水,难受死了。”
“走,我们找找看,有没有小溪。”
起身找寻半晌,两人终于寻得一处小泉。一番梳洗后,他们的肚子竟不约而同地叫了起来。
“如今去哪儿找吃的啊?”举目望着四周陡峭的山崖,清寒的心中又生绝望。
正在两人一筹莫展时,一阵杂乱的马蹄声由远而近。未几,一队苗军骑兵勒马崖上。
看着悬崖下的桑珠和清寒,几个苗兵翻身下马。将身上的绳索拴在旁边的几根树干上,他们轻盈地把自己顺到崖下。
快跑几步将一身越军装束的清寒围住,他们面部可怖地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他。
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
来不及反应或者因没有力气的反抗清寒闭上了眼睛。
躲过了炮战,躲过了疾病,躲过了坠身悬崖,可终究难逃命运的魔掌。
自己就要葬身于此了。
“朗达!你干嘛?”
桑珠的一声怒喝把清寒从绝望中拉了回来。睁开眼睛,他惊讶地发现方才还凶神恶煞般的那几个苗兵竟然齐刷刷地单膝跪倒,低头不语。
眨了眨眼睛,在确认这并非梦境后,清寒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让自己意外频出的苗族女孩子。
就算她是苗人,可面前的这些苗兵也不至于如此恭敬她啊?莫非……
“郡主!您怎么和越军混在一起了?是不是这小子绑架您了?”
一个瓮声瓮气的苗兵的话让清寒的心狠狠地抖了一下。
郡主?
这个称呼在大越只有王爷的女儿才配拥有。那个苗兵如此称呼桑珠,难道她是……
“不许胡说!”瞪了瞪眼睛,桑珠稚嫩的面孔霎时多了几分凌厉,“若没有这个人舍身相救,我早就从悬崖上掉下来摔死了!”
“可是……”空张了半天嘴,那个叫做朗达的瓮声苗兵在桑珠的怒视下不敢再饶舌了。
示意几个苗兵站起身,桑珠又对朗达道:“带干粮了吗?我都快饿死了!”
慌忙解下身上的粮袋和水囊,朗达和那些苗兵恭敬递了上去。
随意地从袋子里挑出几块肉干和两个大馍,桑珠一股脑般将它们全都塞到了清寒的手中:“你不是也饿了吗?快填饱肚子跟我回去!”
自打昨日从山洞里出来,历尽千辛的清寒粒米未进。虽然自幼便知道“不食周粟”的典故,可弥漫进心肺的阵阵肉香还是叫他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盯着清寒那不断鼓着两腮,朗达和那些苗兵们不由气得龇牙咧嘴。他们实在想不通,为何桑珠会对一个越人这般好。
两人饱餐一顿,顿觉身上有了不少力气。仰视头顶上的悬崖,桑珠用命令的语气吩咐道:“快带我们上去!”
“这……”支吾半晌,朗达依然站在原地不动,侧目瞟了一眼清寒,他来到桑珠身边低语道,“郡主,您跟我们回去就行了。这小子来历不明,还是让属下一枪崩了他了事。”
见朗达又要动粗,桑珠不由气得一跺脚:“混蛋!我都说了他是我的救命恩人,你还敢这般无礼!待回去我禀告母妃,定赏你一顿皮鞭!”
看着怒容满面的桑珠,朗达不敢再造次。极不情愿地一挥手,他命身边的几个苗兵拥着清寒和桑珠来到悬崖下。
崖上的苗兵见状,赶忙拉动绳索将众人拽了上来。回身望了望脚下的深渊,桑珠又是一阵晕眩。众苗兵给桑珠见过礼后,便扶着他和清寒上了马,疾驰而去。
一路上,清寒一言不发。虽然还不确定桑珠的具体身份,但方才的一幕已明明白白告诉自己,她一定是苗部的贵族。周围那些苗部骑士,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一杆洋枪。尽管与大越新军的样式还有些差别,但这已明显表明如今苗兵的装备已和越军处在同一等级上了。
众人骑行半日,身旁的山峦终于渐渐消散。一条笔直的大路近在眼前。
一行人下马走进路边的茶肆。朗达吆喝着掌柜上了十几壶苗茶。与桑珠独坐在茶肆的一角,清寒看着杯中那怪味扑鼻的茶汤,心中上下翻滚。
“你怎么不喝啊?”看出清寒似有心事,桑珠忙关切地问道。
昨夜的一番温存,本已让清寒和桑珠亲密无比。可当见到这伙苗兵如此臣服于桑珠时,清寒却感到深深的迷茫。
此刻的他已是心乱如麻。在桑珠身世的万千种可能里,他唯一害怕的就是她与曼云陀有什么瓜葛。昨夜的翻云覆雨已让他沉浸在母性的巨大温暖中。他早已在心中将桑珠看作是除娘亲外最亲近的人。
可如果她真的是曼云陀的女儿,那自己该如何面对她?
郡主!郡主!
她究竟是不是?
“你是不是太累了?”见清寒沉默无语,桑珠的声音更显存眷,“不如今晚我们就在附近的村寨中留宿,待明日一早再出发如何?”
看了看桑珠眉梢上隐隐约约的担忧,清寒不知说什么才好。微点着头答应下,他举杯将那怪味十足的苗茶一饮而尽。
苗寨的夜晚,静得出奇。这里不像汴临那般嘈杂,一切都是那样安静。没有马蹄踏在青石板上的清脆声,没有汽车来往的轰鸣声,更没有路人漫散的喧嚣声。
辗转反侧地躺在床上,清寒怎么也睡不着。白日里的一幕仿佛深深烙在心中一般,让他不能自已。
起身来到桑珠房外,他见屋中烛光闪烁便推门而入。
此时的桑珠已褪下身上的苗衣,一头秀丽的长发散落腰间,宛如待字闺中的华夏女子。见到清寒忽地进来,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前的肚兜,又一想到昨夜的事,便若无其事地把手拿开。
“怎么还不睡?”看了看眼珠通红的清寒,桑珠不由心中一沉。她发现自从朗达那些人出现之后,清寒好像变了一个人。
“告诉我!你究竟是谁!”几步来到桑珠身前,清寒一下子抓住了她的双臂,“告诉我!”
“你……你干嘛?我……我是桑珠啊!”似乎被清寒的面目吓到,桑珠已然有些颤抖了。
“我想知道你究竟是谁!外面的那些苗兵为何叫你郡主?”倏然面目可怖,清寒歇斯底里起来。
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仿佛不曾认识的人,桑珠眼角已微微泛起泪花。
“落寒……你到底怎么了?”伸手轻抚清寒的抖动的面颊,桑珠轻声说道,“我是苗王的郡主。”
“苗王?曼云陀吗?”
“嗯,是我父王。”
忽觉耳边嗡嗡作响,清寒倒退几步,身子险些栽倒。最担心的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自己最爱的女人真的是仇人的女儿。
“落寒……你哪里不舒服吗?”看着面色惨白的清寒,桑珠的心不禁提到了嗓子眼。
“我没事!”冷冰冰地丢下一句话,清寒夺门而出。
外面,苗寨里的几户人家还亮着灯。望着远处的星星点火,清寒觉得那就是自己支离破碎的心。
她真的是曼云陀的女儿!
回想起近日来与桑珠的一幕幕,他心如刀绞。回首看了看桑珠房中的灯光,他忽然感到自己已无法面对她了。
此刻,倍感无助的清寒不想在这里再停留一刻。返身回房收拾一番,他要独自一人悄悄地溜出村寨。
“站住!”
刚刚走到寨口,他便被一个身影敦实的苗兵拦住。从对面传来的瓮声来看,那苗兵就是那个叫朗达的。
“闪开,我随处走走!”
猛一侧身,清寒想绕过朗达,可刚一抬脚,便瞧见面前多了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别动!我知道你是谁!如今落入我的手中,你插翅难逃!”端起步枪对准清寒,朗达的面目忽地变得狰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