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完全打开的大黑伞面积极大,就是一朵飘浮在湖面上的大黑花般,乖巧随着陆皓的手指从右肩滑至左肩,然后遮盖住他全部的身体。
赵明志的手指狠狠戳在了大黑伞的伞面上。
手指戳在黑伞面上的感觉……有些滑有些粘,有些恶心。
赵明志瞪着眼睛看着指尖与黑伞而接触的地方,内心深处的恐惧汹涌而出,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脸在瞬间之内变得无比苍白他无比震惊地现,与内心恐惧一道汹涌而出的,还有他体内的内力以及他用内力调动的天地元气。
大黑伞如最深最沉无边无际的夜将要吞噬掉所有的光明!
赵明志没有想到居然会被一个普通人和一把看似普通的大黑伞入了这等境地,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进了生死立见的悬崖边缘!
他没有收回剑指,因为光明一入黑夜便必须分出个胜负,或者为昼,或者为夜,日出日落前后谁都没有办法提前离开!
那个人看了看小达摩,又看了看陆皓。
“这种老东西,还用得着你们吗?”
“虽说他背诵的洗髓经是一字不漏。”
洪潇却轻蔑一笑。
“真的吗?那听听这个……万物非万物,与我同一体。幻出诸形相,辅助成生意。有人须有物,用作衣与食。药饵及器皿,缺一即不备。飞潜与动植,万类为人使。造化思何鸿,妄杀即暴戾。蜉蝣与蚊蝇,朝生暮死类。龟鹤糜与鹿,食少而服气,竟得多历年,人何不如物,只贪衣与食,忘却生与死。苟能绝嗜欲。物我皆一致。行如盲无杖,内观照性分,举足低且馒,踏实方更进。步步皆如此,时时戒急行。世路忙中错,缓步保平安。住如临崖马,亦如到岸舟。回光急返照,认取顿足处。”
“不离于当念,存心勿外务。得止宜知止,留神守空谷。
立定勿倾斜,形端身自固。耳目随心静,止水与明镜。
事物任纷纷,现在皆究竟。坐如邱山重,端直肃容仪。
闭口深藏舌,出入息与鼻。息息归元海,气足神自裕。
浃骨并洽髓,出神先入定。卧如箕形曲,左右随其宜。
两膝常参差,两足如钩钜。两手常在腹,扪脐摸下体。
**时挣搓,如龙戏珠势。倦则侧身睡,睡中自不迷。
醒来方伸脚,仰面亦不拘。梦觉浑不异,九载征实际。
超出生死关,究竟如来意。行住坐卧篇,只此是真谛。
易筋功已毕,便成金刚体。外感不能侵,饮食不为积。
犹恐七情伤,元神不自持。虽具金刚相,犹是血肉驱。
须照洗髓经,食少多进气。搓摩干沫浴,按眼复按鼻。
摸面又旋耳,不必以数拘。闭眼常观鼻,合口任鼻息。
度数暗调和,身定神即定。每日五更起,吐浊纳清熙。
开眼即抽解,切勿贪酣睡。厚褥趺跏坐,宽解腰中系。
右膝包左膝,调息舌抵腭。胁腹运尾闾,摇肩手推肚。
分合按且举,握固按双膝。鼻中出入绵,绵绵入海底。
有津续咽之,以意送入腹。叩牙鸣天鼓,两手俱掩脐。
伸足扳其趾,出入六六息。两手按摩竟,良久方盘膝。
直身顿两足,洗髓功已毕, 徐徐方站起,行稳步方移。
忙中恐有错,缓步为定例。三年并九载,息心并涤虑。
浃骨更洽髓,脱壳飞身去。渐几浑化天,末后究竟地。
即说偈曰:口中言少,心头事少,腹里食少,自然睡少,
有此四少,长生可了。”
这次轮到赵明志发愣。
“洗髓经……还有这么长?”
“北地王在马帮里,等他出来,你就死定了!”
陆皓所形容的,是势力,不是武力。
“那滕若游呢?”
赵明志停下了飞剑。
滕若游心中巨震,茫然不解地望向滕连虎。
自从六年前他母亲雅莲去世后,滕连虎再不让任何人碰这琴,弹这曲。如今他为何会让一个女子用雅莲留下来的琴,去弹这一曲绝唱?
此女子的弹奏虽略带青涩,她悠美清稚的歌声足以掩盖抚奏中的瑕疵。
这首原是哀怨缠绵的曲子在她灵巧的弹奏下透出丝丝清新之意。
少了分委婉,多了分灵动,竟是另一种扣人心弦的意境。
曲终音落时,单通轻轻地拍手:“果然是首好曲子。老夫也许久没听过此等天籁之音了。”
屏风后传出女子的稚音:“先生喜欢我弹唱的曲子吗?”
单通听此稚音,有些愕然:“你小小年纪有此弹唱修为,甚是难得。”
女子娇笑应道:“谢先生夸奖,我也不小了,明日就是我十三岁生辰。我先去更衣,待会儿为先生舞一曲。”
单晴瑶欢喜地退下,单通感佩服地望向滕连虎:“我早有耳闻,安华马帮中有不少奇人异士,这位小女子竟有此才艺,不简单啊!”
滕连虎微微颔首:“惊喜或许还在后头,请大人细细欣赏。”
屏风撤下,单晴瑶换上淡黄色的霓裳舞衣步入正堂。
滕若游心中禁不住震动,好个清透水灵,绰约俏丽的小女子。
单通双目怒瞪,满脸的不可置信。
滕连虎走到七弦琴前坐下,为单晴瑶的‘嫦娥奔月’弹奏。
琴音起,舞影展。
单晴瑶随琴音的高低起伏,如柳絮般飘摇,又如白灵般飞跃;如风中孤草般折腰,又如雨中惊鸿般飞腾。
婉约时长袖掩面,激昂时舞袖徜扬,舞尽“嫦娥奔月”的起承转合。
一舞完,却是一室寂静。
单晴瑶狐疑地看着单通和滕若游,怯怯地问道:“先生不喜欢我跳的舞吗?”
单通呆了半晌,颤颤地问:“你叫什么名字?”
单晴瑶轻声道:“小女子单晴瑶。”
单通身子猛然一震,颤抖地问:“你姓什么?”
单晴瑶愣了愣,眼珠子转了转:“我姓武。”
单通缓缓地站起,向单晴瑶走去,满脸的惊喜与哀痛。
他目不转睛地注视单晴瑶,炯炯的目光被雾气化成了两道柔和的光。
“你少说是一个字,你姓楼兰。”
单晴瑶与陆皓大惊。
陆皓霍然跳出,挡在单晴瑶身前,冷眼看着单通。
楼兰仍月氏王族之姓,他既叫出单晴瑶之姓,必已知道她的身份。
单通凝视着单晴瑶,悠悠地道:“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半岁大。那时候你只有个小名叫二公主。你娘要我帮你取个名字。那时正是盛夏,院子中的梧桐树开满了花。你看到这些梧桐树不知为何会开心得咿咿呜呜的欢叫,想来你与梧桐或是有缘,于是给你取了个桐字。单晴瑶,楼兰单晴瑶!”
单晴瑶与陆皓大震,陆皓霎时明白,双目雾气升腾。
“一晃竟快十三年。你和你娘长得一模一样,才艺却是青出于蓝。你娘像你这般大时琴没你弹得好,舞也没你跳得妙。你娘若看到你此刻这般模样,该会是何等开心……”话至此,单通泪水已潸然而落。
单晴瑶惊呆地看着单通,不知所措。
单通颤声道:“二公主,我是你外公。”
单晴瑶热泪滚滚,大叫一声:“外公。”
扑到单通怀中放声痛哭。
没错,就是北地王。
这是逃离敦煌城后,单晴瑶第一次如此放纵地大哭,仿似要把这八个多月来所受的磨难、惊怕、悲伤、委屈、彷徨都倾注而出。
单通抚着单晴瑶长发,老泪纵横:“二公主,你受苦了。有外公在,以后没人会欺负你。”
陆皓向单通单膝跪下,哽咽道:“北地王大人,陆皓幸不辱命,把公主交付北地王大人,王上王后在天有灵也安心了。”
单通轻轻放开单晴瑶,把陆皓扶起:“陆皓杀将快请起,没有陆皓杀将,单晴瑶怎能平安来到大唐?陆皓杀将救命之恩,老夫终生不忘。”
滕连虎缓缓站起:“北地王大人与单晴瑶姑娘袓孙重逢,实乃大喜之事。晚膳已备妥,请各位畅饮一杯共贺。”
滕若游望着滕连虎,眼中有喜有忧。
晚膳中,单晴瑶禁不住问:“外公,哥哥有没有去找你?”
单通摇摇头:“月氏发生变故以来,我托滕帮主打探你们两兄妹的消息,只知你逃了出来,天醜逃入秦岭。”
滕连虎道:“七个多月前,天醜王子从秦岭逃出来后,去到北地郡一个村庄。当时汉北军正要征兵,天醜王子顶替一名村民,进入了越骑校尉李勇的军营,编入轻骑兵。王子入营时只是一名普通士兵,年纪虽轻,但在军训时,无论是射箭、蹴鞠、角抵、手搏、马术都是出类拔萃。迎击来犯的楼兰兵时,表现极为英勇。短短七个月已由李勇校尉亲点晋为屯长,领兵五百人。我一个月前去了一趟北地郡军营,见到了王子,他一切安好。”
单晴瑶惊讶地看向滕连虎:“你真的见到我哥哥?”
滕连虎点点头道:“你记得我叫丹甘借你匕首一用吗?以你的匕首为信物,王子才相信你在我庄中。”
单晴瑶愕然道:“那时你说我的匕首很精致,想借来细看,原来,你是拿去见我哥哥。那,你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
滕连虎悠悠笑道:“你的匕首上雕刻的是凤凰,除了王后公主,绝无他人可以拥有凤凰之物。”
单晴瑶恍然大悟:“就是因为这样,你才对我那么好。”
倏地,她瞪着滕连虎:“那你就该知道雅亭的围栏我外公是赔得起的,那为何还要逼我去学什么琴棋文书?”
滕连虎微笑道:“不让你有点事做,你怎会安心地留在庄中。哪天你闷得慌,又是爬树又是爬屋顶的,若有什么损伤,我如何向北地王大人交待。”
陆皓忍不住笑道:“老帮主真是用心良苦。没有老帮主的良计,公主还真是静不下来。”
“陆皓——!”
单晴瑶不服气地叫道:“明明是他不好。一天到晚挑剔我,欺负我,还说是良计?”
滕若游道:“哦,兄弟怎么欺负你?说出来,我为你评评理。”
单晴瑶瞪大双眼,竟有些语滞:“嗯,这个,其实,也没有……”
乌远良笑道:“二公主,可是你把总使画一个大花脸,又逼得他陪你一起在冰水游泳,这到底是谁欺负谁啊?”
单晴瑶铜铃般的双眼眨了眨,泻气地嘟嘴不语。
滕若游心里却震了震,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滕连虎。
滕连虎从怀中拿出一个锦袋,递给单通:“我本想带王子回来,与北地王大人与公主相聚,王子却不愿离开军营。他留下了一封信给北地王大人。”
单通接过锦袋,拿出布帛:
“外公大人金安:
孩儿天醜如今身在北地郡军营,一切安好。国恨家仇,刻骨铭心。只恨文成未达,武德未具,不能妄言复国安邦。军营正是孩儿修炼之所。待修为略有所成时,自会去拜见外公。
月儿自小娇纵,望外公代为严管。但其心极善,亦望外公代为疼爱。
孙儿天醜跪禀。”
单通深深地叹道:“兄弟,难为你不远千里地跑去北地郡。天醜那孩子我上次见到时也不过四岁,却是极有主见,很像他父王。唉,亡国之恨,复国之心,他不可能放下,恐怕他是不会愿意留在长安的。随他去吧!”
单晴瑶忙道:“外公,我们一起去北地郡见见哥哥好不好?”
滕连虎断然否决:“不行,这一路去北地郡颠簸难行,北地王大人会过于劳累。再说,路上全是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尤其是西域血刀王沙渊。”
单晴瑶瞪了滕连虎一眼:“不让女子进,那我打扮成男子就行了。”
陆皓道:“公主,请放心和北地王大人回长安,我会去见王子。”
单晴瑶急道:“陆皓,你不与我一起去长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