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候归问候,安化马帮早已在西域武林中扎下了深厚的根基,若不是后来滕连虎回到梅山苗疆,自己的儿子滕宝不争气,也不会沦落到被地罗煞欺负,更不会陷入昏目老人的阴谋。
之后的事情也就不会发生了。
“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终日不成章,泣涕零如雨 河汉清且浅,相去复几许!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
单晴瑶听得心头一痴。
他平日里淡然冷漠,波澜不惊,如今竟可弹出如此哀怨绵长的曲子。
淡漠无情如果真的只是他的面具,那面具下的他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滕连虎凝望单晴瑶一眼:“你过来,我教你。”
单晴瑶此后每日都来练曲,巫术却一直在退步,近乎全部遗忘。
头几日,滕连虎还会指点几句。
之后就没再说话,静静地听着她弹唱。
“你知道这首曲子的意思吗?”
单晴瑶默默细想:“是牛郎织女的故事,对吗?牛郎与织女被玉帝以天河相隔,每年才能相会一回。”
“先母曾是华榕轩的歌伎,家父对她一见倾心。先母却自知身份低微,不敢接受,于是对家父弹唱出这首曲子。牛郎织女纵然情深,却难容于天,难立于世。”滕连虎悠悠道。
单晴瑶愕愕地瞪大双眼,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于是蚩尤江大长老贾粟把华榕轩买下,在这建起一座安华马帮的别院。先母名为雅莲,家父就在帮中的湖里造起一座雅亭,在亭的四周种满湖浮莲。浮莲依雅亭,君子慕佳人。”
“原来这座安华马帮是你爹特意为你娘建造的。你爹真疼爱你娘,就像我爹爹疼爱我娘一样。”
滕连虎凄然轻叹:“可惜,天妒红颜。我娘出身不好,又是妾,就算有我爹的宠爱也难免会………”他看向单晴瑶:“所以,我答应过娘,此生只娶一妻,永不纳妾。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单晴瑶的双眼瞪得更大:“嗯,那是最好啊!我爹也只得我我娘一位王后!啊,是个比喻!我的意思是我爹也没纳妾。”
说完,忍不住想暗打自己耳光,怎么乱说话了。
滕连虎轻轻一笑:“好比喻,我必会待我的妻如王后。”
“对,非常对。”单晴瑶笑着松了口气。
滕连虎轻笑:“来,弹琴吧!”
十天后,除夕日,滕若游与单通的马车来到了安华马帮。
滕连虎,乌远良等人已在庄门口等候。
弟弟滕若游,四十来岁,峻眉冷目,面容威严,气势非凡。
单通,五十有余,却是温和儒雅,炯炯的目光中透出清和。
滕连虎向两人深深一揖:“北地王大人,一路辛苦了。”
单通细细打量滕连虎,赞许地微笑道:“两年不见,兄弟越是风姿挺拔,气度不凡。滕帮主好福气。”
滕若游微笑中透出丝丝骄傲:“犬子愚钝,还望北地王大人多多提点。”
滕若游看向乌远良:“看你气色不错,病可有再发?”
乌远良作揖道:“有劳挂心。自从来了安华马帮,有总使细心照顾,身子爽健多了。”
滕若游安心地点点头,再赞许地向滕连虎一笑,与众人一起步入庄中。
滕若游与单通回房稍作歇息后,滕连虎陪同两人一起去正堂晚膳。
正堂已布置好过年的喜庆,红红蜡光,洋洋喜气,满室温暖。
单通会心微笑道:“兄弟,你邀我来安华马帮过年时,我很是诧异。但细想之下,老夫的孩儿们都是四散各地,与其留在长安过年不如来安华马帮热闹一下。你爹说是你极力相邀,难得你一番心意啊!”
滕连虎温和道:“自从逸之来了安华马帮后,一直很挂念北地王大人,又实在不得空闲回长安探望,深感不安。此次特意邀请北地王大人前来,一来是冬日冷寒,安华马帮内有温泉倒是很暖和,北地王大人来此过个和暖冬天也是逸之一点心意。二来新年将至,新的一年,北地王大人在安华马帮中或许会有新的惊喜。”
单通微笑点头:“难得兄弟良苦用心,老夫倒是很期待是个什么惊喜。”
滕连虎道:“时候尚早,请北地王大人先品茶。逸之安排了琴师,为北地王大人弹奏一曲。”
话完,石触把滕连虎房中的七弦琴捧出,放在正堂前方,又在七弦琴前放了一扇屏风。
滕若游看见七弦琴,错愕地望向滕连虎。滕连虎温和一笑,却意味深长。
丹甘把精心打扮好的单晴瑶带入前堂,坐在屏风后的七弦琴前。此时,洪潇带陆皓前来席坐在乌远良身旁,滕若游看见陆皓,又是一阵愕然。
滕连虎微笑道:“请大人先品琴音曲声,再见其人。”
单晴瑶稳了稳忐忑的思绪,琴音歌声如天籁般传扬而起。
“外面为何那么吵?”
“回大人,有人为了夺月氏公主,带着杀手进入了西域。”
“有苗人,有三十六突厥国的人。”
北地王沉吟了一下,没说话。
“大人放心,有天赏杀将和我们合作,不会有事的。”
单通点点头。
弦歌三叠到阳关,别绪常催浊泪潸。怨妇从来思逆旅,征夫自古望家山。
曾经客贾梦难纾,如许燧烽人未还。依旧玉门沙漫漫,轻吟唐句鬓霜斑。
大漠的风沙中,还有刀光剑影。
无论如何计算,虽然陆皓悍勇搏出了一个拼命的机会很可惜的是,这最后的一搏只能搏掉他自己的命,却不能伤到赵明志丝毫。
下一刻,陆皓本应该死了,但他没有死。
他借着拖刀劈斩之势,悄无声息松开了左手极为自然地伸到背后,握住了从裹布里探出的一段硬物。
他握住了大黑伞的伞柄。
修长稳定的手指握住伞柄用力一转,裹在伞外的粗布骤然变形,坚实的硬织布料在刹那时间内拱起然后撕裂,露出里面的几抹黑,那几抹黑旋转着撕裂布料就像是蛰伏已久的苍龙从地底暴戾的抬起头来撕裂越来越多的粗布,露出越来多的黑逐渐连绵成面,连绵成一片黑的伞面。
黑的伞面一面旋转,一面张开,而积骤然扩大,就像是朵被凝缩风瞬间催的黑大花,蓬的一声张开,遮住了陆皓的后背,挡住那道嗡鸣凄厉的灰暗剑影。
赵明志调动全身内功,做出绝杀一击的剑影,裹挟着无尽威势,然而当无柄小剑狠狠刺上大黑伞看似普通油腻的伞面上时,却生了非常难以想像的后续变化。
没有任何伞面撕裂的声音响起,也没有什么激烈碰撞的声音响起。
锋利无匹的飞剑刺中黑的伞面,就像是落叶堕入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泥沼,又像是一只疲惫的蚊子轻轻降落在老坊乌黑的牌匾上。
高振动嗡鸣的飞剑仿佛被粘在了大黑伞面上,骤然归于绝对的安静。
片刻之后,堕入无边无际黑泥沼的落叶缓缓沉没无踪,落在老坊乌黑牌匾上的疲惫蚊子颓然无力向空中坠落,向生命的终点坠落。
先前灵动犀利的无柄小剑,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生命,就这样从大黑伞面上落了下来,缓慢向着地面坠去。
天地元气的世界里有根线断了。
赵明志表情骤然一变,现自己居然感应不到自己的本命剑,一声厉啸迸出双唇,左手松开那只粗陋的茶杯,双掌相合,把陆皓单手劈过来的刀锋夹住!
他的手掌与陆皓的刀锋之间隐隐有一根头丝的距离,并没有完全触实,但就在那极细微的空间里……似乎有某种力量充斥其间,如绵一般紧实。
“陆皓,不必惊慌于此。”
五指玄丹手的小达摩时陆皓战到现在的底牌。
赵明志却笑了笑。
虽然他只剩一只手。
“哈哈哈!小达摩,你以为你那套武功还能再次将我打倒?”
飞剑仙盘腿坐了下来。
“我背诵一段武功心法,你听听!”
洪潇好奇地看了看他。
“宇宙有至理,难以耳目契。凡可参悟者,即属于元气。
气无理不运,理无气莫著。交并为一致,分之莫可离。
流行无间滞,万物依为命。穿金与透石,水火可与并。
并行不相害。理与气即是。生处伏杀机,杀中有生意。
理以气为用,气以理为体。即体以显用,就用以求体。
非体亦非用,体用两不立。非理亦非气,一言透天机。
百尺竿头步,原始更无始。悟得其中意,方可言洗髓。
四大假合篇第二
元气久氤氲,化作水火土,水发昆仑巅,四达坑阱注。
静坐生暖气,水中有火具,湿热乃蒸腾,为雨又为露。
生人又生物,利益满人世。水久澄为土,火乃气之燠。
人身小天地,万物莫能比。具此幻化质,总是气之余。
本来非我有,解散还太虚。生亦未曾生,死亦未曾死。
形骸何时留,垂老后天地。假借以合真,超脱离凡类。
参透洗髓经,长生无尽期。无假不显真,真假浑无际。
应作如是观,真与假不二。四大假合形,谁能分别此。
凡圣同归篇第三
凡夫假作真,美衣为体饰,徒务他人观。美食日复日,
人人皆如此。碌碌一身事,不暇计生死。总被名利牵,
一朝神气散。油尽而灯灭,身尸埋圹野。惊魂一梦摄,
万苦与千辛,幻境无休歇。圣人独认真,布衣而蔬食,
不贪以持己,岂为身口累。参透天与地,与我本一体。
体虽有巨细; 灵活原无异。天地有日月,人身两目具。
日月有晦明,星与灯相继。纵或星灯灭,见性终不没。
纵成瞽目人,伸手摸着鼻。通身俱是眼,触着知物倚。
七轮引三脉,包罗天与地,能见不以目,能听不以耳
心若能清净,不为嗜欲逼。自知原来处,归向原来去。
凡夫与圣人,眼横鼻长直。同来不同归,因彼多外驰。
若能收放心,提念生与死。趁此健身驱,精进用心力。
洗髓还本原,凡圣同归一。”
“这、这是洗髓经心法吗?”
陆皓惊慌地转头看洪潇。
洪潇默然。
厉啸声回在幽静的湖畔小筑间,刚刚坠落到地面的飞剑听到啸声,便是一阵弹动,但却怎样也无法再次飞起,看上去显得极为凄惨徒劳,就如同深秋落在霜冻地面上的老蚊子,薄薄双翼被冻成了玻璃冰,所谓挣扎更像是临死前的赵明志双眸间杀意大作,又是一声厉喝,双掌一错拍开冰冷的刀面,右手穿袖面出,身体斜掠而自椅间弹起,并指为剑直刺陆皓的咽喉。
此时那只粗陋笨大的茶杯才重重摔落在地摔出满地黑红的陶砾泥片,热水混着茶叶呈放状四处抛散,白的热气惊恐地夺路而逸。
赵明志并指为剑直刺陆皓咽喉,向左右稍偏画了个圆弧,比直正的直刺距离要更远一些,这也给了陆皓生死关头最后的反应对间。
他不得不如此,因为他想要避开陆皓身后那把大黑伞,下意识里他就不愿意沾惹到那把大黑伞,哪怕是触到一分都不愿意。
那把张开的大黑伞油乎乎肮脏的伞面此时看上去,竟比这湖畔小筑黎明前的黑暗还要更黑更暗。
赵明志并不知道这把大黑伞是什么东西,只是做为一个在修行道里百度将夜吧侵多年,正十年亚出杀将部隐身千茶香泥陶之间又有进益的剑片,他能隐晦地感觉到这把大黑伞给自己带来的恐惧,那是大漠杀手本能里的恐惧。
正是因为这种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赵明志的指剑比正常水准慢了少许也正是利用这极短暂的时间……陆皓来得及把黑伞移到自己身体的左方。
“这伞怪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