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晴瑶好似一条破网而出的鱼,任滕连虎再怒叫也唤不回。
滕连虎怒火满腔,却只能无奈地跟着游去!滕连虎的水性不比单晴瑶差,不一会儿就游到单晴瑶身边,想把她拉住。
单晴瑶身子一扭,潜入水中,灵活地躲开。
“单晴瑶,不要再胡闹了。”
滕连虎怒喝,却满满的无计可施之感。
单晴瑶浮出水面向滕连虎娇笑道:“老帮主,我们比一比谁最快游到岸边。”
滕连虎急赤白脸,却又偏偏奈何不了她。
单晴瑶玩心已起,不管不顾地冲他做了个鬼脸,哗啦游走。
乌远良看着两人在寒冷的湖水中追逐:滕连虎气急败坏地怒叫,单晴瑶兴奋自得地娇笑。他本是又急又气,脸上却渐渐泛起会心的微笑。
洪潇急得直踱脚:“单晴瑶姑娘太荒唐了。这大冷天的,受了寒可怎么办?”
乌远良悠悠道:“人世间,难得几回荒唐!”
不一会儿,湖边已站满了丫头仆人。石触,马二爷,马三爷到来,满脸惊愕地看着两人在冰水中畅游。
马二爷意味深长地道:“石触,老帮主与单晴瑶姑娘可是关系非浅啊!大冷天的,竟然一起玩水?这姑娘也是非同一般,大冷天能在水中畅游的女子,我还是头一回见。”
石触无奈道:“说到单晴瑶姑娘的本事,老奴也只有感慨的份儿。”
快到岸边时,滕连虎已追上单晴瑶,他飞扑向前,双手把她的腰搂住。
他的手一扭,让她与自己相对。
单晴瑶喘着气,急道:“老帮主,不算。我刚才走了神才会被你捉住。你放开我,我们再比。”
滕连虎紧紧地盯着她笑意盈然的眼眸,他的眼中燃起了压不下的火,是怒,是气,更多的是激荡流窜的情意。
他身子往下一沉,把她带入水里。
他的手一紧把她拉入怀中,猛地向她的唇吻去。
单晴瑶惊恐得不知所措,只能让他紧紧地搂着,火热地吻着。
虽是在寒彻心扉的冰水中,两人的身体,两人的双唇却是滚烫似火。
到两人分开,浮出水面时,两人都已是气喘吁吁。滕连虎神色复杂地看了单晴瑶一眼,飞身向岸边疾游而去。
庄里是水,庄外是火。
走过大漠,触摸到的是一种凸现的悲壮和无奈。
发配者有之,流放者有之,贬谪者有之,去大漠边塞的路上,看不到京师章台柳巷的繁华和歌舞升平的喧嚣了,心境陡变,诗风文风随之而变,没有了以往的奢靡,多了几分沧桑和真情。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诗人到底要说什么,见仁见智,但怀才不遇,壮志难酬的郁闷算是对无垠的大漠,连绵的烽火台诉了出来。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胡天八月的飞雪倒是激起了一股豪情,功名似乎也能从马上取。
………
血刀王跪在龙依莎枯瘦的身上,左手死死摁住他的右肩,右手拿着锋利的匕首不停地捅着,脸上没有一丝表情,鲜血喷在青衫上,化做意味莫名的殷色花朵。
直到最后老人的脖颈处只剩下一层薄薄皮肉相连,纵是昊天老爷也无法复活,他才收回手中的匕首,在车厢里慢慢站起身来。
巷口另外那辆马车一直没有动,一直安静地停在磅礴的春雨之中,无论是最开始的屠杀,朝府里的惨烈战斗,还是街巷间这场惊心动魄的箭刀斩杀将,都没有让车厢里那位微胖的青年人动容,他只是静静看着自己如藕节般的手指出神。
在大漠杀手的世界里有几条被公认的定律,同境界的杀将基本上可以横扫同境界的天赏杀将刀师同侪,正如北山道口仙云子老人可以稳稳压过那名书院弃徒,然而今夜这场战斗最后的结果却有些出人意料。
“同样是上品,天赏杀将居然杀死了大王,实在是令人有些想不明白啊。不过血刀王你真是了不起,大漠杀手间的战斗竟被你硬生生打出了壮阔铁血味道。”
微胖青年人虽然年轻,却已经是亲王府的供奉,他在心中默默赞叹感慨血刀王的强悍生猛,眼眸里却依然全是漫不在乎的意味,先前他是不屑出手,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出手,无论血刀王和那名没有见到的家伙如何强大,都只有死路一条。炭炉之上开水渐沸,热气蒸腾,沸水冲入茶杯之中,陆皓认真看着这幅画面,盯着赵明志的一举一动,盯着他的肩,盯着他的手,没有去听对方任何可能弱化自己战斗意志的话,当他看到此人去倒茶时,眼睛骤然明亮。
手要握茶杯,自然无法再捏剑诀,陆皓如钉子般坚固扎在地面的双腿一紧,身体猛地向前倾倒,双手拖着长长的朴刀,挟着全身的力量,虎扑而去!
感受着迎面扑来的劲风,看着拖刀于身后搏命于一击的少年杀将卒,赵明志眼中泛起怜悯与嘲讽混杂的神情,右手探出袖口散开手指在夜风中轻轻一拂。
临湖小筑里破风之声大作,并不是陆皓虎扑身躯卷起的气流,而是深沉夜被某种力量撕卷的声音,那抹不知消失于后处的灰暗剑影嗡鸣之声大作,倏乎于前倏乎于后,鬼神莫测其位,瞬间撕裂夜如闪电般直刺陆皓后背!
竹墙处被风卷动的竹叶骤然一静,然后惊恐四处散开。炭炉处的灼热水雾骤然一凝,然后极其缓慢地向地面沉降,院间石坪之上的时间仿佛变得慢了很多。
这就是天赏杀将全力一击时的威势吗?
感受着后背后传来的绝对冰冷和那抹尚未接触便已经开始令自己心肝碎的锋厉意味,陆皓脑海中生起这般感慨,知道死神的手已经快要轻拂上自己的后背。
但他没有回,没有闪避,依然如头悍虎般狂暴前纵,依然在奔跑,因为他知道再回已无退路,如此近的距离闪避也只是徒劳,此时此刻他只能奔跑向着死亡奔跑或者比死亡跑的更快,如此方能存有最后一丝希望。
冲至赵明志身前两步之地,陆皓全然不管不顾身后如此亲近的死亡气息,瞪着眼睛盯着对方的脖颈,双手一错将全身气力凝于朴刀之上狠狠斩了过去!
看着劈面而来的狠厉刀光,赵明志左手端起的茶杯刚刚触及唇边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他在那片天地之息的海里清楚地看到,自己念力控制下的无柄小剑已经闪电般飞抵陆皓身后,不待刀锋落下,这少年便会死亡。
陆皓手中的朴刀距离赵明志的脖颈还有三尺。
赵明志的飞剑距离陆皓的后背还有一尺。
大漠杀将控制的飞剑比世间最优秀的刀客挥出的刀都要快。
单晴瑶仍在震惊中急促地喘息着,她猛地潜入水中,让冰水冲洗她混乱灼热的脑袋。
游到岸边,丹甘洪潇把她拉起来,为她披上厚重的被褥。滕连虎也身披被褥嗔怒地直视着她。单晴瑶忙低下头,不知道是要避开他的愠怒,还是他眼中莫名的柔情。
滕连虎重重地吐了口气:“带她去温泉,泡上一炷香才能起来。”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单晴瑶怅惘失措地看着他远离的身影,水中的一吻在脑海里不绝地回荡。
在单晴瑶泡在温泉中时,院子外传来了袅袅箫音。
单晴瑶心头一震,想爬出温泉池,但被丹甘压下:“姑娘别起来,我放上屏风,滕公子会过来和姑娘说话。”
在温泉旁的屏风后,出现了一个身影。
“滕哥哥,是你吗?”
“我才说要你照顾好身子,你就去冰水里游泳,你是真要我这么担心吗?”
是的,这就是她思念已久的声音,温柔似水。
单晴瑶急道:“滕哥哥,我真的很想见你,你为什么不来见我?我哥哥不知是生是死,我好担心,好害怕。我好想你来安慰我说我哥哥会没事的。对不起,我以后不会再胡闹,你,你不要生我的气。”
“二公主,你哥哥会没事的。老帮主已派人去查,应该很快会有消息。对不起,我有不得已的苦衷,现在不能见你。你愿意等我吗?”声音微微轻颤。
“滕哥哥,我愿意,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的。”单晴瑶哽咽道。
声音在轻微地喘息声中沉默了片刻:“二公主,你等我三年。三年后我会去长安找你。答应我,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担心。”
“三年?好,滕哥哥,我答应你。我会等你来,我会等你来……”
声音又是一阵沉默。
“滕哥哥,你可以再吹曲子给我听吗?”
“好!”
箫音扬起,单晴瑶泪水不由然滑落,随箫音柔唱而起:
“圆圆的月儿挂天垂,闪闪的星儿相随。地上的人儿思量谁,望着月儿默默垂泪。
啊~~~~~~~~~~云儿飘啊风儿飞,把牵念送入你心扉。
地上的人儿在天涯,何处是思念的家?月儿照遍千山万川,点亮张张憔悴的脸。
啊~~~~~~~~~~不怕天黑不怕雨雷,让月儿陪你入梦寐。
飞越千山跨越万水,哦!月儿与你成双对!”
箫音落,一只玉箫和一个锦袋从屏风外递过来。丹甘接过,拿给单晴瑶。
“二公主,帮我把玉箫保管好。三年后我回来时,再好好吹给你听。”
单晴瑶呜咽着:“滕哥哥,你一定会来找我的,对吗?你会不会走了就再也不回来?”
“这玉箫是我母亲的遗物,玉箫在哪,我就会在哪。我要走了,你照顾好自己。你有什么事,可以托老帮主带信给我。”
“滕哥哥,你真的不能让我见你一面吗?”
“三年后我回来,你,会认得我的。”
身影悄然离去,单晴瑶把玉箫与锦袋搂在怀中,热泪盈绕在眼眶中,笑意却在眼角中蔓开,如雨后碧空下,雨珠累累却绚烂无比的花。
单晴瑶把锦袋打开,拿出布帛:
“风滕滕云深深,念伊人箫音起。
长相知长相忆,长相思无穷极。
交同心喜若狂,莫奈何身远离。
求结发念夙愿,共于飞两相依。
来怱怱离凄凄,莫伤怀雁书齐。
月悄悄人依依,盼重逢三年期。”
盼重逢三年期!!滕哥哥,我等你!
滕连虎走出院子,满湖滕瑟,他的心却温暖如春。
盼重逢三年期,二公主,请等我三年!
冰湖畅游一事仿若从没发生过一样,没有人再提起。
单晴瑶也好些日子没看见滕连虎和小达摩了,丹甘回说他们与马二,三爷出去了。
每日,单晴瑶如常地找乌远良下棋、谈天、或自己弹琴、练字,脑海中却不时跳出在冰湖中的一吻。
乌远良下着棋,淡淡地道:“你那天在冰湖畅游,不愿上水,总使可是震怒。他说在水中咬了你一口,疼吗?”
单晴瑶愣愕半晌:他是咬我?不是吻我?是我的错觉吗?唉,一定是!
滕连虎离开了近一个月才回来。再见他时,单晴瑶发现他的脸略显疲惫憔悴,好似奔波劳累了好些时日。
“十日后,要你绣图的客人会亲自到安华马帮,你要为他弹一首曲子,跳一支舞。”滕连虎淡然道。
“你要我弹什么曲子,跳什么舞?”
“曲子我会教你,舞就跳‘嫦娥奔月’。此后每日午膳后,你来我房中,我会教你弹唱一首曲子。”
这是单晴瑶第一次踏进滕连虎房间。
他的房间布置简约典雅,没有贵公子的金迷奢华。窗下的案几上放着一盆水仙花,房子幽香满盈。榻旁的案几中有一个沙池,旁放竹笔。
案几前放着一架七弦琴。七弦琴上的墙上挂着一幅仕女图。
图中女子坐在七弦琴前抚奏,她虽然衣着淡雅,模样却清新秀丽,出尘脱俗,滕连虎与她有几分相似。
滕连虎看着仕女图,悠悠道:“图中女子就是先母,她六年前去世了。有一首曲子我想教你,你好好听着。”
滕连虎手指在七弦琴拨動,委婉的琴声扬起,缠绵的歌声荡来。
这是苗人对大漠文化的问候,更是日后比武的预热,无比地向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