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臣男犹豫再三，还是往库房走去，毕竟，“代理”只是新董事长的一句话而已，“撤”也只是新董事长的一句话，话赶话往往就是脑子一热的事，等冷静下来了，可能立刻全面推翻了，到时候自己只会爬得高摔得惨。

可是胶轮车的事又不敢不当真，万一新董事长当真了而自己又没当真，那就真的是到嘴的鸭子飞走了。可是目前的情况是，这鸭子，新鲜出炉十分烫嘴，自己迟迟都找不到下嘴的地方。

正在发愁的武臣男，手机再次响起，一看是崔日畅：“咋了崔总？”

崔日畅的声音一日既往的高亢：“唉，武总，来货了么，你给小高说一下，不然他不收，你们科长又不在。”

武臣男突然想起，这不是现成的人手吗？“崔总，你找个方便的地方，我和你说个事。”

崔日畅：“么事么事，我在车里头坐的了，有啥事需要帮忙了，说吧。”

武臣男觉得这个代理科长的头衔，在没有坐实之前，还是不要随便乱用，万一砸了，就不好收场了。“崔总，有这么个事，科长不在，董事长开会急要一批零件，现在让我督办这个事儿呢。我和厂家也联系了，厂家要求先给打一半的货款才给发货，领导那催的特别急，您能不能把这个活给揽一下。”

崔日畅：“呀，小武，这个事不好办哇。主要是我在煤机厂这边，压得钱实在是太多，现在市场上成了啥了你知道，承兑换东西，东西换承兑，都没有现金，快成了原始社会了。”

武臣男刚燃起了一点小希望又被无情的踩灭了。

“大概需要多钱？”崔日畅冷不丁这么问了一句。

武臣男的小火苗又点着了，“十几万，了不得二十万就够用了。崔总，帮帮忙，给咱想想办法。”

“不多啊！应该不是个事儿。”崔日畅说道，“你瞧，小武，我教你个办法，你凑点钱，自己注册个贸易公司，别用你的名字，用媳妇的或者你爸妈的，只要不是矿上的人，就行。”

武臣男咋一听，觉得不现实。可是转念一想，又有什么不合适的，人，不都是被逼到这个份上的吗？“崔总，这个大概得多少钱？”

“那就看你想吃多大个买卖了。”崔日畅慢慢说道：“有限责任公司最低十万。但是你这买卖一笔就得二十来万的话，你还开不出票，干脆你注册个五十万的，想注册一百万的也行。没事，就是存到银行，公证一下，然后你取出来，该还人家还，该用就用，这都不碍事。”

武臣男脑袋一下子就大了，别说一百完了，五十万自己都掏不出来。他和小玉住的房子倒是勉强够五十万。总不能卖了房子和老婆睡大街去吧？不对，房子当初是石总给买的，而且是全款，老丈人干了本辈子领导，怎么可能只有这点积蓄，要不要试试呢？

崔日畅见武臣男那边没了音，“小武，没事，听老哥的，你们这是公家单位，不怕欠钱不还，为啥那么多人都喜欢和公家做买卖了，还不是来钱快。放心吧，没事。找几个兄弟，谁家这二年还没个十来万的存款。”

武臣男一时半会真拿不定主意，“崔总，没事，你去找小高吧，告诉他就说我说的，先把货收了，登记好就行，随后我签字。”

“行了！”崔日畅还一个劲儿安慰，“没事啊，小武，有老哥哥在呢，有啥不懂的，随时问。”

武臣男挂掉电话就给久未联系的老丈人石总打去了电话：“喂，爸，您方便吗，问你点事儿。”

电话那头的石总说话一如既往的稳如泰山：“没事，我在办公室，这会儿没人，说吧。”

武臣男本想全盘托出，但又怕说的太多，老丈人会过多干预，那自己一辈子都是个傀儡，于是决定选择性的说一部分，“爸，我想开个公司，和咱矿做点买卖，您能不能借我点钱，让我拿去注册一下。”

石总在电话那头笑了，“咋了，钱不够花？想多赚点钱是好的，但是，你没经历过这些，不怕上当？生意可不是那么好做的啊，别忘了你们柴科长的教训。”

可惜“柴科长的教训”在矿上流传的版本太多了，已经到了分不清真假的地步，武臣男继续说：“爸，现在矿上效益一直都不好，靠这点死工资，孩子都养不活，不做点生意，怕将来孩子被人看不起。”

石总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很欣慰，最起码这个女婿还是挺有上进心，“要多少？”

武臣男觉得，既然要说，能借一家就不借两家，“五十万。”

石总：“小男，你是觉得你老丈人在矿上这几年赚了钱了吧？”

武臣男一听就知道，不妙！

石总：“你和小玉结婚，为了不让你俩有压力，没让你们贷款，我全款给你们买的房，小玉前一阵子说想带孩子出去玩，又让我给买辆好点的车。她又不上班，我自己的闺女我自己贴钱我认了，但是，你觉得我有多少钱？是，我是赚了点钱，但是，你就不怕有人盯上我？万一你丈母娘生个病啥的，咱不得留点钱以防万一？靠你那点收入，能养活我们二老？”

武臣男赶紧给自己找台阶下：“爸，我也是一时冲动，确实不应该给您添麻烦。”

石总：“都是一家人，没有什么麻烦不麻烦。你这个事儿，还是再想想，需要我说话的地方，你也可以说。但是我估计，现在矿上的人，不一定买账，那都是势利眼，贼得很。你也工作这么多年了，也该考考你，看看处了些朋友没，要是能借上，才是真朋友。”

武臣男又说了几句对老丈人感谢的话，便挂掉了。然后反复思索老丈人的建议，该先向谁张嘴呢？科里这些人，知根知底，条件还不如自己。等等，不对，有两个比自己条件好的，最起码看起来是条件很不错的，郭宁和冯思惰。

郭宁毕竟是在一起共事过的兄弟，中间又有唐坚、张华、马文涛这一帮人，这交情，应该没问题。便抓紧时间打过去：“郭宁，忙啥了，兄弟。”

最近工会还处在筹备阶段，现在去了就是收拾卫生，所以郭宁仗着有带薪假，干脆回到市里，在父母那，好吃懒做。“没事啊，哥，在家休息，咋了？”

武臣男：“那个啥，哥遇到点事，想和你借点钱，行不？”

郭宁还天真的以为借不了多少：“行啊，要多少？”

武臣男其实也是有一点积蓄的，但是毕竟相去甚远，而指望一个人也不现实，所以顺利的话，就对半借吧。“二十万。”

郭宁惊得差点没从床上摔下来：“多少？二十万？哥，你是不是赌博被人扣了？还是玩小姐把人肚子搞大了？咋要这么多钱？”

武臣男也知道自己在大家的眼里就是个“贪玩”的人，但也不至于像郭宁说的那么的不堪吧。“没有，和朋友一起开个公司，借你点钱，注册一下，用完就还。”

郭宁虽然嘴上不客气，但其实以为是武臣男生病了，毕竟后来见过他几次，看着一次比一次消瘦，以为得了什么疑难杂症。结果他是为了赚钱。但是，借钱去赚钱，这让郭宁有点接受不了，何况自己并没有那么多钱，工作两年多，惭愧的竟然一分钱没攒下。如果要掏二十万，他还得向父亲开口。可是武臣男值得他这样做吗？他犹豫了。他甚至想起了《血色浪漫》里的丁伟和钟跃民。

郭宁越是安静，武臣男越是着急，虽然他也知道郭宁是个慢性子，但是这会儿，已经是火烧眉毛了：“咋样，小郭，给哥帮个忙呗，就用几天，用完马上还你。”

武臣男越着急，郭宁越觉得没谱，毕竟是单位的同事，要说关系，和那些从小玩大的朋友还又不一样。而且武臣男一向“好玩”，谁又能保证他不是借钱还债呢？“哥，我没钱，这个事儿，我还得跟我爸商量一下，你要是着急的话，不行就先问问别人？随后要是能借上，我在给您回话。”

武臣男已经预感到不妙，但是当这盆冷水迎面赤裸裸的浇下来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难以接受。“那行，麻烦你和你家老爷子好好说说，哥这确实遇到点事，能帮就帮一下吧。”

武臣男挂掉电话突然又想起来一个人，唐坚。也不知道这家伙辞职后过得怎么样，按照自己的设想，应该不差，不然干嘛放着好好的工作不干，肯定是攀上高枝了。打过去，很快就通了，“喂！老唐！搞啥呢也不来矿上转转。”

唐坚：“你他妈有脸说我，你也没来市里找我啊。说吧，打电话咋了？来市里了？带你喝酒？”

武臣男：“那倒不是，我还在矿上呢，今天遇到点事，借我点钱呗。”

唐坚：“没问题，我卡上还有五千，都给你，啥会儿方便了啥会儿还，我也不急用。把你的号给我，我这就给你转账。”

开什么玩笑？唐坚会穷的只有五千块钱？不会是跟我开玩笑吧？那他还辞职，有病吧！武臣男又说道：“老唐，有大事，你这点私房钱不够，和嫂子说一声呗，我知道人家管账呢，要不你把电话告我，我亲自跟她说。”

唐坚轻松的说着：“哦，忘了告你了，我俩离婚了，按照电视里的说法，我是净身出户。你给她打，我怕也借不出来啊。”

武臣男这不是被浇了冷水，是被蒙在鼓里：“啥？别开玩笑啊！好好的日子，凑合一下就过去了，可不敢啊！”

唐坚：“没逗你，真的，要不你自己打电话问她。”

武臣男知道唐坚爱开玩笑，但是此刻，他一点幽默的气氛都听不出来。“那就算了，你照顾好自己，我再问问别人，那啥，等我忙完这三天，我去市里看你。”

武臣男想着，看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冯思惰身上了，不然，总不能借高利贷吧。电话一样，很快就通了：“喂，小冯。”

“科长好！”冯思惰在那边已经兴奋的喊起来：“恭喜啊哥，啥会请客啊？”

武臣男还纳闷，这开完会才多一会儿，这兔崽子怎么知道的？“别瞎说，代理的，代理的。那个啥，小冯啊，哥求你个事儿呗，能不能借哥点钱。”

“能行，要多少，你说吧。”冯思惰没有一点的迟疑。

武臣男大喜过望，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又像是蓦然回首，那人就在灯火阑珊处。“那真是太谢谢了，二十万，有没有，充裕的话，给哥拿四十万。”

冯思惰：“哥，你别急，你听我跟你说啊，我的钱，都在财务公司放着了，你要是借，要多少我都能给你借出来，哪怕没担保也行，但是，有利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