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让钱镠能够风风光光地回一次临安,钟明钟亮可谓是绞尽了脑汁费劲了心思。
“哥,我觉得钱哥回乡的整条路都要铺一下,那样才有气派!”钟亮看着地图十分兴奋地说,仿佛自己已经跨着高头大马身着艳丽锦袍踩着红红的地毯无比风光地跟在了钱镠左右。
“铺地毯就算了吧!从杭州到临安这么远,我们总不能把这条路封死了不让行人走了吧?但若是让人走,到时候等咱钱哥回乡之日岂不是成了别人走过的旧毯了?”
“你说得好像有那儿点儿道理,那你说咋办?若是不铺地毯的话好像看上去没那么多喜庆劲儿了!”钟亮皱着眉头说。
“我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可行不可行!”钟明为人向来稳重,说话也从来都留有余地。不像钟亮,张口就来,想到啥说啥,毛毛躁躁的从来不计后果。
“哎呀哥!什么好主意你倒是说呀!都什么时候了,还这样一板一眼谨小慎微的,真受不了你!”钟亮想不通自己这样的急脾气怎么会摊上这么个性子温温吞吞的亲哥的。
“我是这么想的,铺红毯就算了,路途太远而且容易被路人踩脏,咱们可以将锦幄覆在山林树木之上,那样岂不是更气派?你觉得怎么样?”钟明的目光此时正凝聚门外的一棵挂着一只旧风筝的大树上。
“这主意好!放眼望去满眼皆是繁花锦绣,好像比踩在红毯上更加风光,哥,你太有才了!咱就这么定了!另外,我觉得凡事咱钱哥用过的东西,比如骑的马,随行的队伍,人人都要带上锦绣!”钟亮兴奋地说道。
“那还等什么?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得赶紧抓紧去操办了!要记得,钱哥这次要回的是故乡,所以,一定要怀旧,比如钱哥之前用过的老物件,都要摆出来挂上锦绣,这样才显得钱哥不忘本,明白吗?”钟明再三嘱咐道。
“是是是!还是哥设想的周全,这样,咱们分头行动,你负责杭州这边的一切事物,我负责临安那边的一切事物,这样成吗?”钟亮问。
“成!”不愧是亲兄弟,两人一拍即合,毫无争议。
时间过得飞快,一晃一个多月过去了。
此时,正是901年二月份,天气温暖,眼光明媚,路边的草木发出新芽,钱镠身着锦衣华服,骑着高头大马,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前行。所到之处,山林树木皆覆以锦幄,旌旗鼓吹,振耀山谷,路人无不停步观望。
鼓手吹吹打打,人群浩浩荡荡,人刚一踏进临安县,便早已有乌压压的一大片人前来相应,钟亮指着人群洋洋得意地说:“钱哥,你瞧,老百姓对你多爱戴啊!听说你要回来,他们可是一大早就自发地跑来迎接你呢!”
钟明紧跟着说:“是啊!谁都没想到,咱这穷乡僻壤的会出来一个吴王,这真是无上的荣耀啊!乡亲们能不高兴吗?”
钱镠将手中的缰绳轻轻往后拽了一下,停下来说:“谁说这临安县是穷乡僻壤了?今日,我钱镠就要为它更名,叫衣锦营!”
钟明钟亮一听,顿时惊讶地连嘴巴都变成了O字型,良久,嘴快的钟亮才问道:“钱哥,你说的可是真的?”
钱镠哈哈一笑道:“我说钟亮!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对你钱哥如此不信任了?你是翅膀硬了还是皮痒了?驾!”说完,钱镠便再次跨着马儿缓缓前行。
钟亮被骂得心满意足地笑着说:“钱哥,你知道吗?几十年了,你的这一句皮痒了真是听着太舒服了!还是原来的味道!一点儿都没变!”
钱镠感慨道:“是啊!时间真是过得太快了,一眨眼都几十年了!”
两人正说着,前来相迎的镇将早已带着乡亲们满脸堆笑地纷纷迎了上来。走至队伍前,为首的县官带领众人纷纷跪地参拜;:“卑职恭迎吴王!吴王重归故里,我临安城真是无上的荣耀啊!”
“草民恭迎吴王!”其他人纷纷附和道。
“大家快快请起!从即日起,临安更名为衣锦营!”钱镠果然言行必果痛快干脆,刚刚说过的话立刻就兑现了。
“哎呀!卑职代表临安……哦不,卑职代表衣锦城的百姓们叩谢吴王赐名!”县官说完,便将头轻轻靠近地面,以示感恩。
“草民叩谢吴王赐名!”后面的百姓纷纷磕头。
随后,钱镠未做停留,在众人的目送下继续前行。回乡后,在亭台楼阁召集亲朋好友,笙歌燕舞彻夜不休。趁着酒兴,还亲自作了一首《还乡歌》让大家学唱。
三节还乡兮挂锦衣,吴越一王驷马归。临安道上列旌旗,碧天明明兮爱曰辉。父老远近来相随,家人乡眷兮会时稀。斗牛光起兮天无欺!
父老乡亲们眼巴巴地瞅着钱镠唱完,没有丝毫的表态。钱镠问:“难道本王唱得不好听吗?”
旁边的钟明悄声说:“钱哥,乡亲们八成是没听懂!”
原来如此!
于是钱镠再用土语高唱:"你辈见侬底欢喜?别是一般滋味子。永在我侬心子里!"歌罢,满座叫好。
钱镠先后去了几个重要的场所,也先后封了九锦:一衣锦营、二衣锦南乡、三衣锦北乡、四锦溪、五锦桥、六画锦堂、七保锦坊、八保锦山。
这时,钟明指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说:“钱哥,你还记得不?咱们当初就是在这棵大树下习武,你当孩儿王,我们都听你的命令呢!你曾经在这棵大树下下说过,长大后一定会做一名威风凛凛的大将军!”
钱镠扬起头来仔细看那棵大树,见其枝叶纠结起来,宛若一柄巨盖,往事历历犹在眼前,良久,钱镠才说:“没错!这棵大树带给我们许多美好的童年时光,就封这树为衣锦将军树吧!”
钟氏兄弟相视一笑道:“太好了!总算是十全十美了!”
最让钱镠印象深刻的,便是儿时常去的石镜山上的那块表面光滑如镜的巨石,当初,钱镠就在在这块巨石上隐约看到了自己头戴王冕的影子。
此次回乡,他见那山上岩峦秀拔,山势回报,勘为法王精舍,觉得在此地建一座禅院很合适,便决定以大石为佛座,建法王精舍。
钱镠还亲笔作了一首《石镜山诗并序》记此事。诗中明确表示,自己之所以在这块巨石处修禅院,是为了使这里永与军民作福田。
寺院在901年5月份竣工,占地约一万平方米,呈廊院式平面布局,强调中轴对称。整座建筑由三进组成,规模极其宏大。
朝廷听说了这件事后大为赞赏,加钱镠守侍中,进封彭城郡王,并赦升衣锦营为衣锦城,封石镜山为衣锦山,大官山(禅院所在地,石镜山是大官山一小山)为功臣山。
不仅如此,朝廷更是在八月份授予钱镠最重视的儿子钱元瓘为礼部尚书。
人生有喜有悲,正当全家人沉浸在一片黄恩浩荡其乐融融的气氛中时,郎中却十分遗憾地告诉戴芙蓉,老夫人大限已到,他已无能为力了,让水丘氏及早准备后事。
果然,郎中这话说了方才半月有余,老夫人在大都督府病逝。
钱镠悲痛欲绝,一番痛哭之后,在戴芙蓉的一番温言软语的劝说下方才从悲痛中挣扎出来,开始为母亲准备后事。
为了悼念母亲的生养之恩,钱镠决定请人写一篇墓志铭。原本打算请罗隐来写,但当时罗隐外出,并没在杭州,于是,有人就推荐了吴仁壁。
这吴仁壁不光博学多才,而且精通星象道学。唯一的缺点就是恃才傲物目中无人,而且个性太拧巴,一个字就是倔!十头牛都拽不动的那种倔法。
大家都知道,为官之道讲究的便是一个圆滑,浑身刺棱的人做官最容易吃亏,但这人就怕没有自知之明。
这吴仁壁便是这样一个没有自知之明之人。
仗着自己一肚子才学,便觉得可以混个仕途。他的师父曾经多次问他是否愿意弃文修仙,但吴仁壁再三表示,修道只是兴趣爱好,不能当饭吃。此生一定要求取功名才不枉来这世上走一遭。
师父见他一再坚持,便也不再勉强,只是,多次提醒他:“你个性高傲耿直,千万要长点心,别冒犯了英雄。”
告别师父之后,吴仁壁果然考中了进士。
说来此人也真是个百年一见的怪胎,既然拒绝了师父让他修道的要求,一心要考取功名,如今也中了进士,他却不出仕途选择了回乡。回乡后钱镠也再三邀请他出山,有意让他来担任幕僚辅助自己,他又称自己才疏学浅再三推诿。
钱镠再三邀请,每回都被吴仁壁借故推辞,这让钱镠很不高兴。但也仅仅限于不高兴,并没有动怒。
这次钱镠的母亲去世,因为罗隐人不在杭州,有人再次推荐此人,钱镠便不计前嫌,打算请吴仁壁这大才子来为自己最敬爱的母亲写一篇一流的墓志铭。
按理说,但凡是个通情达理之人,前番曾经多次拒绝过对方,这次仅仅是写一篇墓志铭又不需要浪费多少脑细胞,大都会欣然接受。况且,给吴王的母亲写墓志铭这是何等的荣耀啊!
但让人想不到的是,吴仁壁这次还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拒绝便拒绝,哪怕是稍微找一个委婉一点的词语,让人听了可以接受也行,但这吴仁壁就是这么冲,一口回绝道:“吴某人的才学是为活人谋取福祉的,不是用在死人身上的,怒难从命,请吴王另请高明!”
那前来请他的两名将士碰了一鼻子灰,心里好生不爽,再加上这二人刚刚走出门外,吴仁壁便咣当一声将门关上了。
两人心里十分气恼,于是,回来添油加醋地跟钱镠说了一遍,钱镠听闻后愤怒至极,当场下令要将这个目中无人又不知好歹的狂傲之徒抓来法办。
此时,倘若他能服个软,跟钱镠道个歉,想必钱镠消了气也就把他给放了,但坏就坏在,他那一副我就不写你奈我何的可恨态度。
“吴仁壁,听说你博学多才,但是却拒绝为本王的母亲写墓志铭是吗?”钱镠压制着心中的怒火,尽量做到和颜悦色。
“博学多才实不敢当,但你后半句说得没错,我是不愿意给死人写墓志铭的!”吴仁壁摆出一副不屈不挠视死如归的架势。
他说到死人的时候,钱镠心中的怒火已经快压制不住了,但为了给他一个改正口误的机会,钱镠依旧耐着性子心平气和地说:“本王的母亲乃是朝廷封的吴兴郡太夫人,泰国太夫人,为她老人家写个墓志铭,应该不至于辱没了你的身份和才学吧?”
钱镠已经够好脾气了,但吴仁壁却依旧摆出一副有种你咬我啊的姿态,面无表情地说道:“吴某人坚决不为死人动笔!”
这一句话彻底将钱镠激怒了,要知道,在钱镠的心目中,母亲是她此生最敬最爱最舍不得的人,但就是这个自己最爱的人却被眼前的这个不知死活的愣头青一口一个死人死人的翻来覆去地说个没完。
此时,钱镠的忍耐早已到了极限,于是眉头一蹙,面带杀气地冷冷问道:“死都不写?”
吴仁壁依旧摆出一副我是人才我怕谁的架势杠着脖子回道:“死都不写!”
钱镠大怒道:“好!既然你不怕死,那本王便成全了你!来人啊!把他给我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