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江便沉江,吴仁壁面无半点惧色,就这样,一个满腹经纶的大才子,就因为油盐不进的死心眼、倔脾气而被沉了江。
这是钱镠第一次不分青红皂白地处罚一个人,或许,是因为母亲在自己心中的位置太过重要,而吴仁壁又嘴太毒不懂得给人留面子了。
假如当初吴仁壁依了师父的安排,留在山上修道,想必便可以避免这一场灾祸。
又假如,他听从师父的忠告,让他切莫招惹英雄,他或许也可以免去一死,但,遗憾的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或许冥冥之中早已注定,只能说,天命不可违吧!
处死这令人糟心的吴仁壁之后,钱镠在临安西墅村北面的明堂山其父钱宽的陵寝东6米处挖地数丈,为母亲建了地下寝宫。墓葬型制规模相同,墓呈船形,砖砌券顶结构,分前后两室,以短过道相连。
墓中多耳室,壁龛,存放着部分随葬的物品。随葬品有青瓷油灯、青瓷盖罂、青瓷薰炉等诸多名贵的越窑青瓷以及金银宝器一百余件。
另外,父亲钱宽与母亲水丘氏的幕后室顶部都有天文图,绘有二十八宿与北斗,钱镠为了让母亲风光大葬可算是费尽了心思。
钱镠之前衣锦还乡之事传到了杨行密的耳朵里,杨行密正为秦裴被逼无奈投降之事耿耿于怀,如今听说他衣锦还在儿时照过的巨石旁建了禅寺,便已经让他十分气恼了。
后来又听说禅寺落成后皇帝还将钱镠命名的衣锦营赐名为衣锦城,钱镠儿时经常玩耍的石镜山赐名为衣锦山,盖寺庙的山赐名为功臣山之后更是气愤到炸,他桌子一拍气呼呼地说道:“哼!一个盐贩子竟然如此招摇!既然你这么爱显摆,那老子就跟你好好玩玩!”
淮将李神福趁机凑过来煽风点火:“主公,那盐贩子也真把自己当根儿葱了!用那么卑劣的手段逼迫打虎将秦裴投降,如今又嘚瑟成这样,真是太目中无人了!”
杨行密本来就窝火,被李神福这么一刺激心里更加愤怒道:“别高兴地太早,有一个词叫乐极生悲,好戏还在后头呢!”
李神福问:“主公,您打算怎么对付那盐贩子?”
杨行密说:“圣上不是刚刚封了他的故乡临安城为衣锦城吗?那咱们就去攻打衣锦城,将它打得落花流水支离破碎我看它还能不能衣锦得起来?”
李神福竖起拇指恭维道;“主公好谋划!”
杨行密接着说:“这事就交给你去办,干得漂亮点儿!杀杀那盐贩子的威风!”
李神福双掌微微一碰,干干脆脆地说道:“末将领命!”
这时,曾经吃过败仗的台濛和周本一起出来阻拦道;“主公,末将认为不妥!”
杨行密微微一怔:“哦?有何不妥?”
那周本上前一步抱拳说道;“主公,这钱镠的部下顾和尚十分能打,我和台濛将军都领教过他的能耐,此人有勇有谋,轻敌不得!”
话音刚落,台濛上前附和道:“没错!主公!那顾和尚确实有两把刷子,咱们的打虎将秦裴不也拜在他的手下吗?”
李神福见二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在那鼓吹顾和尚的能耐,不满地说:“照你们二位的说法,这顾和尚如此能耐那我们这辈子都休想打败他了?你们吃了败仗只能怪你们没能耐!哼!”
周本与台濛被李神福如此羞辱,气愤难当地指着他的鼻子说:“李神福!你别太过分了!”
杨行密见李神福越说越离谱,赶紧出来制止道:“好了!都消停一会儿吧!胜败乃兵家常事,谁也不能保证做一辈子的常胜将军,李将军,以后不要拿这个来羞辱自己的兄弟,以免伤了和气!”
“是!”李神福虽心里不服,嘴上却不敢不应。
一想到自己的爱将秦裴因粮尽而被逼投降,杨行密又咬牙切齿地说:“不过台濛和周本说得也有几分道理,那秃驴确实骁勇善战,我们不能冲动行事,得找个适当的时机再做打算!”
“末将遵命!”李神福见自己讨伐临安城的事情泡汤了,心里未免有点儿失落,但又不敢反驳,只能领命。
事情已商量妥当,正准备散会,这时,突然有一名部将喜滋滋地闯进来一脸兴奋地说:“主公!喜事啊!大喜事!”
杨行密问道:“喔?有何喜事?”
那部将说:“关于钱镠的大喜事!”
杨行密道;“是不是钱镠的母亲死了那事儿?这事我已经知道了,死的又不是钱镠,有什么好高兴的?”
那部将哈哈大笑道:“主公!您说对了!死的正是钱镠!现在外面都传得很疯,据说钱镠为他的母亲守灵时被盗贼给杀了!”
杨行密大喜:“此话当真?”
那部将说:“外面都在这么传,应该不会有假!”
杨行密一拍桌子道;“哈哈!那盐贩子就这么死了?真是天助我也!群龙无首,那秃驴就算再能耐估计没有了主心骨也够呛!李神福!”
李神福抱拳道:“末将在!”
杨行密说道:“一切按原计划就进行!由你带兵攻打临安!”
“末将遵命!”李神福道。
十月份,淮将李神福率领大军前来攻打临安衣锦城,钱镠冷冷一笑道;“看来杨柳条子又犯了红眼病了!顾和尚、方密何在?”
顾全武和方密迅速出列,双手抱拳齐声应道:“末将在!”
钱镠面无表情地扫了二人一眼,说:“本王派你二人即刻出师抗击,给我狠狠地打,往死里打!打到那杨柳条子服软为止!”
顾和尚与方密齐声应道:“末将遵命!”
退出大殿之后,方密便与顾全武商量应敌之策。顾全武打退了大将台濛,战败了猛将周本,前番又刚刚俘虏了打虎将秦裴,屡战屡胜的经历未免让他有点儿轻敌。
所以当方密问道如何对付李神福时,顾全武十分自信地说:“放心!这次交战我十拿九稳,那李神福占不到什么便宜!”
方密见顾全武如此自信,便也没再多问。
话说这李神福是谁?他是杨行密手下的名将,早年间就跟着杨行密南征北战所向有功。
此人胆大心细, 884年,大盗陈儒聚众攻打舒州,刺史向当时任庐州刺史的杨行密求援,但杨行密没有足够兵力,于是问计于李神福。李神福只以少量兵力多带旗帜,从小道潜入舒州,指划地形,给人一种人多势众的错觉,陈儒畏惧趁夜逃跑,舒州之围遂解。
892年,孙儒率领十万大军南下淮南,与杨行密打作一团,屡战屡胜。最终,李神福假装寡不敌众撤退,孙儒信以为真,结果,李神福连夜回师,率领精兵袭击孙儒大营,俘斩千余人,因功升任行营都指挥使。
从李神福以往的经历来看,此人有勇有谋心思缜密很难对付。
别看顾全武小瞧了李神福,但李神福却不敢轻敌。每次跟顾全武对阵,都使尽浑身解数,丝毫不敢懈怠。
但此地是钱镠的地盘,顾全武对此十分熟悉,再加上顾全武士气很足,所以,双方交战了很长一段时间,李神福都无丝毫没占到便宜。
后来,李神福觉得硬拼不是个事儿,就耍了个心眼。这一日,李神福吩咐将士们说:“明日交战时,多留几个活口带回来,杀杀顾和尚的锐气!”
将士们领命后,果然,在双方交战时俘虏了十二名钱军的人并捆绑着带了回来。
李神福装出一副十分大度的样子对俘虏们说:“听闻你们顾将军之前俘获了我们的秦裴将军,不但没有刁难他,还不计前嫌地帮助秦裴将军求情免除一死,我李神福十分佩服,打算效仿顾将军,用真诚感化你们,从今往后,会如同对待自己兄弟一般对待你们,希望你们能够为我所用。”
说完,便命人解开了俘虏们的绳索,并好酒好菜地招待他们。为了表示平等,李神福特意将这几名俘虏的酒桌单独设在他们的营帐内。以便于他们不受拘束地痛快吃喝。
那群俘虏本是钱镠的人,怎么可能因为一顿好饭就被人收买了去?所以,他们并不敢喝酒,而是透过营帐的缝隙一直密切监视着对面杨军的动静,以便于伺机逃跑。
果然,李神福的将士们一碗接一碗地猛灌,一会儿工夫就喝高了。
一名年约三十开外皮肤黑的发亮额头上有一块刀疤的俘虏,眼睛透过缝隙盯着对面的那一群醉鬼,压低了声音说道:“他们喝得正起劲儿,我们趁机逃走吧!”
另外一名个子不高却长得十分清瘦的俘虏放下筷子,缓缓地起身,绕过酒桌一步一步地走过来透过缝隙朝对面看了一眼,用更低的声音说:“把桌子上的那坛酒给我拿过来”
额头带刀疤的俘虏眼睛一瞪,不由自主地太高了声音,激动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差那一坛酒啊?回去再喝不行吗?”
“嘘!小点声!你打算把他们招过来现在就砍了哥几个吗?”矮个子俘虏小声说道。
“靠,太激动了!咱们是要跑路,你带着坛子酒碍手碍脚的多费劲啊!回去再喝不行吗?”刀疤哥这一次的声音小到连屋子里酒桌前的兄弟们都听不清。
“猪脑子!”矮个子俘虏说着,扭头走到酒桌上抱起一坛酒,伸手掀开营帐厚厚的门帘,假装若无其事地带头走了出去,警惕地向四处看了看,见四下里没人,这才示意营帐里的刀疤哥赶紧出来。
“走走走!都别吃了!”刀疤哥冲着还在酒桌上猛吃的几个人说道。
几人被刀疤哥一招呼,纷纷放下筷子紧跟着走出了营帐。
矮个子俘虏走到对面的营帐内,发现里面热火朝天地根本没人顾及外面的动静,于是抱着一壶酒踉踉跄跄地走到掀开另外一个营帐的门帘,发现也是同样的 状态。而且,这群人里面好像有一大半的人都受了伤,看起来还挺严重,不是断了腿就是断了胳膊的,还有被爆头的,伤口处捆着绷带,鲜血连绷带都染红了。
就这样,连着走了十几个营帐,发现里面的人都在扯着嗓子高谈阔论着,丝毫没有人注意外面。
正当他们准备趁机撒丫子逃跑时,突然听到前面的一个营帐里传来了两个人的对话声:“将军!你可要三思啊!咱们要是就这么退了兵,那回去如何向主公交代啊!”这声音虽然在极力地压抑着,但是却依然可以听得很清楚,听得出来此人是在苦口婆心地劝诫着某个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