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丘氏下床后梳洗打扮妥当后,正准备出门迎接,前脚刚踏出门外,就听到儿子钱镠粗着嗓子喊:“娘!娘!儿子回来看您了!”随着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只见钱镠带着他的几位夫人和儿子媳妇等一大家子笑意盈盈地走了进来。
“留啊!你可算是回来了!”水丘氏见到儿子后,兴奋地差点儿忘了自己正在病着,一步跨过门槛儿便应了出去。
“奴婢恭迎吴王!各位夫人!各位少爷!”丫鬟们见钱镠带回了一大家子,除了钱镠和戴芙蓉,她们也分不清谁是谁,索性不一一行礼了,笼统地打了个招呼。
“都是自家人,不用那么客气,大家都起来吧!”钱镠大手一挥,豪爽地说道。
“是!”婢女们纷纷起身。
“娘,你怎么看起来这么瘦啊!”七十多岁的老娘虽然穿着光鲜打扮靓丽,头上插着金钗身上带着银饰的,但气色看上去不太好,脸苍白苍白的,一点儿血色都没有,钱镠看在眼里,十分心疼。
这时,水丘氏的贴身丫鬟巧儿想将水丘氏的病情告诉钱镠,膝盖微微一弯行了个礼,轻声说道:“吴王,老夫人她……”
钱镠瞥了她一眼,随口问道:“巧儿,快说,别吞吞吐吐的,老夫人她怎么了?”
没等巧儿接茬儿,水丘氏怕巧儿说出自己的病情让儿子担心,便赶紧说道:“巧儿!老夫人正在跟儿子说话呢!哪儿轮得到你插嘴?咳咳!真是越发地没规矩了!”
巧儿惊恐万状地跪地道:“巧儿不敢!巧儿再也不敢多嘴了!请老夫人切莫动怒!”
水丘氏连着干咳了两声,很吃力地接连深呼了几口气,故意装出很生气的样子说:“那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去吩咐厨房多准备几个吴王爱吃的菜?”
巧儿从地上爬起来,怯怯地看了一眼钱镠,应了一声是,便退了下去。
临走时,对身后的一群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些丫头赶紧跟着她一起退下了。
等下人们都散去后,戴芙蓉这才带着几位夫人挪动着小碎步缓缓地走过来,身子微微一欠,声音十分柔顺而好听地说道:“娘,儿媳给您请安!”
身后其他几位夫人见状,纷纷学着戴芙蓉的样子,齐声说道:“儿媳给婆婆请安!”
孙子们紧跟着说:“阿婆,孙儿给您老人家请安啦!”
水丘氏亲自走过去伸出双手将戴芙蓉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高兴地连连点头:“好好好!你们都起来吧!我老婆子看到你们啊,就格外高兴,咳咳!”
钱镠轻轻拍了拍水丘氏的后背,关切地说:“娘,您怎么老咳嗽啊?是不是感染了风寒?这大冷天的,快别在这站着了,赶紧回屋里暖和着!”
水丘氏深深地吸了口气,摆摆手说:“不碍事!人老了谁还没个头疼脑热的?哪儿能跟你们年轻人比啊?是不是?”说着,水丘氏便轻轻拍了拍搀扶在她身边的戴芙蓉,一脸的满足。看样子,水丘氏对戴芙蓉这儿媳妇十分喜欢。
戴芙蓉是个细心的主,她从第一眼看到婆婆就知道她病得不轻,那惨败惨败的脸色瞒得过别人瞒不过她。
但是,从她呵退巧儿的行为来看,她是刻意要隐瞒,不想让儿子知道,于是,戴芙蓉也不好当面拆穿,她知道做母亲的那点儿心思,生怕儿子在战场上为她牵肠挂肚,所以,她便有意帮婆婆隐瞒。
进屋后,一番寒暄过后,钱镠说明了来意,她告诉母亲,自己此番回来有两件事,一是看看娘亲,二是厚葬父亲。
一说到父亲钱宽,水丘氏眼中的泪水就开始打转,她强忍着没流出来,这些钱镠没在意,但水丘氏都看在了眼里。
趁着钱镠跟母亲叙旧之时,水丘氏退出来找到老夫人的贴身侍女巧儿,将她拉到一个无人的僻静之处,轻声问道;“我觉得,刚才你好像有话要说,这儿没人,有什么话你不妨告诉我!”
巧儿看了看戴芙蓉,又扭头朝着老夫人的房间看去,几番欲言又止,但又强忍住了。看的出来,她还是有点儿担心老夫人会怪罪于她的,最终,巧儿咽了下口水说:“没有,奴婢没有什么话想要说的!”
戴芙蓉没有责怪她的隐瞒,而是伸出左手轻轻拉住巧儿右手的指尖,由衷地称赞道:“多好的一双手啊!要是有个镯子就更好看了!”说着,戴芙蓉便将自己手腕上的一支质地温润清澈的玉镯子轻轻往外一褪,顺势将玉镯子套在了巧儿的手腕上。
巧儿一愣,当她意识到怎么回事儿的时候,便赶紧往下摘镯子,却被戴芙蓉及时阻止了,巧儿诚惶诚恐地说道:“夫人,奴婢不敢!”
戴芙蓉温和地说:“你不必惊慌,夫人不需要你做什么谋财害命的事儿,我只是想让你跟我说一句实话,老夫人她是不是生病了?”
巧儿想了又想,面露难色地说:“夫人,奴婢不敢说,老夫人知道是奴婢说的,一定会打死奴婢的!”
戴芙蓉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说;“你是老夫人的贴身丫鬟,你应该是最关心老夫人的身体的对不对?”
巧儿连连点头:“是!”
戴芙蓉接着说:“你一个丫鬟都关心老夫人的身体,而我作为老夫人的儿媳妇,自然也想关心她降了解她的身体状况。我知道老夫人的想法,她是不想让她的儿子担心,同样作为一名母亲,我很理解她的这番苦心,但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老夫人有个差错,你难道不会后悔吗?”
巧儿见戴芙蓉说得句句在理,便忍不住点头表示同意。
戴芙蓉伸手摸了摸梳得十分精致的云鬓,将目光朝着天上疏疏落落的云朵随意瞥了一眼,摆出一副很耍大牌地样子说:“既然这些道理你都懂,那到底要不要说实话,就不用我教你了吧?”
巧儿见状,吓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求夫人饶命!巧儿会把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夫人!”
戴芙蓉见这招果然有效,心中大喜,但仍然装出一副很高傲的样子说:“那还愣着干什么?”
巧儿说:“回禀夫人,在您和吴王回来之前,我家老夫人已经卧病在床多日了,茶不思饭不想,一点儿胃口都没有,身子骨眼见着一天比一天弱。”
戴芙蓉闻言后十分生气地问:“你们这些做丫头的,真是!这么大的事情为什么不派人禀告吴王?”
巧儿一脸委屈地回禀道:“奴婢也想告诉吴王,可老夫人死活不让,老夫人说了,谁敢走漏了风声就敲断谁的腿!府里上上下下没有不惧怕老夫人的,所以就没有人敢去通风报信!”
戴芙蓉叹了口气说:“哎,老夫人糊涂啊!她以为是在心疼自己的儿子,其实是在陷吴王于不孝啊!”
听戴芙蓉这么一说,巧儿一把拽住戴芙蓉的裙角;“夫人,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老夫人病得不轻呀!”巧儿眼眶子里的泪珠子塞得满满的,要不是仰着头回话,恐怕早滚出来了。
戴芙蓉伸手将她从地上拉起来,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告诉我,老夫人得的是什么病?大夫怎么说?”
巧儿扭头望着老夫人的寝室幽幽地说:“大夫说是痨疾,不太好治疗,只能养着。”
戴芙蓉将目光从老夫人的寝室那边收回来,故作轻松地说;“好了,我知道了,你下去吧,这事儿你就权当没跟我说过,老夫人不会怪罪你的。”
“这镯子奴婢不敢收,请夫人收回。”巧儿说着,便伸手准备去摘镯子。
“那是夫人赏给你的,你伺候老夫人有功,是你应得的,就别推脱了!好了,退下吧,”戴芙蓉及时伸手阻止了她,想了想接着说道,“你去吩咐后厨,让他们给老夫人做点冰糖雪梨润润肺,然后,再去找跟湿毛巾挂在老夫人的床榻前。”’
“是,夫人!”巧儿说着,便低着头迈着小碎步快速去了厨房。
自打水丘氏卧病在床后,便不怎么吃东西,连水都很少喝,所以才有今日骨瘦如柴的体格,但不知道是看到了儿子格外高兴,还是那冰糖雪梨十分可口,反正今日用膳之时水丘氏竟然一口气吃了一小碗雪梨,一边儿吃着还笑吟吟地赞不绝口。
用完膳后,钱镠便告别母亲,带人四处寻找福地好安葬父亲钱宽。戴芙蓉和诸位夫人陪伴水丘氏。
别看钱镠是一名不拘小节英勇善战的武将,但他其实骨子里有点儿“迷信”,从他让贯休改诗文就可以证明这一点。
而且钱镠本人也略同图谶,讲究风水。为了安葬父亲,带人找遍了临安的各处福地,但是,都不满意。
一日,钱镠骑着马在外寻找福地时,突然天空刮起了狂风,钱镠一下子想起了孩童时祖父去世的场景,那一日,也是刮了这么大的风,一位老道不请自来,给父亲出主意,让他将祖父葬在了数里之外的一个被连根拔起的树穴里。
想到这时,他便决定去祭拜一下祖父。于是,便带人直接去了祖父的坟前祭拜。
去祭拜祖父后,又突发奇想要去祭拜曾祖父,路过附近的明堂山,顿时觉得此处风水上好布满祥瑞。于是,一眼便相中了这里。
这明堂山位于西墅大朗山下,苕溪之畔。此处背山面水,山环水抱,居高临下,俯视临安。的确是一个福星高照之地。
钱镠一眼便相中了这里,便决定将父亲安葬于此。
厚葬了父亲之后,临行时,戴芙蓉对钱镠说:“夫君,如今父亲已经去了这么久了,娘年事已高,一个人留在家里总是不让人放心,不如,我们这次走带着娘一起回杭州吧!也好让她老人家颐养天年!”
此话正说到了钱镠的心窝里,于是,不由水丘氏同意不同意,钱镠便背起水丘氏上了轿。见到老夫人终于可以跟自己回杭州养病了,水丘氏的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戴芙蓉交代,家里的仆人都跟着去了杭州,巧儿依然负责照顾老夫人。至此,巧儿才知道戴芙蓉是真心实意地关心老夫人,打心眼里对戴芙蓉十分感激。
回到杭州的大都督府,钱镠对母亲十分孝敬,老夫人因病体力不支,又不喜欢躺在床上,就喜欢登上后园的三层楼台赏景。钱镠不放心侍奉丫鬟,每次都亲自背着母亲爬上楼台。可谓是尽心尽力侍奉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