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华把郭宁送回宿舍后回了家,说是一个家,家里空无一人。走进卧室,双人床边的婴儿床上还盖着单子,薄薄的一层灰,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掀开了。看时间,这会康宝应该正玩呢,拿出手机,想和她简单说两句。
虽然等了半分钟,但是视频还是接通了。那边康宝的身后是一片树林,正坐在一张桌子旁,带着金边墨镜泛起淡淡的蓝光:“哈喽!老张,想我了?”
张华还是很喜悦的:“宝宝,在干啥呢?”
康宝似乎还在用英语不知道和谁交流着:“没事,喝点下午茶,一会儿再去逛逛街买点衣服。老张,我跟你说,在国外买包,可便宜了!”
张华的那个心啊,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女人买包,怎么就没个够呢?“哦,那你买吧,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刚下班回来。孩子在你妈那儿。”
“嗯,我知道,你们那下午的时候我和我妈视频过了,孩子挺好的,你工作不忙了,也过去瞅瞅孩子,他都快不认识你了。”康宝的语气中,似乎还有点埋怨。
但是张华是真的不想去,他实在不愿意看到他的老丈人。“那啥,我睡呀,就这吧。”当他关了视频,其实心中还是有一丝失落,康宝能想到和孩子视频,为什么就想不到我呢?
当晚,张华又在沙发上将就了一晚。
而回到宿舍的郭宁,也是辗转反侧。让他夜不成寐的,不单单是肚子里浓烈的竹叶青,更多的是来自唐坚的语言。如果不是唐坚,他至今都不知道,原来他和张华之间的差距,无形中已经越来越大。甚至不要说张华,就连武臣男,其实,也差着档次。而自己思来想去,估计自己唯一比他俩强的,估计也就是“爹”了。可是,人家虽然没有“好爹”,但都有牛逼的“老丈人”。
郭宁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当初刚来时的一腔激情,早已在一次次的经历中慢慢的淡化。而最刺激到他的,就是每次看到工资单的时候。尤其是现在,张华什么人,自己还不知道吗?毕竟自己刚来到这里,两人就在一起配合,虽然自己是副手,但是主要工作,都由自己主导。可是,最后,人家是科长,自己,依旧是炮灰、是杂草,这样的日子究竟还要多久?
张华回家,马文涛又不知去向,心烦意乱时,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这让郭宁更加难以成眠。烦闷中,拿出手机,唯一想到的,还是他的父亲。
郭保军本来已经睡下,听到手机响起来便去拿,一看是郭宁,一下就来了精神:“哦?怎么了?多会儿休息?过几天咱一家三口出去玩玩吧?”
郭宁觉得,不管父亲如何评价自己这样的想法,还是应该如实说出来:“爸,要不你给我换个工作吧?现在工资一直在降,有时候还不发,我觉得,在这呆着,不叫个事儿。”
郭保军下了床,走到卫生间,开了灯,坐在马桶盖上。确实,煤炭的行情牵动着梅城大大小小的行业,连他的公司也受到波及。“那个,工资,降得厉害?不到五千?”
郭宁从来不曾向父亲要钱,毕竟自己一个人,也没什么大的开销,但是,也没想到父亲居然如此天真。“五千?压根就没上去过五千,爸,你说的那是什么时候的事儿,‘黄金十年’吧,现在你儿子工资快连三千都扒不住了。”
郭保军眉头一皱,没想到市里闻名的祥云煤矿,居然也成了这样。即便如此,前些天还有人向他打听,想借助郭宁的关系跑跑业务,幸好被他回绝了,不然,可真的难堪了。“不管怎么样,别动不动就想着辞职换工作。你以为现在找工作容易呢?多少人到处花钱想进煤矿呢?你们科长一个月挣多少钱?”
要不是今晚一起喝酒,郭宁还真不知道。“我们科长一个月拿八九千吧。”
郭保军来了精神:“你看,煤矿还是有钱吧!没钱,那些科长们能拿八九千?矿长少说一个月工资不得两万?有没有?”
郭宁:“矿长那是靠工资活的人?人家都有分红。”
郭保军:“你看,还是的,只是你自己混的不行,上不去。你要是上去了,你还发愁没钱?对不对,咱们这地方,都一样,你想换工作,往哪换?爸公司那些小员工,还没你赚得多。你说说,图啥?而且你这都工作了几年了,现在走了,一切都是从零开始,可惜不可惜?”
郭宁听了这一段话,也有些犹豫,确实,按照市里现在普通的事业单位,一个月工资,也就不到两千的样子。“可是,爸,我觉得我再努力,也混不到什么高位置上去啊,咱专业又不对口,我又不想下井。其实井下的工资挺高的,平均下来,都在八九千,和科长一样,队长那就更高了。”
郭保军对“下井”额外的敏感,赶紧打断了郭宁的话:“儿子,千万不敢下井!那哪是人受的罪啊!记住,哪怕是单位不发钱了,咱也坚决不能下井。万一有个好歹,你让我和你妈怎么活?”
郭宁也是觉得自己失言了,赶忙安慰:“没事,爸,我下去过,不是你们想象的那么复杂。”
郭保军只觉得脑袋里飞进了一只苍蝇,让他恶心的不行:“啥?你还下过井?下那地方干啥?”
郭宁:“没事,正常的检查。”
郭保军忍住了头晕,严厉的说道:“别说了,以后,不管任何情况,坚决不要下井!哪怕咱不干了!多大个买卖,咱家不缺那点钱。谁愿意下让谁下!”
郭宁虽然对井下还保留着很多好奇,但此刻,深更半夜,实在不宜让父亲再受刺激,“知道了,爸,那我工作这个事?”
郭保军得到了儿子的“许诺”,这才又恢复了正常,淡淡的说:“你瞧啊,其实,工作上的事,都在于操作,就像你进煤矿是一样的。我是没想到,煤矿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了。但是,你发现没有,受苦受难的永远是老百姓,最后一颗子弹才会打中将军的脑袋。”
郭宁似乎越听越精神了,“嗯,这我都懂。”
“还是啊!”郭保军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已经在空中比划,也不在乎他的宝贝儿子根本看不见,“我的意思啊,随后,方便的话,我再去找找你大伯。然后呢,试着约约你们董事长,一起坐下来,吃个饭,谈谈你的事情。这就是个操作!”
郭宁:“我们董事长也换了。”
郭保军突然发觉,自己对儿子的关心和问候实在太少了,居然什么都不知道。“原来那个老头不干了?上次为了你的工作,我和你大伯还去拜访过人家,看上去挺和气的一个老头,这就退休了?多大岁数啊?”
郭宁:“我哪知道这个,你也太看得起你儿子了。”
郭保军不由得又想批评几句:“你瞧瞧你,说你多少回了,还是没长进!什么是干工作?你以为把手里的活干好了就行了?你差得远啦!连你们领导的年纪都不知道,那不用说,生日,你更不知道了吧?”
郭宁自然不知道,但总觉得,父亲说话的味道变了,怎么好像是在教他,如何拍马屁。不知道和竹叶青有没有关系,反正这会儿,有点想吐。
郭保军又说道:“你看啊,随后,你打听打听,把你新董事长的情况,逐渐了解一下,多问几个人,尽量详细。我明天一早,就去你大伯办公室跑一趟,我非得求着他,把你这个事给答应下来。他自己的儿子看不住,就更得帮帮他大侄子了不是?行啦,不早了,你早点睡,记住,万事有爸爸给你撑着,快睡吧。”郭保军挂了电话,慢慢走回卧室,心里却嘀咕另一件事,这血压,是不是又高了?
郭宁挂了电话,还是睡不着,看着空荡荡的两张床铺,突然觉得,自己和张华,已经不是一个阶级。而尚且和自己同属一个阶级的马文涛,又跑到哪里鬼混去了?人家现在可是新董事长身边的红人,一飞冲天,也是早晚的事儿。
算了,越想越烦,睡吧。这竹叶青,真好,让郭宁睡的,特别沉。
而那个所谓的“鬼混”的马文涛,此刻刚刚把车开到了矿上,从后排,走下一个男人,他手里提着一个笔记本包,沉甸甸的样子,里面肯定是一台电脑。另一只手托着一个杯子,慢慢走进了办公大楼,董事长办公室的灯,一直都亮着。
马文涛把车停好,回到董事长办公室向新董事长复命。门大开着,新董事长与这睡了一路的男人正聊得眉飞色舞,看见马文涛进来了。新董事长命令道:“小马,明天一早把主会议室收拾出来,下午,通知所有副队以上干部,全部到场,听甄教授讲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