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晨,天京城。
此刻,沉浸于一片晨光明媚之中的东陵帝京,呈现一派欣欣向荣之势。在弯曲绵延数十里的青龙街上,热闹非凡,街道两旁各大商铺、酒楼、茶馆生意兴隆,随处可见人群熙熙攘攘。
不多时,在人群当中,慢悠悠地走过三位华服公子,一色是水天之蓝、一色是青竹之翠、一色是柏松之绿,那三人并行而走,个个面容雅致清秀,气质倜傥风流,顿时吸引了多数人好奇又艳羡的目光。
三位俊朗公子在一个小商铺前驻足了片刻,其中,穿着柏松之绿的衣衫的那位公子哥不知低头对掌柜说了些什么,旋即微微侧身,对着旁侧身着水天之蓝的锦衣的另一公子嘀咕了几句,神色露出一丝不豫,转而扭头想走,可谁知他刚走出了两步,忽听远处一阵马蹄声、嘘声、口哨声、大笑声响起,声音突兀,却如风一般急速地呼啸而来。
四周行走着的人顿时像是得了某种号令,唰唰几下远远避到了道旁,让出中间一条大道来,而此时,欢脱的一整队高大的黑色骏马,从空出的大道,在繁华热闹的青龙街道上,肆无忌惮地驱驰而过。
黑色马队,整列奔驰。马背上昂首挺胸坐着清一色异族服饰的男子,鲜衣怒马,如一道道闪电骤然朝着人群掠来,又有如一阵飓风歪歪扭扭地卷着,一路上似乎还乱七八糟七嘴八舌地冲着人群打招呼。
“嘿!闲人避让!嘿!闲人避让!”
行人纷纷左右避让,近可能地往路旁躲避,最后却依旧吃了一鼻子灰。
当先一马,气势汹汹。像森林中领头的狼,高大而威武。此时,坐在马背上驱马奔驰的年轻男子,身量高挑,长腿笔直,英武俊美,姿态不羁。一袭紧身黑衣,勾勒得年轻男子身线紧致,像一匹深藏丛林的豹,充满野性而张扬的力量。
年轻男子神色肆意,背后一袭色彩鲜艳的红色披风,披风上盘旋飞舞的白蛟张牙舞爪着几乎要破空而出,他嘴角笑意邪魅而嚣张,姿态张扬地飞舞着手中的细长马鞭。
走在长街中央的那位绿衫公子还未反应过来,便觉着眼前一花,随即他下意识动作灵敏地往旁一闪身,飞快地避开了朝他窜来的高大骏马。
“见鬼了!什么玩意——”
绿衫公子神色不满,恶狠狠咒了一声。
“哈哈哈哈……”马背上的骑士们又是一阵肆意大笑,随即,如同狂风过境一般越驰越远。
“煦阳,你没什么事儿吧?”另一身着一袭水天之色的蓝衣公子哥步伐急切地朝绿衫公子走去,由上及下仔细地瞅了他几眼,见他摇头,蓝衣公子转而皱眉着侧过身,看着逐渐远去的马队。远处骏马上,明艳的一袭红色披风,卷着盘旋飞舞的白蛟,飘在半空中张扬至极。蓝衣公子盯着红色披风上的那一蛟龙图腾看了片刻,凤眸顿然眯了眯,嘴里幽幽地吐出了两个字:“北、疆。”
“什么玩意——又是北疆!”
绿衫公子,安家大公子,安煦阳。
嫌弃地擦了擦袖子,安大公子啐了一口,语气不满:“不过就是一个扣留在京的小小藩国王子,还真是嚣张得无法无天了!皇帝陛下就真这么任由他胡作非为下去?也不知道管管吗!”
“在京为质,对于一个普通的藩国王子来说,确实不是什么好事儿,”蓝衣公子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不过,就我们眼前的这位北疆七王子……看上去倒像是巴不得能留在咱们这东陵帝京。”
就在二人低语之间,身着一袭青竹之翠的公子哥,终于从拥挤的人潮里生生挤了出来,公子哥明眸皓齿,清俊秀丽,身形挺拔修长。
东阳侯府,小侯爷,柳少顷。
柳小侯爷刚才被如潮水般的人流往街旁推出去了一段距离,此刻好不容易走了出来,面色相当的不好。他面带嫌弃地抚平了衣裳上的褶皱,扭身望见另一头的两人,一面朝着他们二人的方向走去,一面询问道:“刚才都是些什么人啊!还有,你们俩没事吧?”
“我们没事。”
“敢在青龙街纵马驱驰,难不成又是……”
柳小侯爷面色一沉。
“没错,红底白蛟图腾,就是北疆。”
蓝衣公子,年府二公子,年之遥。
柳少顷皱眉道:“当初,北疆使臣话说是进京来请罪,而随后却又是北疆卫队纵马匆忙进京,在当时我就觉着事情不对……如今看来,这北疆王室倒像是有意要将这位七王子留在天京城。”
“你的意思是说……这个七王子是被北疆王有意的留在咱们帝京的?”安煦阳眼睛一瞪大,“老子坑儿子?你说这七王子能干嘛啊?”
“他能干嘛?安大公子啊,你刚才不是看到了吗?人家能捣乱啊——其实这年头吧,胡作非为也是一种本事的。”
年之遥顿了顿,微微一笑。
“不过,你说这个北疆王呐,倒还是真的有些小心思,明面上看嘛,是他的儿子被扣京为质,但实际上,他在咱们天京城留下了这么一个为人做事无法无天而又能装疯买傻的儿子,什么人都敢得罪,说无理取闹便无理取闹,这就相当于在帝京的政治轴心里,埋了一颗指不定什么时候‘轰——’的一声就会炸掉的炮弹……而至于这个炮弹,炸开之后会如何?最终会波及哪些人?他压根就不去多想,所以不得不说,他的心,还真够大的。”
“留下这么一个隐患,北疆王难道不怕他的这个儿子真做出了什么出格的事情,波及他们北疆?”
“北疆王既然敢把他的这个儿子留下,那就证明,他有足够了解他的这个儿子……”柳少顷负手,“想想这个七王子进京以来,他除了把帝京的部分权贵得罪了几遭,但是在大事上,但凡与朝局相关的事情,他却极其规矩的半分也不掺和,这便是这个七王子的聪明之处——他要让皇帝陛下对他放松警惕,让帝京权贵对他放下戒心。”
“有点意思。”
年之遥的眉梢刚一微微舒展开,倏地却听远处一阵喧闹声响起,其间夹杂着一阵男子的怒斥和女子的惊呼,清晰而刺耳。年少爷这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愣生生的一皱:“前面又怎么了?咱们仨今个出门莫非是忘记了看黄历?”
柳少顷一听年少爷这话,忍不住一乐,他嘴角刚一勾,然而在下一刻,不知他听到了前头有人大喊了一声什么,面色陡然一变。几乎在同一时刻,他迅猛如电地窜过人群,随即脚尖一点,身形骤如鸿雁般飞起,急速地朝声音传出之地掠去。
“少顷!你去哪儿——”
见柳少顷一语不发几乎不管不顾的飞奔前去,安大公子急得连连跺脚,一回头急忙问年之遥:“刚才前头喊了什么?你听到了吗?”
年之遥眉头紧蹙着,犹疑了片刻,低声嘀咕道:“我好像是听到了……前面说什么……冒犯?什么……雪公子?”
“什么?什么雪公子的?”
安大公子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年少爷无奈地耸耸肩,然而就在这时,远处传来的一声女子的厉声尖叫一下子便给了他们清楚的答案。
“公主殿下——”
两位当朝内阁重臣家的金贵公子哥一下子瞪大了眼珠子,对视了一眼,望见了各自眼中的难以置信,下一瞬间,不约而同的齐齐朝前一阵狂奔。
什么雪公子!
那是踏雪公主!
柳小侯爷的公主殿下!
“有刺客——”
“保护公主!”
“护驾!护驾!”
此刻,平日里再是繁华热闹,却依旧可以保持着秩序井然的青龙主街,无端陷入了一场几乎可以用“鸡飞狗跳”四字来形容的纷杂吵闹当中,从四面猛然间涌出来的皇族暗卫,每个人的腰间皆配着长剑,浑身杀意腾腾,冲进了人群中央。然而,刚一看见了这群黑衣人,附近的百姓顿然慌了神,几乎下意识就抱头哭嚎、作鸟兽散。
“传皇城禁卫军护驾——踏雪公主遇刺——”
“公主殿下遇袭——遣九城兵马司包围——”
待安煦阳、年之遥两位公子哥一路狂奔,好不容易挤开人群,终于到达了目的地之后,见场面一片混乱,在场的皇家内侍、随侍女官依旧在哭喊着。二人犀利的视线快速地在四周兜转了一圈,最后,目光齐齐直勾勾地落在翻倒在青龙主街中央,辆巨大的白色马车上。
“公主殿下——”
马车都翻了,那公主人呢?
安大公子三两步跨过去,揪过来一个面色慌张的内侍,开口便问:“你们公主殿下人呢?”
“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年少爷立马凑了过来,“还有,看见柳小侯爷了吗?”
话说,这安氏大公子和年家二少爷身为堂堂帝京二世祖中的代表人物,在天京城也算是风云人物,因着身份关系,时常出入宫禁,因此,被安大公子粗鲁地揪过来的那名皇家内侍自然也认识他们二人。只是此时场面混乱,所有人都手忙脚乱,那名内侍骤然间被问得一脸愕然,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哑着声线结结巴巴地说明原委。
“回、回二位公子,踏雪公主微服出宫,谁知刚才中途出现了一群歹徒横冲了过来,惊动了銮驾……”
“歹徒?”年之遥眸色陡然微沉,“你说的,是一支骑队吧?”
“骑队?好像是骑队……”
那名皇宫内侍战战兢兢地抬起眸,正好瞥见年二少爷微沉的面色,心惊胆战地咽了咽口水,说起话来愈加不顺溜了:“奴、奴才们刚才着急坏了,想向宫里紧急求援,却又怕因此惊动了公主殿下……可、可谁知道在之后……皇家暗卫突然间就出现了!就出现在这大街上!”
“说重点!公主殿下人呢!”
安大公子有些不耐烦了。
“奴、奴才……”那名内侍脸色一白,咬咬牙,几乎是带着哭腔的喊了出来:“奴才们刚才去请示公主殿下时,奴才们才发现公主殿下……殿下她不在马车里!”
闻言,安煦阳和年之遥脸色齐齐一变。
公主失踪!这可是大事!更别说丢的可是未出阁的踏雪公主!
年之遥面色阴沉地扫了一眼被掀翻在地的马车,语速极快地问道:“你刚才说有一支骑队横冲了过来,惊动了銮驾,那公主的车驾,就是那支骑队当场掀翻的,对吧?还有,你们又是何时发现公主殿下不在马车里的?”
内侍嗫嚅了须臾,颤声回道:“……是车前的马匹受了惊,四处蹿奔……马车是最后才翻的……所幸是马车翻倒之前,公主殿下早已不在车上。”
“那你可有看见柳小侯爷?”安煦阳接着道。
“奴、奴才刚才没有细看……”
“该死的!”
安大公子怒咒了一声,谁知却把那内侍彻底给吓蒙了,急忙跪下去,哭着连连磕头道:“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本公子没说你!”
“奴才……”
“好了!”年之遥蓝色宽袖一挥,目光在周围纷乱的人群逡巡了几下,面色露出一丝不耐,“煦阳,要不我们分头找找吧。”
“好,那……”
“好了,慌什么慌?”
一道女声,如娟娟泉水,虽轻且柔,却嘤然有声。原本吵闹的场面因着这声音,终于逐渐安静了下来。
“本公主,没丢。”
一骑,自转角缓慢踱来。栗色骏马,前头一名面容清俊的公子手里紧紧地牵着缰绳,一袭青竹之翠的精致锦衣,身子笔挺,站若青松。
诶——马前的那位青衣少年,怎么瞅着有点眼熟啊!
年二少眯了眯眼。
“哟!这小子!”
安大公子贼兮兮一笑。
哟——这人不就是东阳侯府大名鼎鼎的柳小侯爷吗!
柳小侯爷刚一出现,安大公子和年二少顿时松了口气,随后朝着站在骏马之前的柳小侯爷就是一阵挤眉弄眼。柳少顷察觉了他们二人调侃的视线,淡淡地瞥了他们一眼,一对英挺的长眉向上扬了扬。
栗色马背上,秀美端丽的少女意态安然,背后顶着一袭软毛织锦披风,身上穿着一袭银纹月华绣百蝶宫裙,细镀的金花裙踞,矜荣而华贵。此时,秀美少女看不到柳少顷等人的“互动”,神色平和安静,眉弯如月,一双黑亮的眼眸清透灵动,静静看着眼前杂乱无章的场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