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深处,幽径之中,宝马隐血的脊背之上正端坐着一男一女两人。
男子身着墨绿青衣,肩甲之上用银丝绣着雅致的竹叶花纹,活脱脱一副贵公子的形象,他下巴微微抬起,星河璀璨的瞳孔眺望远方。
男子身前的女子一身紫色翠烟衫,亮片勾丝浅粉百褶裙,身披纯白薄丝轻烟纱,气质若兰,似那竹林深处缓缓走来的清幽仙子。
“盐君,他们以后会过的很好吧。”女子轻唤男子名字,眺望远处的瞳孔之中满是向往。
在刀与剑的时代,能有一个温馨舒适的家,实属不易。
听闻女子呼唤,男子猛地收回自己的视线,笑答:“好坏皆掌握在他们自己手中,欢儿好心留他们一命,至于接下来的事情,便要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有家回不去,亲人在世却无法再去探望,我也不知道自己做的到底是对还是错。”她轻轻将脑袋靠在男子胸前,满脸眷恋。
男子平日里虽待她极好,但她终究无法昧着良心爱着一个为仇人效力的将军。
燕父墓前,承欢曾发誓要夺走南游江山,替合族黎明报仇,遇见盐君之后她却莫名地心软了。
心中爱恨交织,她只觉痛苦不已。
每夜入眠之前,她总会在榻上辗转反侧思考问题的答案,但始终找不到两全其美的答案,或许仇恨已经吞噬她的心脏,久而久之,便连心中的爱也会慢慢消去。
“欢儿...其实有一事,我一直想要问问你。”寒盐君的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下意识地将怀中的女子搂的更紧,唯恐她从自己身边逃走。
承欢敛去脸上的不舍,心中已有决定。
她轻笑,开口:“想问就问,一个大男人说话支支吾吾,连娘们都不如。”
“那日在浮厝山落雪之时,你的额头处盛开着一朵绝美的合欢花,为何从山上下来之后便再也不曾见过那多浑然天成的花儿?”
对于此事,承欢亦是一头雾水,她翻遍燕婷的记忆,也不曾找到关于合欢花之事的记忆。
甚至,她根本不曾知晓浮厝望雪那日自己的额头开出了一朵合欢花,听闻盐君一言,只觉惊悚。
“呵呵呵...”承欢尴尬一笑,忙道:“一定是你眼花了,看错了,我的额头怎么会开花...”
盐君坚定地摇头,否认:“我带兵打仗数年之久,一目千里从未眼花过,那日我确实在承欢的额头之上看到一朵绝美合欢。”
“雪中的欢儿便如同那从天边而来的仙女,一颦一笑美不胜收。”
听闻“仙女”二字,承欢瞬间捧腹大笑:“哈哈哈~对对对,我就是小仙女。”
“莫非...欢儿你,真的是天仙下凡?”盐君开口轻问,满脸认真,不似玩笑。
“如果我真的是仙女,我挥挥手就把浮厝山挪走了,还爬什么山攻什么城,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承欢乐不可支地笑着,只觉盐君可爱至极。
嘲笑声传入盐君耳畔,他的脸颊微微泛红,却在此刻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不管如何,欢儿于我而言,便是那天上的仙女。”
承欢心中心潮起伏,便如同平静的湖水,瞬间卷起万丈巨浪。
“寒盐君,我是说万一...万一我要是消失了,你会等我吗?”女子低垂眉眼,轻声试探。
“当然会,此生若非欢儿,我宁愿终身不娶!”
“那...你能等我多久?”女子再问。
“一生一世够不够,若是不够便三生三世,若还是不够便生生世世!”他的眼神之中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似一生一世只不过是弹指一瞬。
女子眼中泪光涌动,反复问道:“是真的吗?你真的会等我吗?”
“那是自然,本将军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况且,纵使欢儿消失,我也会踏马天下将你寻回。”
语毕,马嘶声响起,男子挥舞鞭子,驾马带着女子离开竹林深处。
“寒盐君,教我骑马吧!”马背之上女子高声请求。
男子轻笑:“好。”
“寒盐君,把芝芝还给我吧。”
男子依旧轻笑:“好。”
“寒盐君,把我的万两黄金变成银票吧。”
“好。”
“寒盐君,你一定要等我!”语毕,一滴晶莹的泪珠从她的脸颊悄悄落下。
男子未再回应她,只是低头缄默,一股悲伤弥漫心头,心中一个声音冉冉想起,她,这是要走了吗?
“欢儿,我们成婚吧,待我们成婚后,便回兰城去。”忐忑的心逼迫他说出这番话,唯一将女子捆绑在身侧的方法便是给她一个安稳的家。
承欢沉默,她即将要走,又怎么与盐君成婚。
“你我皆是无父无母之人,婚姻大事无需旁人做主,只需你我两厢情愿,便无人可以阻拦我们成婚!”语气之中满是急迫。
“好,我们结婚。”
望着一闪而过的绿景,承欢破天荒地答应了盐君的请求,她已来赤炎半年有余,既然原先的家回不得,不如便留下来踏踏实实地过日子。
寒盐君虽是练武粗人,但却是心思细腻的男人,待她也是百依百顺。
答应成婚,并不代表承欢愿意放下身上所背负的血海深仇,她已下定决心,便在婚礼当夜洞房花烛之时,偷偷溜走。
这样一来她既坐稳了将军夫人的位置,又可以心无旁顾地去报仇。
显然她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情,寒盐君姓寒,是南游的将军,他从出生那刻起便注定要将一生奉献给南游。
若承欢执意报仇,待烽火燃起之时,便是两人兵戈相见之日。
“婚礼不用太过繁杂,随便弄点就好了,拜个堂,摆个酒宴。”她有些心虚地说出这番话。
若是大肆操办,以盐君威名,怕是全天下都会知道寒盐君娶了个美娇妻;若是天下皆知她在婚礼当夜逃走,那盐君将颜面无存;若盐君颜面无存,那她日后便没有法子再回来。
权量再三后,承欢只得开口要求将婚礼一笔带过。
听闻女子答应,盐君心中大喜,连忙说道:“婚礼必须大肆操办,虽欢儿无父无母,但我绝对不会委屈欢儿,我定要全天下都知道欢儿成了我寒盐君的妻子。”
盐君浮夸一言,吓得承欢屁股尿流:“真的不用了,多浪费啊,我们还是摆个酒请将士们喝个喜酒就算了。”
“十里红妆,凤冠霞帔,这是我之前允你的,必须做到。”盐君傲头傲脑,丝毫不听承欢所言。
承欢百般劝阻却无力回天,只得眼睁睁地看着盐君在婚礼当天颜面扫地,被天下人所耻笑。
她嘟着嘴,没好气地说道:“你自己做的决定可不要后悔,我现在可是劝过你了的。”
“我知欢儿心地善良,愿为我省下一笔不小的开支,正因如此,我才越发不能委屈了你。”他的脸上是春风得意的笑容,有即将娶妻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