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儿,我们走吧...”山河夕瑶轻轻地对胡尔明朗说道。
趁着人群还未散去,她必须赶快带孩子离开此处,她无法让孩子眼睁睁看到父亲人头落地的血淋淋场面。
“可是娘亲...爹爹还没来呢!”胡尔耶特的瞳孔之中闪烁着零星的光亮,似是在期待什么。
“爹爹已经托人转告娘亲,他让我们两人先走一步,他稍后便来。”她忍住心脏处的抽痛朝着胡尔明朗笑了笑,企图用善意的谎言诓骗孩子离开此处。
今日,她之所以忍痛带着朗儿前来,便是想让朗儿送胡尔耶特最后一程。
如今心愿已达,他们娘儿实在不该再逗留在淮城这个伤心之地。
小道的两侧铺满绿竹,竹子一层接过一层,完全已经分不清枝竹、枝干与枝叶。
林中袭起一股凉风,这股清凉本应给人带来一股幽静,但于刚刚丧夫的山河夕瑶而言这股凉风只让她觉得凄冷。
方才未走出几步,胡尔明朗便开口询问:“娘亲,不是说爹爹随后就到嘛,怎么还没来啊?”
山河夕瑶曲腰微微低下自己的脑袋,伸手轻抚胡尔明朗的脸颊,用带着哭腔的哭泣宽慰:“我们先走,爹爹一定会很快追上我们的。”
听闻此言,孩童安静下来,在山河夕瑶的陪伴下又向前走了几步。
片刻后,他执着地停下脚步,再问:“娘亲,爹爹为何还未来?”
“快了...快了...马上就来了。”山河夕瑶失魂落魄地安慰着胡尔明朗。
明朗虽小,人却机灵,一股悲伤从他的心底悄然而生,他轻轻开口询问:“娘亲,爹爹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山河夕瑶低头,沉默。
“方才断头台上那人,是不是爹爹?”
山河夕瑶将头埋得更低,落泪。
“你为什么要骗朗儿?你为什么要丢下爹爹?朗儿恨你,朗儿要回去找爹爹!”幼童脸上皆是悲愤,似是将眼前生育他的母亲当做杀父仇人,将所有的怨恨都抱怨在她身上。
顷刻间,孩童迈开巨步欲要往回而去,便在此刻,山河夕瑶舞动手中银蛇鞭,银蛇鞭飞速向着胡尔耶特那处而去,鞭子瞬间将他死死缠住。
方才失去爱夫的山河夕瑶已然失去所有耐心,胡尔耶特之死,最难过的人莫过于她。
可她的幼子不但不懂得体贴她,反而恶语伤人,在她本就伤痕累累的心腔上疯狂撒盐,眼睁睁看着她痛不欲生。
她加快步子来到胡尔明朗的身旁,昔日的柔情不复存在,脸上是难以读懂的冷漠。
“你有什么资格回去找你爹!你爹是天上翱翔的雄鹰,而你只是那只地上滚爬的幼鸟,你连我都打不过,你要找谁复仇,拿什么救你爹!”她冷言冷语,想要孩子放下心中的执念。
奈何胡尔明朗的性子同胡尔耶特如出一辙,倔得像头牛,一旦认定什么事情便会倔强到底,不撞南墙不回头,撞了南墙继续撞。
“不!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朗儿都不会弃爹爹于不顾!”他扭动身子拼命挣扎,欲图挣脱山河夕瑶的银蛇鞭。
山河夕瑶望着满脸倔强的胡尔耶特冷冷一笑:“且不说你挣脱不开我的鞭子,纵使你回到淮城也再见不到你爹。”
她转身背对胡尔明朗,回身时敛去泪目,讥讽着:“方才断头台上被斩首那人便是你爹,所有的一切都晚了,他——已经死了!”
“不,我不信!我不信!”胡尔耶特泪流满面,脑袋里响起“嗡”地一声,随后跌倒在地。
“朗儿的爹爹是这世间最厉害之人,他怎么可能会死,他怎么舍得丢下朗儿。”
瞧见孩童哭闹,山河夕瑶心中一软,连忙跪地安慰:“纵使你爹再厉害,那也是肉体凡躯,那大刀足有朗儿你这般长,一刀下去,人头落地......”
满腔的热泪喷薄而出,她抱着幼子嚎啕大哭,欲将心底的委屈与愤怒一泄而出。
“娘...娘...爹真的...真的死了吗?”
“是——是真的!”语毕,山河夕瑶放声嚎哭,泪水扑簌扑簌地向下滑落。
孩童喘着重气,忍住哭腔,细语安慰:“娘亲,从今以后朗儿会代替爹爹照顾娘亲,娘亲莫怕,有朗儿在,没有人敢欺负娘亲!”
“儿啊...我的儿啊!”
母子两人抱成一团,共诉失去亲人的悲痛之情。
便在此刻,一声马嘶划破天空,男子从马上翻身而下朝着不远处的一对母子而去,只闻他张嘴叫唤:“夫人——夫人——为何不等等为夫,走得这般着急?”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山河夕瑶难以置信地抬起脑袋,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方才在断头台上被斩首之人,如今竟生龙活虎地站在她的面前。
她猛地松开幼子,朝着男子而去。
“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她伸手轻轻触摸男子脸颊,脸颊之上是隐隐的温热,证明眼前这是个喘着气的是个大活人。
男子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耳鬓厮磨:“自是为夫,为夫没死,好好的。”
“不,我刚才亲眼看到你被斩首了!”她恢复理智,一把推开身前的男子,一脸防备地问道:“你到底是谁?为何要假扮我的夫君?”
“我...我是你的夫君啊,夕瑶!”男子无奈地笑了笑。
“我的夫君已死,你不是他,你装作他靠近我们是为何?”女子步步后退,小心翼翼地将幼子护在身后。
男子豪爽一笑,向前一步,坦率直言:“夫人的左胸前有一颗黑痣。”
如此隐私之事,只有胡尔耶特知晓。
顷刻间,山河夕瑶再次扑入男子怀中,呢喃:“真的是你,我的夫君,你明明...为何会好好地站在我的面前?”
“此事还得多谢寒将军与叶姑娘,他们寻来一个与我身材相差无几的死囚,然后命那死囚带上早已复刻好的假面,替我去死。”
“此次我能侥幸活下,便是多亏叶姑娘的足智多谋与寒将军的仗义出手。”胡尔耶特伸出两只宽阔的的胳膊将妻子搂在怀中。
孩童微弱的声音在身下响起:“爹爹的眼中为何只有娘亲,却看不到朗儿,朗儿方才可是为爹爹哭的死去活来的。”
胡尔明朗踮起脚尖撒娇邀功,企图让胡尔耶特表扬他。
胡尔耶特一把将幼子抱起,开怀一笑:“爹爹要好好罚你!”
“为何要罚朗儿?”朗儿迷惑一问。
山河夕瑶笑着解释:“朗儿是男子汉,怎可像娘亲一样哭哭啼啼的。”
清风从他们身侧拂过,熬过苦果,便得善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