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有理,这些人顶着草原人的装束,难道是想挑起皇帝和草原人的隔阂?”贺之北想了想,于是换了个思考的方向。
若说是想挑起皇帝的疑心,那幕后之人就不怕被抓来的人在严刑拷打之下供出自己么?到那时候,岂不是更加被动?
贺梓伊越想越不明白,脑海里总是翻涌着那四个俘虏看着自己的眼神,早已散去的恐惧感慢慢马上心头,贺梓伊的脑门渐渐渗出汗水来。
贺之北半天不见妹妹吭声,抬头一看,发现贺梓伊小脸煞白,汗水将两鬓的头发都打湿了去,不由上前一步,问道:“你怎么了?”
此时的贺梓伊只觉得眼前一片模糊,贺梓生的身影在眼前化作很多重影,而且很模糊,接着就是一阵天旋地转,而后两眼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贺之北大惊,一边扶着贺梓伊,一边用力掐着她的人中,可半天不见她转醒,于是将人放下,飞奔到了帐外,一直来到贺齐的帐外,碰见了正准备进去的贺母,说道:“娘,梓伊昏过去了,我救不醒!”
贺母当机立断,进到帐篷里,也不管帐中各人的反应,径自走向皇后,说道:“梓伊昏过去了!”
皇后听此,立即从床上站起身来,跟着贺母匆匆赶出帐外。站在一边的苏白听到这个消息,本来也想去看看,当看到皇帝正在看自己的时候,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有上官鸿轩在,他就不能走。
贺齐站在皇帝一边,面上一片肃然,但似是从骨子里散发出一种令人折服的气息,下面四个俘虏在他的威压下瑟瑟发抖。
苏白不禁诧然,老一派的江湖人,身上的气息竟然强大至斯。
上官鸿轩一脸淡淡地站在那里,不知在看着何处,但有心之人不难发现,他平和的脸色下,掩盖着的愤怒并不难发现。
“鸿轩,白瑾。”皇后走后,皇帝没有再问俘虏话,而是问自己两个儿子道:“堂下四人,你们谁来处理?”
上官鸿轩上前一步,俯身回道:“儿臣愿意替妹婿找回公道。”
皇帝没有看他,而是慢慢看向苏白。
苏白缓步走到上官鸿轩身侧,却没有俯身,径直道:“父皇,这些贼子毁了儿臣的婚礼,想来这里没有人比儿臣更想知道缘由。”
皇帝点点头,扭脸看向贺齐,说道:“贺镖头,这些人伤及令子,不知你想怎么处理。”
贺齐摇了摇头,回道:“我一把岁数,不动这些,但安平王乃梓伊未来夫婿,当岳丈的哪有不相信女婿的道理,此事若能交给他,我放心。”
“好,”皇帝拍了拍身上本不存在的灰尘,对苏白道:“你岳丈如此信任你,可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
苏白点头:“儿臣不会的。”
而一直俯身站在一侧的五皇子,此时藏在袖子里的手紧紧地握了起来,脸上的神色却是没有半分异样。
皇帝路过五皇子身侧之时,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昨晚拼杀一夜,你也早些休息去吧。”而后走出了帐篷。
贺齐看了苏白一眼,没有再说什么,而是叹了口气,也出了帐篷。此时帐篷里只剩下苏白、秦管家和四个俘虏。
“大飞,命人将这四人带到后山的山坳,我亲自审问。”苏白留下一句话,匆匆离去。
贺梓伊的帐篷里已经快要挤不下了。
皇后坐在床边正在为贺梓伊诊脉,而贺母则忧心忡忡地坐在一旁,神色郁结。贺之北站在帐篷远处,皇帝和贺齐也坐得远远地,注视着床上的贺梓伊。
突然,帐篷的帘子被掀了起来,苏白几个大步迈到贺梓伊床边,正要说什么,却见皇后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而后向他做了个朝后看的眼神。
苏白这才发现,皇帝等人也在帐篷里。
苏白看着皇帝,微微抿唇,再次扭过头来,仍旧有些放心不下贺梓伊,伸手抚了抚她的脑袋,而后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帐外。
皇帝轻轻舒了一口气,正好被身旁的贺齐听到,碰了碰皇帝,对方心领神会地走出了帐篷,留着贺之北一人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有些吃惊。
“老贺,看到没有,我没有乱点鸳鸯谱。”皇帝拍了拍贺齐的肩膀,语气有点沉重地说道。
贺齐苦笑一声,回道:“对对对,你是没有乱点鸳鸯谱,可四个孩子现在哪个都不好过。”
“那是小人作祟,怨不得朕。”皇帝有些无赖地说道,而后沉下脸色,说道:“老大老二在边关,把持军权多时,我已经拟好圣旨,三月后让老七把兵权接过来,然后交给信任的人的手里。”
贺齐有些惊讶地看着皇帝,没有接话。
皇帝似是知道贺齐不会接话一般,继续道:“如今,只等老七审讯的结果了,朕这几个儿子……哎……”
贺齐却是突然苦笑一声,回道:“你这几个儿子,总比我家那三个省心得多。”
皇帝撇了他一眼,回道:“我就不信,你若是拥有一个天下,你家那三个就不会动心?”
“一来,这天下不是我的,”贺齐回道:“二来,隆昌镖局的家业也不算小了,可那三个混小子就是没有一个愿意接手。这么一比,你那些儿子算是很好了,至少还算听你的话。”
皇帝突然想起放在站在帐中却一直没有说话的贺之北,说道:“之北还没定亲?”
贺齐迅速回道:“你想干嘛?”
皇帝哈哈一笑:“你紧张什么?”
此时皇后撩开帘子,从帐篷中走了出来,看着她紧紧皱着的眉头,两个男人脸上方才刚刚放松的表情,再次绷紧了。
皇后看了两人一眼,而后对贺齐道:“梓伊情况不大好,恐怕需要之南走一趟了。”
贺齐登时攥紧了拳头,嘴开了又合上,半晌才发出声音来:“梓伊……”
皇后摇了摇头:“情况不妙。”
“怎么会,方才不还好好的?”皇帝拉起皇后的手,不无关心地问道。
草原上突然有一阵大风吹过,夹带着枯草叶和灰土,轰隆隆地压了过来。
皇后望着那一片被大风遮蔽得昏黄的天际,说道:“当年我跟着父亲学了多年医术,却不如之南学了几年用得精准,梓伊当初若不是被之南救下,恐怕当时就丢了性命。”
“我第一次见梓伊时曾为她切脉,便知道之南在她颅上下了三道金针风脉,虽然对梓伊的记忆有些影响,却是暂时控制住了病情,可昨晚不知梓伊是怎得,那三根金针竟被顶出了半寸有余,这样一来,我却是不能轻易再次下针的,只能等施针之人来看后,再做决断。”
贺齐朝皇帝和皇后点了点头,说道:“我这就去通知他。”说罢,朝自己的帐篷走去。
皇帝此时才露出生气的样子来,对皇后道:“若是让我知道谁是幕后主使……”
“别说是你,我也不会放过他!”皇后冷冷地说道,而后看向皇帝,“看来,即便阿瑾抗拒,这场夺位之争他却是躲不过了。”
“朕本不欲让他做不愿之事,可是朕放心不下。天下总会迎来明主,可若不如此,朕百年之后,谁来护着你和芙蕖?谁又来护着贺齐一家?”皇帝拉着皇后,一路走到了自己的营帐外,两人悄然看着趴在贺梓生窗边沉沉睡去的苏玉儿,对已经醒来的贺梓生点点头。
贺梓生虽然已经醒来,但仍旧没什么气力,此时见到皇帝和皇后,只能回之以点头。
贺梓伊帐内,暖炉里的火生的很旺,可依然驱散不了贺母心中的寒冷,轻轻抚摸着儿女姣好却病态的脸,满目愁绪。
如果当初没有放任你去接管隆昌,你是不是早已嫁做人妇、生儿育女?天地何其不公,只待你如此刻薄,为娘心中千言万语,却只能在此刻倾诉。
她慕蕊当年,一人一刀,走遍天下,虽不能号令群雄,却也是除恶扬善的英雄女儿。谁人不知,她那把暗黑直刀染过无数恶徒之血,只是没想到,三十年后,刀依然,人已非。
江湖上再也没有了赏金猎人慕蕊,却多了一位端庄典雅的隆昌镖局的镖局夫人、一个贤妻良母。
“人生际遇何其怪哉?我与你爹狭路相逢,本欲将他扭送官府换些碎银,后来却被他牢牢所在身边,阿夏本来只想看看武林大会,后来却成了当今皇后。”贺母停下手,看着贺梓伊渐渐开始颤动的睫毛,终于笑了。
“为娘不求你能大富大贵,唯独想要你一生平安喜乐,没想到最后,月老还是为你牵了一条坎坷红线。”
“娘……”贺梓伊眼睛终于睁开,听得见贺母说话,却看不到任何东西,漆黑一片下,以为天色已晚,于是问道:“天黑了为什么不点灯?”
贺母为之一怔,愣了半晌,方才颤抖着手提她盖了盖被子,回道:“娘想让你好好睡一觉。”而后拍着贺梓伊的身子,轻轻说:“你再睡一会儿,再睡一会儿。”
可怜天下父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