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帅帐内的气氛显得无比压抑的时候,帐外有卫兵通报,监军李众甫及一众太监前来议事。张义潮等人不敢马虎,随即命人请李众甫等人进入帐内,此时的李众甫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故作震惊的问道,
“张大人,发生什么事了?为何西州刺史也在此地?”
“哦,监军不要误会,西州刺史有重要军情要向我汇报!”
说话间,张义潮已经起身请李众甫等人坐了下来。李众甫坐下之后,用一种不信任的口气追问道,
“我归义军设置了传令兵,张大人完全不用亲自召见各路镇守使,再说了,陇右道三州虽然已经归置,但是吐蕃的残部并没有被全部铲除,一旦吐蕃卷土重来,后果不堪设想!”
听了这话,众人均是哑然,对于这个不懂军务的李众甫来出任监军,可真是归义军的不幸。还没等张义潮反驳,只见张准深目光一冷,转向李众甫问道,
“敢问监军,归义军的指挥系统到底是你监军大人还是节度使大人?”
“老奴奉皇帝旨意前来监督归义军,并有权指出军中的不当部署!”
“既然只是监督,那就没有指挥的权力,下官身为三路军镇守使兼任西州刺史,自然会在离开驻地之前安排副将暂时管理驻地内的一切军政大事。如今西州的发展可谓是顺风顺水,监军大人刚才直言未免有些危言耸听了吧!”
“你?”
“再说了,我三路军一万余人驻扎西州,再加上三路军及沙西军两万余人从两个方向侧应,就算吐蕃人卷土重来,恐怕也不能进入西州分毫,还请监军大人放心!”
“既然刺史大人如此信心十足,老奴也无话可说,哼!”
没想到,张准深当着众人的面将监军李众甫给怼的哑口无言,那些站在李众甫身旁的太监想要站出来为李众甫说话,但是最终都被李众甫给拦了下来。
其实,自唐以来,皇帝为了监视各路节度使,便以枢密院各级太监充任地方监军,这就导致了不懂军务的太监对军队指手画脚的现象,这种现象的产生并非偶然,其最终的结果就是那些自认为高高在上的太监并不能与地方军队真正的融入到一起,久而久之,这些地方节度使与监军之间的矛盾越来越深,最终形成了水火难容。例如,当年穆宗皇帝李恒的贴身太监王守澄就是凭借与李恒的关系出任了凤翔监军,在王守澄担任监军期间与当时的凤翔节度使李璟及一众凤翔军官发生了矛盾,然而,就在王守澄的仕途陷入低迷的时候,原陇州刺史崔度向王守澄伸出了橄榄枝,这令王守澄十分感动,这才有了后来王守澄营救崔珙奏、张义潮的事迹。
今天的王守澄就是唐朝众多监军之中的一个,然而归义军与其他地方藩镇有所不同,近百年来,内地的藩镇大都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的甚至就是李氏宗亲担任地方节帅,这就导致地方节帅或者将领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便是再不满意,也不可能公然撕破脸面将监军如何?今日的归义军各级将领大都与长安方面没有直接关系,而且又远离中央,因此像索勋、尉迟孝、韩家玉等人对朝廷根本没有任何的顾忌,要不是张义潮居中协调,恐怕这些人早就对监军李众甫不客气了。今日李众甫在帅帐内受了委屈,心中那股怒火又不敢全部发泄,因此只得恨得咬牙切齿的瞪着张准深。
帅帐内的气氛变得更加的压抑,众人的脸色都不好看,良久之后,张义谭这才站了起来,走到李众甫近前,无奈的说道,
“西州刺史性格直率,若有什么得罪的地方还请监军大人不要见怪!”
“大公子言重了,老奴身为监军,自然会显得处处碍眼,今日西州刺史能说出这番话,足以表明西州刺史一心为公,老奴又岂能怪罪!”
“那就好那就好,实不相瞒,刚刚朝廷颁下圣旨,召我前往长安操办铸铁坊,今日众人聚集在一起,除了是商议军机大事,另一方面也是为我饯行!”
听了张义谭这话,李众甫故作震惊的站了起来,瞪大了双眼低声问道,
“什么?大公子是要离开沙州前往长安?老奴真是后知后觉了!”
其实张义谭的这番话不仅令令李众甫“震惊”,在场的其他人也是一脸的震惊,张准深等人正要说话,只见张义谭伸出右手止住了张准深等人。张义潮也明白,依照自己哥哥的性格秉性,是绝对不可能违背朝廷的旨意,也许朝廷就是知晓了张义谭的这一性格才会毫不客气的选择对张义谭下手。
“各位都知道沙州自天宝末年就已经沦陷,可我张义谭自始至终都没敢忘记自己是李唐的子民,今日朝廷召见,我张义谭绝不可能违背朝廷的意愿,各位就不要挽留了!”
“大公子忠心可鉴,老奴甚是感佩,请受老奴一拜!”
李众甫的惺惺作态令在场的所有人都有些作呕。然而,张义谭决议如此,即便是众人如何的不情愿,到这个时候也是没有办法了。
大中二年,在沙州生活了半百之年的张家大公子义谭在朝廷的召唤下,携带了沙州、西州、伊州、瓜州等地的地图前往长安。自此,这位看似不是归义军成员张义谭正式成为朝廷掣肘归义军的有力武器,这也是张义谭希望义军为朝廷所用的最终意图。义谭不仅携带了河西、陇右地图,还将沙州铸铁坊最新的工艺技术带到了中原,在宣宗皇帝的授意下,张义谭被任命为工部右侍郎、长安铸铁坊司造正四品大员。就这样,张义谭在半百之年被“软禁”在长安直到死去都没能再回到沙州。
张义谭虽然是心甘情愿的前往长安,但是张准深等人却将仇恨转移到了监军李众甫的身上,俗话说,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李众甫向朝廷建议以张义谭为人质的密信最终还是让归义军的各级将领知晓,这一惊天秘闻令归义军众将无不是义愤填膺,但是在张义潮的协调下,归义军各级将领并没有对李众甫如何。
大中二年年底,在一番大规模的调兵遣将之后,归义军与吐蕃城防营主力在嘉峪关形成了对峙,另一方面,在张义潮的安排下,凤翔节度使崔珙奏陆陆续续收复了凉州以东的广大地区,朔方节度使李彦佐也从庆州、原州出兵先后收复了甘州以北的广大地区,这两支大军用了将近一年的时间将吐蕃统治了数十年之久的广大地区再次纳入到大唐的版图之中,两支大军近十万人逼近凉州城,这座矗立了数百年的城池即将面临一场大会战。
就在吐蕃城防营在甘南道屡战屡败之际,吐蕃上层再次召凉州将军尚俾婢回朝,因为此时的吐蕃可谓是内忧外患,吐蕃国内的中下层民众在本教徒的怂恿下发起了数场暴动,虽然王城卫队一一将其平息,但是王城的根基即将动摇,吐蕃西北侧的国土正遭到大食军队的骚扰,这支盘踞在葱岭一代的大食军队早就想立下灭国战功,其首选的目标就是距离最近的吐蕃国。鉴于以上的内忧外患,延妃及乞离胡赞普如坐针毡,纷纷要求手握重兵的凉州将军尚俾婢回朝坐镇。
二年冬,年近六十的尚俾婢在兰州将军府召见了各路州将,其中包括副将尚延心、肃州将军干巴、嘉峪关将军扎西、原定县将军尚恐热等人,此时的尚俾婢再也没有当年的意气风发,两鬓花发垂垂老矣,
“我吐蕃立国二百余载,从没有今日之危机,延妃娘娘三令五申要求本将军属下军马回援王城,不知各位是何意见?”
听了这话,众人均是一阵哑然,就连平日里主意最多的副将尚延心此时也是闭口不言。尚俾婢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将目光扫视了一眼在场的众人,声音沙哑的问道,
“尚延心,你以为本将军该当如何?”
“大将军,请恕末将直言,我吐蕃大军占据河西数十年,今日延妃娘娘不顾祖宗基业轻易放弃实在是不智;可是王城告急,国内武装空虚,延妃可依仗的也就是我们凉州军,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救援而导致王城失守,那可就真是悔之莫及啊!”
“屁话,你说这些本将军又何尝不知?要你说么?”
“这?”
其实,这个时候的尚延心等人已经陷入到极端的思考方式,也就是说救与不救这二者之间的权衡。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干咳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那么在兰州将军府是否会有其他的意见来左右尚俾婢的决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