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氏,即《逸周书•王会解》中的“禺氏”,《穆天子传》中的“禺知”或“禺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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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小女孩衣裳又脏又破的,一双碧眸在绚阳下灼灼生辉,如两颗无瑕的墨玉石。
单晴瑶哀求道:“大哥哥,求你帮帮忙。我的同伴在木筏上昏倒了,你帮我把他扶上车,我要带他去找大夫!”
胡服男子微怔,后面一名中年男人骑马向前,对单晴瑶怒喝:“走开。”
单晴瑶头一昂:“大哥哥,求求你了。”
中年男人眉头一紧,举起马鞭就要向单晴瑶挥去。
旁边还有一位少林高僧。
“悟远,我要下手了!”
这里居然有中原的武林高手!
单晴瑶脸色微颤,清澈的杏目却无畏地注视领头的胡服男子,固执地伫立在他面前。
胡服男子眉头微蹙,眼中扬起一抹欣赏之色。
他举手,中年男人的马鞭就硬生生地停在空中。
胡服男子看向中年男人:“你去帮她把人扶上来。”
单晴瑶粲然笑起:“多谢大哥哥!”急忙领他们前去。
胡服男子扫视了一眼躺在木头车上的陆皓:“他的伤很重,你要去城里才有大夫。”
单晴瑶急道:“大哥哥,你可以带我去吗?”
胡服男子看着单晴瑶眼中的乞求,眼眸不知被什么击打了一下。他向中年男人交代了几句,就策马而去。
中年男人把木车拴在他的马上,不耐烦地对单晴瑶道:“快上车。”
单晴瑶欢喜地向远去的胡服男子大叫:“大哥哥,多谢!善有善报,你一定会福泽绵长的。”
胡服男子闻声回望,那张灿然笑靥比绚日更夺目摄人。
中年男人把单晴瑶带进燕国国都孔雀河畔:“这就是孔雀河畔。你去找大夫吧!”说完就把要木车解开。
单晴瑶急忙拦住他:“叔叔,你好人做到底。我在哪可以找到大夫?”
中年男人无奈地轻叹:“你叔叔伤得很重,普通医馆是救不活他。我带你去安华马帮,如果安华马帮肯收留你们,你叔叔的命或许还能保住。”
“好,我们去安华马帮。”
单晴瑶捣蒜般点头,“叔叔,安华马帮是什么地方?”
“安华马帮人称大唐第一商家,据说富可敌国。那帮主不仅精于经商,而且人脉极广,上至皇宫官府,下至马贼沙盗他都有交情,就连西域各国都打过交道。因此他虽无一官半职,却没有人敢不给面子。在孔雀河畔,就算是北地王也要卖帐三分。那帮主最爱结交奇人异士,但凡有奇才的投靠他庄园,他必会收留,安华马帮里也住过不少绝世名医。”中年男人上下打量单晴瑶:“但要求医就一定要有东西可以打动他们的帮主,你有没有什么才艺?”
单晴瑶愣了愣,细想片刻:“我……我会巫术。”
中年男人摇摇头:“罢了,我带你去,安华马帮收不收留你,就看你的造化了。”
安华马帮里,滕连虎一身浅绿胡服,剑眉深锁,星眸冷凝,手绕身后,在房中踱来踱去。
房中的屏风上挂着一幅骏马奔腾图,气派非凡。
他扫视着案几上摆放的各式各样马的刺绣,戛然止步,对侍立在一旁的中年男子嗔道:“石触,这些就是你能给出来最好的刺绣了?简直就不堪入目,没有一幅绣出骏马的神韵。”
石触垂首:“老奴惭愧!”
“再去找人,你也知道这幅万骏奔腾图是要绣来送给谁的,这点事都办不好?”滕连虎冷锐的目光扫得石触无地自容。
“去年为窦皇后生辰绣凤舞图的杜娘还没找到?”
石触垂首回道:“杜娘是找到,可她因长期刺绣,如今眼睛视物不清,无法再刺绣了。”
滕连虎淡淡冷冷道:“安华马帮如果连一个懂刺绣的人都找不到,还叫安华马帮吗?”
安华马帮的大门没有盛气凌人的堂皇,却有着清新爽逸的高雅。单晴瑶深吁一口气,举手敲门。
应门的家仆看见单晴瑶,面有愕然。
“大哥哥好,小女子单晴瑶是来求医的。”
滕连虎二十年前就驻扎在了西域。
可以说是什么生意都接,简直就是万事屋。
家仆了然地看向单晴瑶身后的木车:“小姑娘,你知道来安华马帮求医是要有交换的。你能给什么?”
单晴瑶道:“我会刺绣,我绣得很好,你给我一个,不,半个时辰,我可以绣出一只马。”
“马?”家仆眉头一扬“那你先等着,容我入内禀告。”
没多久,家仆拿来了绣绷和针线:“给你半个时辰,绣一匹马。绣得好,我再通传管家。”
拿起绣针,单晴瑶禁不住想起疾风,想起骑着它驰骋在一望无际的草原,迂回曲折的古道,郁郁葱葱的森林,甚至苍茫寂寥的大漠;想起它为了救自己,疾驰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单晴瑶的手微颤着,闭上眼睛,疾风飞扬的英姿恍惚就在眼前。她睁开眼,绣针利落地刺进绣布。
家仆拿着绣图匆匆而入:“文管家,这就是求医的人绣出的图。”
石触接过图,双目一震。图绣得并不细致,但一只奔驰的骏马已跃然图上。半个时辰有此绣图,功力不凡。
“人在哪?”
“还在门外。”
石触看见单晴瑶,有些愕然,转身去问家仆:“是她?”
家仆点点头:“我看着她绣的。”
石触不动声色地打量单晴瑶,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娃,衣衫褴褛,却冰肌胜雪,清眸剪水,再看向木车上的陆皓:“你们是何方人士?”
单晴瑶微怔:“我,我们是月氏来的。楼兰抢了我们的家园,我和同伴只能逃命来大唐。我同伴就是被楼兰兵射伤的。”
“月氏?”石触眼里闪过几不可察的了然。
“我让你进庄,你好好绣一匹马,绣得好,安华马帮会治好你同伴的伤。”
单晴瑶跟着石触走进安华马帮,石子路两旁种满茂密葱茏的竹子,如置身在一片竹海之中。石路在竹林中曲折迂回,每次好似去到了尽头,转过一片屏风般的竹子后,一条新的石路跃入眼中。
单晴瑶去到一所厢房,里面已经放好刺绣所需的一切用具。
“你就在这绣图。绣一幅骏马图,你要多久?”石触问。
“你要多大的马?是小马还是大马,还是不大不小的马?”单晴瑶认真地问,用手比划着。
石触禁不住一愣,站在一旁的小丫头忍不住噗嗤一笑。石触闷哼了声:“别古里八怪的,这不是你胡闹的地方,说,要多久?”
“帮主是要考验我吗?如果是,那我就要一日,认真地绣出匹好马。”
“好。有什么事,找小茹。”石触指了指小丫头。
这些武林人士,也真是闲得五脊六兽了。
自八岁起进安华马帮,小茹待侯过不少来访的客人,只是比她小的客人还是头一回。小茹学过刺绣,对单晴瑶刺绣的一举一动就分外留心,更何况石触嘱咐过,这女孩如果是来胡闹的,就直接轰出去。小茹越看越惊讶,单晴瑶的手法不仅娴熟,更是针针到位,无施不巧。三个时辰过后,一匹奔腾的骏马逐渐现形于绣布上。
月上竹梢,竹影婆娑。
滕连虎在房中冷冷清清地注视着屏风上挂着骏马奔腾图。
石触匆匆而至,面带光彩:“少爷,这女娃绣的骏马图果真非比寻常。老奴刚去看过,图虽还没绣好,但已可看出马的神韵。看来这女娃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滕连虎半信半疑:“当真?”
石触道:“这女娃和她的同伴从月氏逃难而来。月氏乃游牧民族,她骑过马一点也不希奇。不过这女娃长的是汉人的模样,可能是嫁去月氏的汉女所生的女儿,从母亲那学会了如此细致的绣功。”
滕连虎目光微缓:“她同伴是何来历?”
“我看过他伤,都是箭伤。他用的刀箭非同一般,老奴猜想他是月氏的杀将。”
“刀柄上刻的是什么图案?”
“雕。”
滕连虎剑目微紧:“恐怕不仅仅是普通的杀将。”
“少爷怀疑他是?”
“在月氏只有四大杀将才能用上雕纹大刀。楼兰大破月氏,马三爷发来的最新消息,四大杀将中有两名已随月氏王阵亡,另外两名带着王子公主逃亡,下落不明。”
石触眼眸微震:“少爷怀疑那女娃是月氏公主?”
“你说她年约十二,汉人模样,说的是长安口音的汉语。月氏王后是太傅大人的女儿,为月氏王诞下一子一女,长子十六,次女十二。”
石触恍然地点头:“难怪这女娃讲话落落大方,而且她的长相真是世间少有。”
滕连虎跨步而去:“我去会会她!”
滕连虎来到时,单晴瑶俯在绣架上睡着了。
滕连虎止住要把她唤醒的小茹,慢步向前。
看到骏马图,滕连虎冷凝的星目浮起一抹惊喜。图中的骏马双目炯炯地望向前方,义无反顾地跨蹄疾驰。
鬃毛飞舞,仿若扬走了压在他心头的彷徨。
虽有细微处需要修饰,以此惊人绣功,她必然能绣出他需要的图。
滕连虎伸手抚在马背上,眼角透出轻盈的笑意。
单晴瑶一声梦呓,手微微一伸,碰触到滕连虎的手。
二公主的刺绣记忆,事实上远不如三公主单晴萱。
无意识间握起,紧紧地拢入掌心。
滕连虎身子微颤。这绝不是大家闺秀的手。
手指指节和掌中满布着或薄或厚的茧,隐隐透露出这女子不平凡的经历。
他凝视着这张熟睡的脸,雪白冰肌上,两道柳眉微微地蹙着。
她的手握得那么紧,是要捉住什么?依靠什么?
他理了理思绪,想轻轻地把手拿出,一动,却被单晴瑶握得更紧。
小茹见滕连虎的手被握住,急忙上前想掰开单晴瑶的手。
滕连虎手一扬,寻思一瞬后,在绣架前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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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潇!醒醒!”
龙依莎将小达摩摇醒。
梦被打断。
“怎么了?”
“月氏有新发现!”
那张残图和残卷,在断牙老莫等人与当地人交涉中,又变得完整。
“在了解到张骞此行的意图后,大宛王又依依不舍地派人护送他们到康居。康居和大宛一样,都是西域的小国。康居的东边是乌孙,南边就是大月氏。”
“张骞在康居打听到了月氏国的具体位置后,非常激动,于是立即启程前往月氏,不出几天就到达了月氏。”
“相比于中原内地,西域多是些弹丸小国,面积大抵相当于现在新疆的一个县城,连接这些国家的,是大片大片的草原。”
“当时的西域格局和欧洲有些想象,欧洲自古希腊时起,就是由众多城邦国家所组成,这些国家不但面积小,而且人口少,通常,一个国家就是一座小城,这也是欧洲国家之所以称为城邦的原因。”
“西域也是如此,一个国家就是一座城堡群,甚至只有一座城堡,城堡要么由黄土夯成,要么由石头垒成,凡是看过西域古城遗迹的人,都能想象当时城堡的格局。”
“大月氏王后乃真尔朵听说有汉朝使者来访,非常高兴,隆重接待了张骞。月氏王后把张骞迎进帐篷。”
她然后问张骞:“汉朝离我们这样遥远,你们汉朝人为什么要来我们这呢?”
洪潇笑了。
“这些历史我背都背下来了……”
“可是月氏人的解读却是另一种,与我们汉人的,截然不同……”
陆月擎着图卷走进来。
洪潇看着她,突然心头一震暖意。
比圆月玉蛊女更暖。
难道说在真实的爱情这种东西中,什么都打不败新鲜?
“你怎么了?”
陆月似乎发觉了小达摩的异样。
别说她们,洪潇自己都完全吃不消那场信息量极大的梦。
单晴瑶到底是什么人?
到底哪个梦是真的?